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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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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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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姐姐

01

从小到大,我都是孤独的。作为80后一代,我们有相对高级的玩具,有一起打闹的玩伴,有日益富足的物质生活,但随着认知的变化,对于手足的情感却愈发渴慕。

小时候,到某某同学家里串门,就非常羡慕,有哥有姐可亲可叫的人。虽然总是听说,作为弟弟或者妹妹,要挨哥哥姐姐的揍,要帮他们去跑腿做事情,要把好的东西拿出来分享,但“别人家的哥哥”“别人家的姐姐”还总是充满诱惑力,至少可以填补精神世界里的孤独。

与很多同龄人一样,过去我时常抱怨父母“为何不给我生个兄弟姐妹呢”,最好是能有个姐姐,可以任我撒娇,由我欺负,要再能是个“扶弟魔”就更好了。

那时的父母会皱皱眉头,半真半假地一句“等你真正有了姐姐,就不会被宠惯得上了天”。所以能有个姐姐的心愿,这一生恐怕都难以实现。直到几年前,因机缘巧合,我终于成为有“姐”的人。

02

第一次相识,是在异乡三甲医院的康复科。她是护士长,我是病患家属。

那时,她总有神情专注地一脸严肃,我亦只有唉声叹气地终日忙碌。我们所有的交集,不过是她每日要随一大批人,深入病房例行公事般地交代病情,或者是我毕恭毕敬地凑到她的跟前,主动去学习日常护理的基本技能。

她说得不算敷衍,但我学习起来却感觉吃力,最后又只能佯装心领神会地去表达感谢。再者就是我每日天还没亮,就要手忙脚乱、蓬头垢面地穿梭在康复科的病房,去完成照顾瘫痪父亲的种种琐事。

那段时间,我所有的苦楚与狼狈,都被她尽收眼底,我是她眼中“别人家的弟弟”。后来,她对我的笑容与关心逐渐地多了起来,并且也在很多地方,相应地提供了便利,也让我艰难地求医之路,变得诸多顺遂。

03

记得那一年的夏天,雨水特别得多。

一场漫灌在黄昏里的暴雨,让我的父亲被迫困在康复大厅里难以折返。原本身体虚弱的他,被众人拥堵在角落,又因缺氧而变得面色狰狞。

为了寻求外援,我一个踉跄朝着康复科的病房里狂奔。

也就在临门之际,我同那个当时被我郑重地唤作“护士长”的她,撞了个满怀。只是还没容得我细说,她便果断出手,抄着雨具就随我一同奔赴风雨。

她先是支开大厅里包围的人群,用唯一的雨衣给我父亲包裹严实,又亲自“保驾护航”,迅速将他转移到了病房。很快地,父亲的血压、血氧等一系列指标归于正常,一场有惊无险的时速救援而圆满结束,也引来了许多病患及家属的拍手称赞。

她那一次舍身相助的“女汉子”形象,也在我的脑海中久久难以忘却。我忘不了的是她当时的果断与勇敢,也忘不了她将唯一的雨衣,不假思索地护人周全。而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我的父亲,我一心想要保护的人。所以我要感谢她。

04

我在康复科陪伴着父亲,平静地度过了一段充满希冀的日子。但事与愿违,被动地康复治疗并没能够让他如愿苏醒。办理出院的那几天,我的心情变得更加矛盾和复杂。

临别之际,那个依然被我唤作“护士长”的她,主动找到了我。我知道她是想要给我一些善意的宽慰,可是还没等她把话说完,我便早已委屈地像个孩子,泪如雨下。

那是很久以来,我在人前第一次歇斯底里地流泪。也是因为在日常的相处中,对于信赖的人,我已然放下了所有的伪装和戒备。那一次,她欲言又止地“懂得”,正好给了我一个疼痛流淌的出口。

她要求我不要总是“护士长”“护士长”的称谓,这样过于生分且格式化,如果我不介意,以后可以管她叫“姐姐”。她说自己有一个妹妹,与我年纪相仿,但还是希望能有一个弟弟。

我欣然答应。从那一刻开始,我成为了有“姐姐”的人。

05

从那以后,我们隔三差五地联系。但凡是我在日常护理方面,遇到了种种难事,她都能够耐心给予指导,助我一次次化险为夷。最初我还是始终保持着说“谢谢”的习惯,她又常把“姐就是用来麻烦的”挂在嘴边。

