商场的大型超市的副食区,摆满了各式各样、散发着香甜气息的糕点。每次见到它们,就勾起我许多的回忆,那是甜蜜的关于母亲的回忆,确切地说那是关于母亲的饼干的回忆。
我是七零后,在我小的时候,老百姓的日子还很穷。我们家里五个孩子,是典型的劳力少,工分少,粮食少的三少家庭。所以我们家几乎天天吃粗粮,还经常不够吃,在那种情况下,小孩子哪还有零食吃呢?我偏偏又很淘气,常常不到吃饭的点,就饿得肚子骨碌碌响,好难受啊,真想吃点甜甜的,或是香香的东西。可惜家里没有。村子里的小卖部 ,除了油盐酱醋等少量的生活必须品,似乎也不卖别的,即使有,也不可能有钱去买。
但是有那么一天,现在想来,那可真是充满了梦幻般的色彩。我玩够了回到家里,母亲笑着对我说:
“饿了吧?来,妈给你做点好东西吃。”
我一听,两眼放光,赶紧问:“是什么好东西?”
母亲故作神秘,说:“你一会就知道了。”说着,母亲放下针线活,下炕。我像一条小尾巴一样追了出来。
就见母亲找出两个鸡蛋,舀出半小瓢白面,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小包白糖,这些东西平时那可是几乎看不到的,母亲像变戏法似的一古脑地全找了出来。就见母亲把白面倒在一个干净的白瓷碗里,倒上水,用竹筷子沿着一个方向搅和,面糊看着白白的、稠稠的;这时母亲加上白糖,再搅拌均匀;最后才打上鸡蛋,再搅拌均匀,我看见面糊稀了,带着点金黄色,闪动着柔和的光。
准备好了,母亲抱来一小捆干净的小麦秸,把锅刷干净,点着火,锅里的水汽冒着白烟,消失在空气中。这时,母亲小心地取出油坛子,舀出两勺油,转着圈倒在锅里,很快地,油在锅里发出“滋滋”的欢快的叫声,我也叫了起来:
“妈,油热了,油热了!”
母亲笑着说:“别着急,你帮妈烧着火,要小火。”
我答应着。就见母亲端起盛着鸡蛋面糊的碗,不紧不慢地往锅里均匀地洒着倒,面糊全部倒进去了,母亲用平时烙饼用的铁铲子,轻轻地把面糊摊平、摊薄。然后盖上锅盖,亲自烧火。母亲告诉我:
“开始时火不能猛,不然就糊了;也不能太小,不爱长脆皮。”
“妈,是摊咸食吗?”
“你看见妈放盐了没有?”
我摇摇头:“没放。”
“那你看见妈往里放什么了?”
“放糖了,放糖了!”我欢喜地叫起来。
母亲笑了:“对了。”
“那是做什么?”我有点好奇。
母亲没有回答我,只是微微一笑,然后揭开锅,面糊已经凝固成一张大饼了。母亲用铲子将大饼轻巧地翻了个身,哇,金黄金黄的,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大饼的那一面继续“滋滋”地唱着歌,也等着“翻身一变”呢。一会儿,母亲真地把它翻了过来,同样的金黄 ,同样的诱人。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妈,是不是熟了?可以吃了吧?”
母亲说:“别急,再等会。”
大饼继续在锅里,不再唱了,似乎在沉默地思考什么。
母亲的火更细更小了,我只好接着等......
终于,母亲又掀开了盖子,大饼变薄了,变瘦了,看起来不是那么柔软,有点硬了。就见母亲拿过平时切菜用的大菜刀,很仔细地在锅里把大饼切开,只见她横着来几下,又竖着来几下,不一会儿,一张大饼就被分割成了几十个小方块了。这是做什么呢?
母亲让我拿过一双筷子,她接过来,弯下腰,一块一块地把每一个小方块都翻了个身,然后接着烧火,火更小了。
隔一会,母亲就会给小饼翻个身,或是换个位置,不厌其烦,我等得不耐烦,只好玩去了。
终于,母亲喊我了:“给妈拿个盘子来。”我兴奋地拿着盘子飞过来,“妈,这是什么?”
妈妈一边往盘子铲小饼子,一边说:“妈也不知道叫什么,反正是给你磨牙吃的。晾凉了再吃,别烫着。”
我拿着一小块,先让母亲尝尝。母亲咬了一小点,细细地品尝,说:“嗯,大概就是这个味。你吃吧,省着吃啊。”
我接过母亲只咬了一小点的小饼,也小心地咬了一小点,哇,脆脆的、甜甜的、香香的,我的舌头清晰、敏锐地品尝到了鸡蛋的鲜香、白糖的甜香,以及面粉的醇香。总之,这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它满足了我所有的味蕾需求。
母亲待小饼完全凉透了之后,把它们装在一个干净的塑料袋里,用一条红布带仔细地系上袋口,每天让我吃几块。有了这么美味的零食,每一天的日子都是甜蜜的。
后来大哥上班了,第一次发了工资回家 ,就给我买回了一袋零食。我看着这种食物,问:“大哥,这是什么?”
大哥笑着说:“这是饼干。”
“饼干?”
“对啊。怎么了?”
“我吃过!我吃过饼干!”
“你怎么会吃过饼干?”大哥一脸的疑惑不解。
我神气地说:“妈给我做的,是妈给我做的!”
大哥还是不信,说:“净瞎说,妈又没吃过饼干,她怎么会做!”
我急了:“是真的,妈真地给我做过饼干。不信你去问妈!”
大哥真地去问母亲了。
母亲笑着说:“你大哥买的才是真正的饼干。”
可是我固执地认为母亲给我做的就是“饼干”,只不过形状不同而已,母亲做的是方的,大哥买的是圆的。
那样的饼干,母亲只给我做过一次。这一次就足够了。我很自豪地认为母亲是神奇的,是有创意的。母亲没有吃过饼干,但她却给我做出了这种零食,而且直到现在,饼干还是孩子们爱吃的食物。母亲做的饼干,它的味道我永远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