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愿您中秋快乐

这是我们家唯一高龄的长辈。98岁的外公。五世同堂的外公。

在外婆活着的时候，我每年回家都会为他们带些海鱼、海虾，以及适口的点心、水果，尽点晚辈的责任与义务。然后，每年中秋、春节都要分别给他们200百块钱零花。即使我不回家的节日，也是每年会为父母留下些钱，让他们在节日看外公外婆时给他们。大约从我由部队转业开始，有20多年了吧！

当年小姨的英年早逝，才45岁，这对于时已80岁的外公外婆打击很大。二舅为了照顾自己的儿孙，与做教师退休后的二妗子便在城里买了房子住进了城里，家里的地包给了别人种，很少回家。小舅在镇政府工作，只有大舅退休后照顾二老的生活起居。我的父母也是隔三岔五就买些食物去看望外公外婆，给他们洗洗弄弄。除此之外，基本就是住在一起的大舅包揽了两位老人的生活。

后来，在外公外婆都90岁的时候，作为水利工程师退休的大舅却在64岁的时候身患肺癌走了，这对外公外婆的人生打击就更大了，不久，外婆也没能经受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痛，大舅的又一次离世，便使得92岁的外婆也在悲伤中撒手而去，痛苦和孤独便留给了90岁的外公一人。

外公的痛，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此后的每次回乡休假，我父母都会把外公接到我们家里，让他住几天，以便我把带回家的海味做给他吃。但每次也就住两天，外公就嚷嚷着要回家，无论我怎么挽留，外公却总是说，不行，村里的年轻人有入党的都要去找我给他们做介绍人呢。无奈，只有把外公送回家，让他自守孤独。

外公是解放前工作于村里的农救会会长，建国后又当了几十年的村长、社长、党支部书记，直到上世纪80年代退休。其实，我清楚，外公是怕给我们家增添麻烦。

上世纪80年代中期，在我当兵三四年的时候，60多岁的外公眼睛长了白内障，当时已经是水利工程师的大舅写信告诉了我，我回信告诉大舅说，在部队医院当所长的老乡爱人已经帮我联系好了医院，与主治大夫也说好了，并让他们在气候适宜的时候到潍坊做手术就可以了。后来，大舅就把外公送到我工作的部队招待所，第二天就回去了。此后我就带着外公在潍坊的人民医院做了白内障手术。手术做得很成功。那时候的手术费也不贵，不是现在，动不动就是万把块钱，那时外公做手术也就花了200元钱。当然，虽然不多，但我也是找战友们借的，毕竟那时候我的津贴每月才10余块钱，一年也攒不出200元。在潍坊手术后一周，拿下包扎后外公就觉得能看见外面的风景了，就不想再麻烦我了，嚷嚷着要回家，我便为外公买个墨镜让他戴上，然后就请假一周送外公回到老家。白内障手术的成功，让外公很高兴，说什么也得让外婆弄了200块钱给了我。

自从外婆去世的8年来，外公都是自己过，四五里外的镇上集市要走汽车往返的公路，外公总是自己骑着脚登小三轮赶集买菜，自己做饭吃。也是怕给儿女们添乱。

去秋，我回家休假，外公在屋子里摔倒了一次，结果头上后脑磕破了，他说夜里从床上下地不知怎么就摔倒了，然后就告诉我说做饭是做不了了，身体不如以前了。我说，您不用担心，那就大家轮着养吧。回家后我就和母亲说了这事，我说外公头脑都很清醒，思维也清晰，就是岁数大了，动弹不了了，就从我们家开始轮吧。父母也都同意，后来就与舅舅和大妗子说了，从我们家开始轮养，但考虑到二姨夫身体不好，我娘说我二姨就免了。结果大妗子和小舅觉得不合适，说哪有父母到闺女家养老的事情，这样会让村人笑话儿子们的不孝（这是苏北和鲁南乡风民俗的规矩，似乎古今养老都是儿子应尽的义务，再多的女儿只要嫁出去了，就不负担养老的义务。而没有儿子的，闺女都嫁出去后，老人老了无人照顾，就是村子的五保户，当地政府会接到养老院）！如此，外公养老也就由大妗子、二舅、小舅他们轮着养了。我父母依旧像往年一样，过段时间就开着电动三轮为外公买点吃的东西送过去，二姨因为会骑两轮电动车，便经常去给外公洗洗衣服什么的，让外公的晚年老有所依。