渐渐地,我们更加熟知,虽相隔两地,又许久不见,但总有说不完的话,“秒懂”的默契以及相逢恨晚的感受。

她知我因长期熬夜身心疲惫,便鼓励要“先学会爱自己,才有力气去爱他人”,然后我改变了过往的固执,选择了“轻装上阵”。在她的督促下,我学会并且坚持练习八段锦,懂得中医养生以及心理疗愈的日常功课。她知我热衷写作,便亲自挑选了经典书籍,并一直给予默默支持,做我新作的第一位读者。后来我有很多与求医有关的故事,陆续发表在知名的公众平台上,阅读量突破百万,而在这数以百万计的人海中,她既是最忠实的读者,又是最真实的见证人。

所以,沉浸在与姐同行、有人关爱的日子里,让我始终相信,生命里除了未知的苦难与疼痛,还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收获与感动,就像两颗看似遥远的星辰,是可以组成一个温馨的星座。所以我会时常向姐姐发出感慨“我们像是失散了多年的亲姐弟,现在终于找到了”,她亦会随即补充“对对对,比亲生的还要亲”。

06

该说说我的姐姐了。

她比我大6岁,出生在苏北地区的一个小县城。从小不幸的家庭环境和成长际遇,也让她过早地成熟,学会了坚强和独立生活。

15岁时,她痛失母爱,感觉到人生的致命灰暗,并带着9岁的妹妹一起,过了几年颠沛流离的生活。

18岁那年,靠着亲戚资助和自身努力,她考上了自己理想城市里的大学,从此开始了一段命不由人的蜕变之路。

在大学里,她勤奋地参加各种社团和比赛活动。她是有名的“十佳校园歌手”,爱唱陈淑桦、林忆莲、邓丽君的老歌,就连那一首男生版的《上海滩》也能够轻松驾驭。还有很多英文歌曲,是她一字一句跟同班口语优秀的男生学会的。她苦心钻研心理学,利用碎片化的时间,参加各种心灵探索的沙龙,试图借此改善原生家庭的影响,并帮助很多童年阴影的人,走出了内心的困局。她转换过很多个专科的护理战场,凭借着亲身实践,发表过许多有建设性的论文。并带领了一支出色的护理团队,且团队里的每一名成员,都像她一样足够温暖和明媚。

她是我见过,真实版的励志教材,也是成功的心理自愈者。可能,也只有流过血的手指,才能弹出世间的绝唱。

07

不久前,我与姐姐重聚在最初相识的城市。那是我改变了“姐”的称呼以后,我们的第一次再见。途经岁月,她显得更加清瘦。而我比四处求医的当年,明显发福了许多。

她开口一句“弟弟,你来了”,让我于顷刻之间,找回了久违的亲切感。那一刻,我真切地以为,在这劳碌的人世间,总有人会为你而来,或者你要奋不顾身地去见。不必说来日方长,更不管山高路远,仅仅只是一步靠近,就足以填补你生命里的那些空白,烘干你过往岁月里的种种潮湿。

我与姐姐一起走过星夜的长街,似漫无目的,又回忆满满。

她说她在这座城市生活了23年,从自己的18岁开始,就一心只想要努力地“扎根”。但越是努力,就越感到无力。所以她和这座城市之间,一直都是若即若离。而这一天,她终于有了“家”的感觉,因为她的弟弟,从别的城市赶来看她,所以她要学会,做这里的“主人”。

我说我同样深爱着这座城市。6岁那年,父亲曾一个人带上我从这里转车。我们要去遥远的北京,因为那是课本里的首都,是每个小镇孩子最向往的地方。又因为那一年,父亲和母亲分开了。再者是30岁那年,我曾两手空空地陪同重病父亲,在这座城市里四处求医,我把自己成年之后所有的眼泪与希望,都全部留在了这里……

08

那一晚,风寒街阔,灯火可亲。

我们坐在城市楼宇最高的地方喝酒。酱香型的白酒,实在难以下咽。“姐姐,姐姐,少喝一点。我干杯,你随意”“说什么呢,人生难得几回醉,你姐从来都不随意”。

我们在午夜的包厢里K歌。“十佳校园歌手”的头衔,果然名不虚传。“姐姐,姐姐,你负责唱,我负责听”“那好,先来一首‘陈淑桦’,再来一首‘林忆莲’,不够就再来一首《上海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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