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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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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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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尚能凭窗望

城市的楼房鳞次栉比,如同空洞的蜂巢。户与户之间横亘着一扇门,隔绝了察觉人情的温度和洞悉世事的视角。也束缚住了外婆的手脚,让年近九旬的她,终日徘徊在几十平米的空洞房间里,独自凭窗远眺。

每个周末的间隙,我都会前去探望,似是雷打不动的惯例。陪她细说家长里短,聊一聊外面世界的变迁。她也思路清晰,热情洋溢地发表自己的观点。她说她到过最远的地方是北京,大概是七十年代,因想念在北京参军的儿子,她就瞒着外公坐一天一夜的火车。也因不识字,走了不少冤路。谈及北京,她总是滔滔不绝,朝廷的宫殿(故宫)一个劲的大,从前里面住着朝廷(皇帝)的老婆(嫔妃),一眼扯(望)不到边;让她在那座深墙大院子(故宫)里,摸索大半天都没有走完。说着说着,她还会给我翻出柜子里的照片,作为陈述的佐证。

对于她如数家珍的记忆,我通常装作饶有兴致,愿做一个安静的听客,听她把往事念叨不尽。我深知身体尚且硬朗的外婆,这两年已很少出门,只能凭着这些细碎的过往、经年的照片来打发时间,回味人生。

但她的习惯是每次深情地讲述完,便着急催促着我离去,理由是我有繁忙的工作,无休止地应酬和年幼的孩子需要照料;而她自己身体尚且硬朗,耳不聋眼不花,足以安然度日。但也兴许是她讲的累了,需要一个人安静地沉思。

就在某次离开之后,我因遗忘了手机于不远的巷口折返。忽而发觉那扇稔熟的窗子是敞开的,原来她正在阳台上踮着脚、探着身子,以目光偷偷地在为我相送。那伶俜地目光里包裹着慈祥,正如那些年幼的时光里,她一次次哄我入眠一样。后来每次离开后我都惊奇地发现,无论艳阳高照,还是月朗星稀,在我转身的余光中,总有一双深邃的眼眸如旧凭窗。而每次依依不舍离去的我,对背后的注视总是装作若无其事,自顾自地将脚步辗转放慢,把路程反复延长。也纵使离开时我有偌大的心事,但步履交错之间,始终保持着轻松与愉悦,有时会像个孩子随便找个台阶蹦蹦跳跳。

我明白,外婆蓄满深情地凝望里,深藏的是一种关切、一份寄托,她愿用目光送我走完足下的路。而我置若罔闻的表演里,想要表达的是一声告别、一次宽慰,我愿留存在外婆记忆里的我永远童心未泯、无邪烂漫。

后来每当我穿梭在人海,走向陌生的地方,楼台的高处总会有一双眼睛深情观望的错觉。我会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对着天空不觉然地微笑。想想这些年我曾遇见很多的风景,但外婆那布满蛛网的窗棂倒映在脑海中,实则是人生最好的景色。而那双流盼的眼睛,曾出现在我生命的每一个天气里,每一段成长的舞台上,让我在孤单的夜色中内心温暖、热泪盈眶。

只是年华镂空了外婆,如今的她只能独自倚靠在窗前,在一个人的心灵花园里,孤独期盼和无声祷告。那春天的花、夏天的风、秋天的叶、冬天的雪,和她每一个想念却尚未归来的孩子。她愿用自己婆娑的目光,为他们铺设一条月光下的路,陪伴着他们走向人生光亮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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