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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木(牟家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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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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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镇的戏语

山林夹着小路,石板和泥路相互接连,我似乎能听到远久的马玲声,回荡这山林谷地中。茂密的树林,灌木,杂草相互掩映着小路,远处的山岗被白云缠绕着,这个古镇坐落在群山的山坳中,它被誉为三县通,有洛碛场口、木洞场口、南川场口、涪陵场口,这就是长江第一旱码头---丰盛古镇。水码头倒是听说不少,旱码头还是第一次听说,突然觉得是自己肤浅了。从宋代始建以来这里是驿站,因驿而丰,因驿而盛,故而得此名。

这里是川黔古道的东南路部分,它与木洞实现了水陆互通,如果说高速路是现在大动脉,那么川黔古道便是古代的大动脉,而古镇是动脉的重要中转站,串联了川黔的商贸、货物、人口的流通。街道依旧是被岁月与行人踏的光滑的石板,两旁屋檐下雨水滴落的地方,滋生着苔藓。各个门坊的青瓦与门柱静静端坐着,原住民在里面喝茶,聊天、棋牌、还有叫卖声。这才是真正的古镇,没有外来人口与资本控制的铜臭味。现如今许多地方的古镇已经没有原住民了,大部分的古镇被外来人口,连锁店控制着小镇,小镇只是一个借由这些孔方兄敛财的躯壳,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活着,没有灵魂与自己独立意识。所以我说,没有原住民的古镇不叫古镇。

禹王宫里面供有禹王,神榻旁的玻璃缸内有一只神龟,工作人员说有700多年了,我说你骗谁呢,一般就几十年,能活100年的已经少有。我想既然说700多年,我问他平时喂什么给它吃,他回答道香蕉等水果。我说这不就是草龟嘛。他不耐烦地回答:是的。这乌龟如果真的是700多岁,那的确可以称为神龟了,元末明初它就出生了,禹王宫是明朝中后期才修建的。我看它的体型较大,龟甲处最长的地方差不多有40厘米了,即使没有700多岁,100年还是有的,因为我们知道的是草龟在理想状态下一年长一两厘米,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躯壳生长越来越缓慢,所以推断而来。W先生也是极为无奈,另一个工作人员说到随意填写数字, W先生随手写了888,工作人员叫嚷到:扫码,扫码!手里还不停晃动着印有二维码的卡片。W先生一脸愕然“不是说随便写数字嘛,又没说给钱” 那厮说到:“写的数字就是功德数,扫码”。最后在友人坚决否定下,那厮作罢,说到:“捐多少都是可以的。” 后来,我才了解到,被工作人员套路的不只是我们,先说是免费上香,摸神龟就必需给钱,然后就是给你平安符,又是要给钱。怪不得,我一踏进门,他们就如此“热情积极”。如果说当初那位好心人把神龟放在殿内供养,却被后世子孙拿来成为赚钱的工具。那为好心人如果转世投胎是不是也要被迫收费,摸一摸当初他捡来的神龟。它让我想起了拍摄西游记的白龙马的悲惨遭遇了。禹王宫里石狮子与塑像精美和细腻的雕刻与人员粗陋的行为令我不禁感叹。沧桑挺立的门柱与人员佝偻的腰,让我大跌眼镜。

有一座修建于清朝中期大宅院,这是民国时期儒学造诣颇深的乡绅刘道辅的宅邸。这位刘老爷在当时可是风云人物,既是大儒,又是三县联防总司令,也是三县袍哥组织的舵爷。按照现在的说法,他一跺脚,三县都要抖一抖。大宅院有碉楼,至今还残留着弹孔,可以知道当时的战火的激烈程度与匪患的猖獗。宅院历尽三朝,既是宅院,也是当时各帮各派的交流中心,民团指挥中心。建国后又改为粮油食品站,由于各种原因未加保护维修,又遭火灾,只剩部分断垣残壁。好在21世纪初,当地镇府的领导们找到设计团队重新修复,才有了如今的面貌。当然,现在成了酒店,很有古代客栈的风情,体验大户人家的起居,也算是一种享受。

