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菜花的暖

油菜花的暖

米玊

对于我，油菜花的美，是深藏在生命里的。

童年的记忆中，总少不了油菜花的香味儿。因为村子里每年，几乎家家户户都种油菜。每到春来，田野里那一望无际的金黄，被风一吹，就一层一层地荡漾起涟漪，蔚为壮观。

小时候，并没有把它当做花来欣赏，是因为在我们眼里，它只是庄稼的一种，并不是用来装饰美化环境的景物。就像小麦、玉米、大豆等农作物一样。

过完年，天气渐暖，麦苗返青，油菜也伸伸腰，一天比一天壮实起来。大人们忙于农活的同时，常常会嘱咐孩子们去田野里挖一些油菜的根回来，而巧手的妈妈们就会把这些胖乎乎的根洗净，切片，放到锅里煮，再拌上面糊，熬成汤，就成了一家人饭桌上的美食。

春日里，油菜花开得自由、热烈而奔放，遍野都是令人沉醉的，亮得耀眼的黄。阳光下，灿烂地让人震惊，又让人心安。让人有一种说不出口的喜悦。这种喜悦，足以让终日为一家老小生活劳碌奔波的父辈们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就连眉心也溢满了坦然和满足。

再后来，黄灿灿的油菜花儿们渐渐谢幕，成群结队地与暮春时光微笑着挥手道别。由此出发，细碎而饱满的油菜籽优雅沉静地登上生命的舞台，从春到夏，演绎花草的故事，成就丰收的梦想。

那些黄褐色的，小如米粒一般的油菜籽粒，在破荚而出的时刻，便开始走上完成使命的历程。接着，它用尽全身之力，向人间释放出所有的能量。当一滴滴颜色清亮、香气浓郁的菜籽油被倾倒入各种容器的那一刻，被五谷杂粮喂养大的我们，情不自禁地从内心深处，生发出一种深深的敬意。

这是一种怎样的胸怀和无私的奉献啊！以自身的生命，喂养着另一些生命。却丝毫不求回报。那醇正的芳香，那澄澈的境界，那温和的滋养和关爱，那么熟悉，那么亲切而温暖。这种感觉，让我不由自主想起勤劳善良、朴实敦厚的父亲母亲。想起老家那些依旧面朝黄土背朝天，为信念而坚守的左邻右舍的乡亲们。

记得有一年，新收获的油菜籽打了油，爸妈打电话来问我什么时间下班，说要为我送油来。当挂了电话没多久，敲门声起，爸妈一前一后进门。看到满满一大桶菜籽油，我惊得目瞪口呆！这么高的楼，没有电梯，真不知道他们是怎样把这笨重的油桶扛上来的！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样描述心中百感交集的复杂情绪。

把油菜花当成一种风景来欣赏，是在离开家多年以后。求学、就业、奔波，一步一步地远离了村庄和土地，也远离了那些熟悉的，曾经深深印刻在记忆中的，盛开于遍野的油菜花。诗人汪国真说，“熟悉的地方没有景色。”或许，与故乡有了间隔或者疏离，才使我有了一种意外的新鲜，从而重新用审视的目光去回望熟悉得如同亲人手足近邻一样的油菜花。原来，它是那么美！虽然朴实依旧，然却华丽异常！只是很多年来，我没有发现，没有珍视而已。只是肤浅地，潦草地认为，只有长在花盆中，被人们精心侍弄，朝夕相伴的花才是风景。而那些自由自在生长并自由自在绽放于一大片一大片田野中的庄稼——油菜花，竟是那么令人震撼！这种感觉，只有历经了平凡人生的悲欢沉浮，岁月沧桑的磨砺淘洗之后，才能真切感受得到那种来自天地间最踏实的满足与温暖。

“凌寒冒雪几经霜，一沐春风万顷黄。映带斜阳金满眼，英残骨碎籽犹香。”作家孙犁的这首诗，而今读来，让我对于油菜花，有了更深的依恋。这种经过岁月沉淀的情感，闭上眼细品，唇齿留香。

极目远眺，仿佛眼前有田野的画意诗情正在风中飞扬。画意诗情中，绚烂的油菜花在欢快地歌唱。那种粲然的金黄，一望无际。

米玊。2020年4月23日。于灵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