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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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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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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相信梦呓

把车忽然开成冰冻融化的样子,那种激流之下的节奏,是盲目中的放飞。银叶在这个时候的失误状态,使他踩紧油门的脚呈现出冲击的节奏。

他感觉总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股旋转着梦幻般的情绪在他内心里面弥漫。

前方十字路口,绿灯顷刻间变成绿色的数字,9、8、7……银叶前面的奔驰距离停车线不到5米,他不禁催促地说了句“还不快点过去”。

银叶没有减速,他以为前面的奔驰肯定会加速驶过这个十字路口。

不料,在绿色数字变为“3”的瞬间,奔驰在停车线上停了下来。

银叶大惊失色,急忙刹车,却即使把刹车踏板踩到底,而且整个身子拼命趴在方向盘上,都无法制止车子在惯性下冲撞上奔驰。

“都是这疫情闹得,这么晦气。”银叶长叹口气,打开车门,冷风呼呼地扑面,阴沉了一天的空中,这时候洒下雨滴。

奔驰司机下来,淡然的表情望着银叶。

这时来电铃声响起。银叶急忙朝奔驰司机说声“对不起,我全责。”然后,他急忙掏出手机。

“喂,黄丽,等会儿再说吧。我撞车了。”

“你人好好的就行,我决定走了,明天。”

“这么厚的云层,飞机能起飞吗?现在已经下雨了呀。”

“我说是明天,又不是现在。你不要让雨淋了,感冒发烧好像一个确诊病人。”

“我要真感冒了,你就不走了吧?”

“你要是真感冒了,也就是一晚上的事。”

“别开玩笑了。”

“你觉得这时候给你打电话,是我开玩笑?”

银叶的脸色开始灰暗起来,他感到自己的妻子非常认真地在跟自己沟通,而且不容对方反对。他还能说什么呢,“晚上,等我回去……”

“不行,我现在就走,都收拾妥了。”

“见个面都不能……”

“想我了就视频聊呗。”

“你,这么突然……”

“你不也突然吗?我跟你打电话,就撞车了。”

“我是真撞了……”

旁边奔驰司机早就不耐烦了,大声喊着“是真撞了,你是真撞了。”

“对不起。”银叶冲奔驰司机点着头,把正在通话的手机关了,“我这就报案。”

雨滴零星的落着,路边黄花四散。银叶一边向保险公司报告车祸情况,一边拿出警示三角架,放置到自己车子的后方。

10分钟后,保险公司来人勘察现场。

银叶跟奔驰司机讨价还价的商议赔偿事宜,大半天过去了。

“我没想到,还亮着绿灯,你就停车了。”

“交通法没有规定,你撞上一辆绿灯时停的车,就无辜了。”

“当然,全是我的错。”

“瞧你,没睡醒的样子。认错态度很好,不是说梦话吧?”

“肯定不是,怎么是做梦?我说的都是心里话。”

“经常做梦还说梦话的人,就会出这样低级的车祸。”奔驰司机轻蔑地瞧一眼银叶,“三天,给我修好。”

“好的。”银叶答应着,“放心,我这人,从不相信自己说梦话。”

银叶回到驾驶室。他松了口气。天色暗了下来。

他按响了妻子的手机,“黄丽,你在哪里……什么?我去送你。”

雨的声音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哗哗的,很着急地飘来飘去。

路上没有行人,偶尔一只夜猫飞奔,似乎是一种即将黑夜的色彩,渲染此时的孤寂。车灯光碰撞着路灯光,相互摩擦出忽冷忽热的感觉,因为前方充满了深度遐思的空洞。

驶上郊外的高速路,银叶就望见了机场航站楼闪亮的轮廓。清淡的雾里,来自过往车辆的灯光都犹如浮出的太阳伞。

沿着出发道路驶入,眼前很空荡。候机大厅里面也没有多少人,银叶一眼就发现了黄丽。她正手托下巴望着大厅门口,看来,不是银叶先发现她,而是她先看到银叶的到来。

黄丽仍旧非常专注的表情,正视前方,银叶来到她的面前,她也没有抬起双眼。

“说走就走,一走了之了?”

“那怎么办?我要工作。需要签单那么多,再不去,全都烂掉,还得从头重来。”

“现在疫情这么严重,你的决定是冒险。生意烂掉,是以后从头再来的希望。”

“你想得太简单,太幼稚,谁像你一点都不想挣钱。每天到点上班,到点下班,那点工资刚好够吃饱饭的。”

“过日子要知足。”

“你知足吧。不是馒头就是面条,买一袋红薯蒸了吃,就跟过生日似的。”

“红薯不便宜啊,可是稀罕物。再说,一个礼拜也要炖几回鱼的。”

“你买过活鱼吗?死鱼也是淡水鱼。”

“你想吃海鱼海虾,我可以给你网购。”

黄丽没有说话,她好像思考着什么。

“回去吧,把机票退了,现在外面太危险。”

她还是不说话,把行李箱往身边靠了靠。

“等等这几年,把房贷车贷还了,我带你出国旅游。”

黄丽猛地抬头望着他,却是眉额紧锁,“你总是做梦,还说梦话。你不但清醒的时候做梦,说梦话,晚上睡觉的时候不知道你梦见什么,梦话连篇。”

银叶非常吃惊的样子,“怎么可能?你从来没说过。”

“我懒得说。”

“对啦,你说我晚上做梦说梦话,我还真有个事问问你,那么多天里,你怎么就跟我两头睡?”