这座宅院十分精美,穿斗木结构。入门旁有门当石,上刻龙鲤,下刻牡丹,取其富贵,异常生动。三进三出大宅院,经过修复后依旧还原了当初的门柱,房门,二楼的回廊,到处是绿植,门窗也是各类雕花,确实是大户人家的格局。门柱和门框、牌坊还有残留的虫眼,这是老木件,修旧如旧。但是这还不算是最出彩的,阁楼雕花还得看曾仪堂,门内放着农具,估计是老一辈人留下的。天井四周的门楣上、斗拱的雕花随处可见。浮雕有吃葡萄的松鼠,藤蔓,花瓶,水云纹路等等。这浮雕松鼠尤其生动,硕大的尾巴,前驱的身体,四肢抓在藤蔓上,双耳后躺,正用鼻子嗅着葡萄,估计是在评估这几颗葡萄到底熟了没有,一种放松准备进食的场景。然而后堂和各房门紧闭,很多雕花无福观看了,这种既开又闭的方式,让人不是很舒服。或许是由于种种不便的原因导致了现在的情况,一种既要却不得感觉,令人十分怅然。当然,这些门楣的雕饰、窗牖的藤蔓雕花、房门的格栅都足以窥见当时乡绅阶层生活的富足与品位与奢靡,而普通大众仅仅是瓦房一座或是茅屋一间。

十全堂与曾仪堂仅相隔一条街,倘若这两户大户人家同一天要举办盛宴,是不是会出现仆人买菜争购的场景。假如古镇市场上卖鹅的农户总共有20只鹅,十全堂的刘老爷需要15只,曾义堂的高老爷需要10只,还差5只。会不会为了5只鹅而引发一场斗殴?最后由管家出面,双方协商后,为了顾全颜面而顺坡下驴各买10只。一个古镇就是一个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人情世故。古镇在群山之中,又是商贸重镇,所以匪患猖獗,各种帮派林立,确实需要这样的大户人家来进行防御,管控,制约。以此来平衡各种潜伏在繁华景象背后的各种势力和对外界的交流。而镇上的大户人家又屈指可数,所以集众望之所归,乡绅刘老先生便承担了这种角色,既有财力又有学识。镇上有一座大的修油房,南川有一处煤矿,坐拥良田,这些都是刘家的产业,可见财力之雄厚。听人说,当年有个商人的货物被强盗抢劫一空。刘家派人连夜追查,启动联防机制。一夜之间便将正在分赃的强盗一举抓获,你可知道,当时既没有摄像头,也没有如今的实时通讯,能够在一夜之间抓获强盗,动员能力可见一斑。即是放到现在,破案速度也是令人拍案叫绝。并且押回古镇游街示众,这个场景大家都在电视剧里看见过,我就不必赘述了。这种装在囚车里令人唾弃,丢脸的事情自然对不法分子形成了震慑,尤其是清王朝末期,礼崩乐坏,法制松弛,这种举措既是无奈也是必须。由乡绅牵头组织联防治安,自然维护了古镇的日常秩序和经商环境。我记得人民网曾有一篇文章的标题便是《专家谈乡贤:维系古代基层社会运转的主导力量》。确实如此,文章中提到,乡绅们在乡土社区从事的地方社会活动主要有三大项:“1、地方学务2、地方公产3、地方公务……在漫长的中国历史进程中,乡绅或乡贤始终是乡村社会建设、风习教化、乡里公共事务的主导力量”。因为古代社会,很多公共事业镇府是不接参与的,而这些乡绅便自然而然的成了政府在地方社会上的代理人,所谓“地方公事,官不能离绅士而有为”。长江第一旱码头,虽然是小镇独特的地理位置所决定的,但是也离不开人的参与治理,相互依存才有了古镇繁忙贸易的延续。

一边走一边看一边谈论,走到了十字路口,在这里嘴馋的W先生停下了脚步,他说:“好香”。店里摊位上豆腐乳和各种咸菜散发出的杂香,豆腐乳倒很是人性化,有不辣的、微辣的、正常辣味的。我也尝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令我好奇的是有一层叶子包裹住豆腐乳,应该是紫苏叶,这样就掺杂了些许特有的芳香。老板娘利索的打好包,没有过多劝人购买的话术,我很是喜欢。不得不说,镇上很多美食。怪味胡豆,豆腐乳、咸菜,酒坊罐子里的琼浆等。小饭馆很多,都是原住民自己开的,确实当时贸易休息的好去处。小饭馆才能真正还原当地口味。好在小镇没有酒店大厦,不然早已改变了原汁原味了且味道本身也变得身不由己。

古镇千年未变,还是寄寓在山坳中,但它又变了,时时刻刻都在变,不同的游客人群,原住民的新生与老去,花草的繁盛与凋落,山间消失的马铃声与现在的寂静…它低头的细语着,诉说着过往与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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