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莫文师的头像

莫文师

网站用户

散文
202209/27
分享

乡音如歌

故乡是游子的魂,是生命的根,无论走到哪里,也走不出故乡的目光;乡情是一坛岁月封存的老酒,时间越长味道越浓。

一座烧得火旺的地炉,把故乡的情串联了起来,无论是兵慌马乱、饥饿横行的年代,还是改革开放、丰衣足食的今天,那永不熄灭的火焰烙铁,把浓浓的乡情烙印在游子的记忆深处,无论天涯海角。

叔公是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左右离开家乡的,确切地说是被抓去当兵的,为拯救多灾多难的祖国,叔公不得不背井离乡。叔公离家时,曾祖母抓了一把泥土塞进他的口袋,说带着故土漂泊异乡能更快地适应那里的水土,健康无病。乡亲们把亲手包扎的桐叶糍粑,装进叔公的口袋,叫他在路上吃,千叮咛万嘱咐叫他早去早回。

叔公就这样阔别了故乡,离开了他的父母,离开了可亲可敬的父老乡亲。一直到海峡两岸恢复交往的时候,叔公才有机会回到阔别了五十多年的故乡。

五十多年,多漫长的日子呀!叔公脸上爬满了岁月沧桑,斑白的发丝在微风细雨中摇曳,叙说着一代人的悲欢离合。当年走时风华正茂、英俊潇洒,如今已是老态龙钟的古稀之人了,故乡的亲人是否都安在?那座日夜燃烧的地炉是否还在熬着玉米粥,煮着猪潲;为乡亲们驱寒取暖;温着埋入地炉旁边的煤砂罐里的水,供乡亲们洗脸洗脚;吃着热腾腾的火锅,长谈家长里短和本地的传说……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在战乱的年代,叔公说他每月都给家里的亲人写信,可总是收不到亲人们的回信。叔公想也许是他整日转战南北,亲人们的信还没有寄到他已经走了。那时,叔公是多么想听到家乡的声音啊,哪怕是噩耗。

乡愁如丝,越扯越绵,越扯越长。在二十世纪九十代,叔公终于踏上了故乡的土地。回来前,叔公常常想:阔别了多年的故乡,是否还能接纳他这个漂泊异乡的人?叔公生怕故乡不接纳,不敢拖儿带女回来,和离开时一样一个人回来。

叔公从车里一下车,早已拿着他相片来认人的爷爷疾跑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了归来的叔公,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兄弟,你终于回来了!”

兄弟俩紧紧地抱成了一团,久久不肯分离,旁边的人开始议论了起来,对叔公这个“外乡人”投来了异样的目光。叔公用普通话问这问那,爷爷说着本地的方言,双方的对话虽有一些别扭,但都能对答如流,都能听懂对方说了什么。跟爷爷一起来接叔公的还有我、父亲和几个乡亲,叔公一一和我们拥抱亲热,不禁热泪盈眶。

在车上,我们轮流地向叔公叙说家乡变化的故事,说着家乡永远不变的乡风民俗。这时,叔公真后悔不把妻儿带回家,感叹要是他们也回来多好啊,让他们亲临体验故乡的浓浓亲情。

曾祖母曾祖父早已去世,和叔公同年的伙伴们也所剩无几,叔公心里便多了几丝哀伤。回到家里,身体硬朗的叔公总是闲不住,在我的陪同下串门走巷。叔公说他要踏着家乡的泥土寻回他童年的脚印:走在干净的青石板路上步,弯头喝着自来的山泉水,坐在一丛丛随风摇曳的青竹下听老人讲古,看着河边游泳嬉耍的孩童,吆喝着牧归的黄牛,吃着地炉烤香的红薯,抹得一脸的锅灰……啊,多情的故乡,在叔公的面前重现了出来。

我们家杀了两头大猪,在球场上摆了满满二十几桌,乡亲们团聚在一起,大块地吃肉、大碗地喝酒、大声地猜码,谈笑风生,大人小孩们端着大碗的“土茅台”和饮料跟叔公碰杯敬酒。那天,叔公盛情难却,一醉方休。

