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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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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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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别流沙河

 

 米玊


    总有一些事,也许平常,却可以一夜之间,成为新闻事件。甚至一夜太长,在发生的当时,就已经进入公众视野,成为一个被关注的焦点。

    比如流沙河。

    就在昨天,打开电脑瞬间,一行字赫然映入眼帘:“记者从四川省作协获悉,著名诗人、作家流沙河先生于2019年11月23日15时45分在成都逝世,享年88岁。”

    流沙河。2019年11月23日。逝世。享年88岁。这些零碎的词汇,组合在一起,成为一个事实。迅速在脑海中形成一个新闻事件核心要素的样本。是的,在每天大量的信息流和铺天盖地的新闻事件里,这也仅仅构成其中一个事件的样本。简练而完整。

    客观而冷静。然后简历。一个生命,就这样被浓缩在一段文字里。

    一个人,作为会呼吸、有血有肉、有复杂情绪体验的客体,切断了与生养他的这个世界所有相关的链接,独自而来,又独自而去。从此了无牵挂。

    然而生命,不本该如此吗?

    此刻,我想到了庄子的《逍遥游》。真是没有道理。这又关流沙河何事?

    不可否认,关注这则消息的原因,一是出于一名新闻记者的敏感,二是因为流沙河是一位著名诗人。至于他作家的身份定位,由于我本人对其作品知之甚少,故此处略去不谈,只说他作为诗人的种种。

    于是,我开始重读流沙河。从他的诗歌开始。

    相信很多人知道流沙河,与他被选入中学课本的那首诗歌《理想》不无关系。开篇的排比,激情奔涌,通篇的诗句气势如虹,成为一代人点亮梦想憧憬未来强大精神动力的源泉。

    “理想是石,敲出星星之火;理想是火,点燃熄灭的灯;理想是灯,照亮夜行的路;理想是路,引你走到黎明。饥寒的年代里,理想是温饱;温饱的年代里,理想是文明。离乱的年代里,理想是安定;安定的年代里,理想是繁荣。”这些朗朗上口的诗句,如今如来,依然让人心潮澎湃。而另一首同样被选入中学教材的《就是那只蟋蟀》,则更多体现的是一种浓郁的文人情怀。而且细心的读者会发现,这其实是一个文人,对另一个互为知己的文人深情款款的表白。世间懂得最可贵,一个在海外,一个在大陆。一个在台湾,一个在四川。遥遥相望,惺惺相惜。只一个小小的蟋蟀,竟牵惹出那么多的感慨,相思与离愁!而蟋蟀这个意象,那么纤弱、顽强、活泼而生动。蕴含着极其丰富的生活内容。或许,在诗之外,诗人们还有许许多多的所思所感欲说还休。

    而我想说的,是他的另一些诗。先说《中秋》。“纸窗亮,负儿去工场。赤脚裸身锯大木。音韵铿锵,节奏悠扬。爱他铁齿有情,养我一家四口;恨他铁齿无情,啃我壮年时光。啃完春,啃完夏,晚归忽闻桂花香。”这是怎样的生命气象!如水的日子悄悄从身边流过,那份痛彻心扉的感觉,可否被稀释、淡化?不!丝毫没有。然而就在他与岁月较劲儿的时候,一句“晚归忽闻桂花香”,让人顿生山重水复、柳暗花明之感,想必诗人单薄的生命,在那一刻豁然开朗。接下来,“屈指今夜中秋节,叫贤妻快来窗前看月亮。妻说月色果然好,明晨又该洗衣裳,不如早上床!”这是什么?这是从诗意的沉醉中突然醒来,从浪漫的云端一下子跌落到冷酷却触手可及的现实。那一年的中秋,那一晚的月亮,映照的是诗人一家当时的生活状态。生活有什么可写?在很多人看来,根本不值得一提。为何?艰难困苦,俗不可耐。然而,诗人就是诗人。无论处于何种境地,那一颗跳跃的诗心,永远热烈而蓬勃。一株草,那么微不足道,都有它“春风吹又生”的顽强力量,何况对生活有着无限热爱、有着一颗不泯童心的诗人呢?尽管,骨感的现实,常常把理想的丰满,无情地压榨、销蚀、吞没,然而幸运的是,却让理想的种子在极其恶劣的情况下,得以完整保存生命最原始的能量。是的,只要,春风又来,这颗种子就会一点一点发芽,然后慢慢地长大,直到开出美丽的、独一无二的花朵。

    事实上,诗人后来的人生经历,也恰恰印证了这样的一种象征与隐喻。


再来说说他的另一首诗《我家》。荒园有谁来!点点斑斑, 小路起青苔。金风派遣落叶,飘到窗前,纷纷如催债。失学的娇女牧鹅归,苦命的乖儿摘野菜。檐下坐贤妻,一针针为我补破鞋。秋花红艳无心赏,贫贱夫妻百事哀。

这是什么?是生活的真相。只是简单的呈现。无需伪装,不必粉饰,几乎全是口语化直白的叙事,完全没有刻意的诗歌技巧可言。这是一种怎样的心态,不言自明。我无从得知,那个时候他是否想到过苏东坡,我想到了。倘若,同样的困境如此,苏氏的应对是“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而此刻,我还想到了另一个诗人唐寅唐伯虎。真不愧是江南四大才子,举止间总有些江南之境的灵秀、韵味与雅致,唐伯虎就连描述身边窘迫,也是那么唯美。以至于常常被后世不明就里的局外人误读,甚至乐此不疲、断章取义地胡乱引用一通。也许是为了喜剧效果需要吧。也许是幽默精神泛滥吧。总之就图一乐。不过除却恶搞之嫌,若说有一丁半点乐观主义的成分在其中,倒也无可厚非。唐伯虎如何?你看,“桃花坞庵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折花枝当酒钱。酒醒只在花钱坐,酒醉还须花下眠。花前花后日复日,酒醉酒醒年复年。”这种生活是不是貌似很有诗情画意?符合所有人对于江南风流才子的一切想象?

然而接下来再读,“不愿鞠躬车马前,但愿老死花酒间。车尘马足贵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记得五陵豪杰墓,无酒无花锄作田。”然而这些,又与流沙河何干?也许无关。但是与诗有关,与诗人有关。不同时代的诗人,个体境遇不同,思想境界各异,但有一点,对于诗歌的态度,以及他与诗歌相处的方式,或许大抵相同。而这一点,恰恰就是诗人以及诗歌精神对于我们的深刻要义。

我想,每一个伟大的诗人,在将全身心投入创作的时候,在以诗歌的方式回应时代、回应本真生活和关照自我内心灵魂的时候,大概没有时间和心思去考虑,他所写出来的东西是否会流传千古。诗歌与他,他与诗歌,早已经合而为一,成为彼此相互依存、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诗歌就是他,他就是诗歌。悲也好,喜也好。聚也好,散也好。来也好,去也好。情到深处,言至真纯。所谓技巧,不过是诗歌的外衣。厚薄长短,皆因境而别,因时而异。

李白如是。杜甫如是。白居易如是。张若虚如是。王维如是。等等等等。镜头若是再拉近一些,再拉近一些,苏金伞如是……当然,流沙河亦如是。

今天,借送别流沙河之际,对中华文明史上所有伟大的诗人们,以诗歌的名义,献上一份来自诗歌爱好者的最诚挚的敬意!并祝在诗歌的路上不断前行的诗人们,逝者往矣,自在安息。来者可追,诗心永存。





米玊。2019年11月23日。于灵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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