因为人老了由于钙质退化，磕磕碰碰自然难免。于是我就决定金秋回家看外公给他带个能够升降高矮的四脚支撑的扶手，让他出来进去都随手拿着，以免磕磕碰碰的发生。外公见到很是高兴。

金秋回家休假10余天，因为三个舅舅家的养老，大舅去世后，外公每月得到450元的养老金，加上他做村支部书记退休和高龄老人的补助金，外公每月能得到七八百元的生活补助。记得有一年回家的时候，小舅家的表弟就曾经对我说：“大哥，俺爷爷你不用再给他钱了，加上退休支书的钱也找回来了，爷爷每月都七八百了，他一个人花不清的，你没必要每年都给钱了！”我知道乡村东西都很便宜，每月七八百的生活费在乡村生活他的确是花不了的。而且，晚辈们一旦结婚有事，他都会给钱。即使每个舅舅家轮养，外公每个月也是给大家200元钱买菜的。所以，今年回家我就没再像往年一样给外公钱，而是给他买了罐装的青岛啤酒和各种水果、点心、鱼虾等食品。毕竟吃的营养才是外公晚年所需要的。

外公是五世同堂的老人，幸福自然是埋在他的心里的。因为回家带父亲去窑湾古镇看了看，回家的时候，我便买了一些当地的土特产云片糕、绿豆糕之类老人能够嚼动的甜点。告别回程的时候我又去看了一次外公，并把古镇录的视频和拍的照片给他看了，外公边吃着我带去的云片糕和绿豆糕边说，窑湾古镇你父亲以前肯定没去过，但我年轻时去过，不过现在的变化太大了，和以前不一样！此后，我又把手机里孩子们发的在上海的小外孙以诺活泼可爱的视频和照片也给他看了，我说，这可是您未见面的第五代的重重外孙呢。外公看得合不拢嘴了，还一次次从沙发起身要给以诺拿点钱，让我替他给孩子买身衣服，表示他的心意。我说心意我替孩子们领了，只是女儿和她对象也有个规矩，就是老人的钱他们一概不要，你给了那就是让我为难。外公说，什么规矩不规矩，我也有我的规矩，我看着孩子这么好，高兴呢，所以得给买身衣服。直到一次次的起身，看到我实在不让，外公也实在没辙了。

因为怕他磕磕碰碰，离别时，我一再吩咐外公，无论在屋里屋外，起来后手都不要离开扶手。

外公说，我不离开，就随手拿着。之后，外公就手不离扶手出来送我，还说，村里的老人一起聚堆说话拉呱，看到他的扶手都说，这样的扶手咱们村里老人从没有人用过。外公就与村里老人幽默地玩笑说，那是，这可是进口的呢！

作为外公孙子辈的长外孙，我所能够做的，也不过是在力求尽着一个长外孙的职责与义务而已。我想，我只要做好我自己对于外公该做的就够了。

记得回家的当天，母亲告诉我，二姨来电话说，外公当天上午就坐在大门口不回屋，二姨和大妗子问他怎么光在外边不回屋里，外公就对她俩说，我今天回来，他在等我。

听娘说过这话，我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我清楚，这是疼我的外公又想我了。

中秋节马上要到了，因为回来还有工作要做，便无法在家陪外公，此时此刻，也只能遥祝外公健康如昨，活过百岁！

外公，愿您中秋快乐！

2020年9月26日凌晨于梦桥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