家乡的变化太大了,但故乡的人,故乡的情是永恒不变的。盛大的“乡亲宴”结束之后,便到了“家宴”。乡亲们轮流地拉着叔公到他们家做客吃饭,从东头吃到西头,像杀猪过年盛情邀请亲戚朋友吃饭一样,谁都不肯落后。一家人围在熊熊燃烧的地炉旁边吃着火锅,品着飘逸四方的“土茅台”,吃着硕大的“方块肉”,偿一块香喷喷的扣肉,挟一筷从山里采回来的野菜,说着家乡的方言,斟酒碰杯,此景此情,叔公真正融入了家乡的粗放和豪情之中。

浓浓乡情长似水让叔公醉生梦死。

听到叔公回家探亲的消息,其他村的村民们也不约而同地过来探望叔公,为叔公祝福,顺便让叔公帮他们找寻跟叔公一样漂泊他乡的亲人。叔公把村民们提供给的他们亲人的相片资料一一收好,叔公知道他们是多么想念他们啊!……

有一天,从隔壁村来探望叔公的一位老奶奶,一进屋,双眼便瞅着叔公呆看,悲喜交加,百感交集,一趔趄扑进叔公的怀里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让叔公十分尴尬。我和村民们忙把老奶奶拉开,让她坐在椅子上。叔公从被“强抱”呆愣中醒悟过来,整了整挂在鼻子上的老花眼,认真地端祥了一下面前的老人,努力地在尘封的记忆里找寻她的影子。

叔公开启了记忆之门,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但又不敢肯定,吞吐地说:“你是……”老奶奶抹了一把鼻涕,从包袱里掏出一样东西,她用粗糙的长满厚茧的双手一层一层地把包裹解开,慢慢地,终于掀开了最后一层,一双漂亮的绣花鞋便跳入叔公的眼帘,叔公灼烫的泪水滚滚而落。

一份送不出去的定情物,走不到一块儿的爱情,此时此刻在我们的面前重温了起来。

娟子!叔公可怜的爱人啊!这么多年了还挂念着叔公。

娟子是叔公离家前未过门的媳妇,他们是唱山歌相互认识到谈情说爱的,以山歌许下终身。叔公相中了娟子,娟子默许了叔公的求爱,双方便相互赠送订情物,叔公把贵重的礼物送给娟子后,娟子便一针一线地亲手做一双千层底的布鞋送给叔公,两情相愿,只待良辰吉日,一对佳人便能同眠共枕,白头偕老……

“长恨天涯隔一水,头白鸳鸯各自飞。”

娟子老奶奶噙着眼泪,把那双绣花布鞋递到叔公面前,说:“虎子,拿着吧,那时我本想亲手把它送到你手里,却不知你提前走了,让我等了一辈子啊!”……

多真挚,多纯情的娟子啊,让叔公愧疚不已。叔公紧紧地把那双绣花鞋和娟子揽入怀里,深情地哭了起来。娟子老奶奶撒起了娇,不住地打着叔公,激奋地说:“你走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叔公惭悔地说:“我不想让你伤心,让你死心地找个合适的男人!”娟子老奶奶含情脉脉:“讨厌!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不给我捎一封信呢?”叔公无言以对。

“等你等到我心痛,等你等到我心死!”

海枯石烂,真爱永恒。现在,叔公和娟子老奶奶都是当公当奶的人了,谈起他们当年的感情,当着众乡亲们的面前打情骂俏,竟也不知害躁。叔公和娟子老奶奶从当年的感情旋涡里回到了现实,一对老顽童破涕为笑,都为刚才的亲热而感到不好意思,皱巴的脸颊上竟然如灿烂的晚霞一般,通红一片。

乡情如酒,乡音如歌。无论你走到哪里,都走不出对故乡的依恋。

相聚的时间总是那么短暂,叔公不得不再次挥手告别父老乡亲。我们家和乡亲们早就为叔公准备了深情的礼物,装满了一个大大的编织袋,依依不舍地送别叔公。

叔公带着乡亲们的礼物,怀揣着娟子老奶奶的绣花鞋,带着乡亲们寻找亲人的嘱托,迈着蹒跚而沉重的脚步,一步一回头,难舍难分!

叔公弯腰双手捧起了一把泥土放入贴肤的口袋,泪水簌簌而下。

故乡的泥土啊,我愿融入你的怀抱!远方的游子啊,何时才能回归故里!

现在叔公早已离世了,长埋于他乡故士,我们一家都期盼着台湾早日回到祖国母亲的怀抱,这也是叔公临死前的遗愿。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