黄丽哭笑不得,“真是傻子。你天天说梦话,我怎么睡得着?”

“我说什么了?”

“你说要跟我离婚,你嫌我要这个要那个,你讨厌我,说我想当富婆。”

“你胡说。”

黄丽叹口气,“就当我是个工作狂。你回家吧,放心。”

“不要相信我那些梦话,睡着了说的话都不是真的。”

“嗯,但愿那些梦话没有在你清醒的时候思想过。”

银叶很无奈的样子,“还是,我们回去吧。”

“你再这样,我就跟你吵架啦。”

“那我走。”

“冰箱里还有条鱼,别忘了吃,少喝点酒。”黄丽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开家里门的,还是留下吧,我怕在外面弄丢了。”

银叶接过来,“那我回去了,明天一早还要给人家修车。”

候机大厅里零零散散的人好像被什么撕碎的纸片,漂浮,沉淀。整个气氛犹如沉睡中的深夜,一切的生机全然倒下,死寂一般地潜伏着未来的陌生。

没有任何能够遮掩银叶的身影,黄丽毫无表情地看着他消失于大厅门口。

银叶回到家里,打开电脑,他要把网络销售的资料和操作步骤继续做下去。这是他的一个秘密,谁都不知道,黄丽也不知道。

雨还在下着,当忽的一阵雨点敲打窗玻璃的时候,银叶猛地抬起头,他感觉此时的雨夜有一股风在寻找他的梦。

他暂停了一切的思索,走进卫生间,洗了洗。上床后,他把黄丽的药枕从那一头放在自己这一头的旁边。

一夜,似乎香甜。早上醒来,银叶发现一缕灰色的阳光顺着窗帘缝流动着。他起来,望见外面的天空没有放晴,还有大片大片的乌云互相拥挤。

匆匆吃了点饭,银叶去上班,比以前早走一个多小时,他要到4S店安排修车的事宜。当赶到单位,在大门口扫码测体温的时候,他被告知销售部的小范因接触病毒确诊者,已经隔离了。单位老总亲自调查,询问银叶是否跟小范密切接触过。

银叶摇摇头,说“跟小范还不熟,连一点儿工作关系都没有。”

“有没有密切接触,跟熟悉不熟悉没有关系,也不能因为没有工作关系就能确定。既然还无法肯定,你就不能来单位了,回去吧,在家办公,暂时自我隔离,等候通知。”老总一摆手,旁边的门卫立即指挥银叶倒车。

银叶还没怎么想这一回事,就已经不知不觉地把车子倒开到公路边上。来上班的员工排起长队,逐个接受盘查。

“回家。”银叶想想,哪里都不能去了。

忙了一个上午,基本上把工作通过电脑和手机处理了。这时,银叶暗自窃喜,在家里可以把网络销售的操作进行下去了。

晚上,他忽然想念妻子。这才感到黄丽是不是到了美国,现在还没有回信,一定是还在路上,或许刚刚下了飞机,还没有安顿下来。

天气仍然是阴沉的,这让人有些压抑,更增添了点灾难深处的窒息。银叶想象的如果冠状病毒进一步扩散,人人只能作茧自缚,把自己封闭起来要多长时间?真是可怕。

梦,梦幻吗?人传人的疫情太可怕,这不是一场简单的梦,而是相当复杂的噩梦。人类历史上不是没有比这更加强烈的灾难,那场景在文字和图片的交织下开始弥漫银叶的脑海。这真的是梦,又是噩梦中的真实。银叶过滤着已经失去的灰色烟云,一种苦涩的滋味翻腾在喉咙里。

片刻之后,他忽然自省起来,并且自言自语,“梦,只有人才有梦。近段时间,我不是也做梦?每晚还说梦话?梦话惹怒了妻子,如此严重,这个也是家里的灾难。”

如同疫情,梦的疫情,梦话的疫情,这简直就是噩梦。能相信吗?不能啊!黄丽怎么就相信呢?

银叶想今晚把手机里的录音开关打开,他要把自己的梦话录下来,第二天听一听,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

急促的雨声来自所有的建筑物上,是一种击打和穿透。这足以让一场梦从震惊中高速地回到现实,而且这极其富有魅力的梦境,如同一曲怀旧的音乐绕梁。

上午的银叶就在这种状态里醒来,但伴随着单位领导和同事不断打来的电话,他渐渐地进入到上班工作的节奏。

早餐没有来得及吃,中午的时候,银叶胡乱地吃了些饼干。下午5点钟,他饿得有点心慌,想起来冰箱里除了有条鱼,没有蔬菜,他只好外出去买。

开车路过一家便民市场,银叶的车速较快,他本该先慢慢地减速,然后转弯停下,不料竟然是急刹车。

银叶心想那就停这里吧,反正疫情期间,路边违章停车有的是。他就这么想着还没有拉手刹,就听见“砰”一声,自己的车子剧烈震动,显然是被撞了。

银叶打开车门,还没下车,就听见后面有人喊道:“怎么回事?你梦游啊?”银叶暗自叫苦,心想自己刚才难道做梦了吗?怎么就急刹车了。

后面那辆车的司机冲到银叶跟前,“你怎么开的车?”

银叶没有急的回答,他似乎缓过神来,便说:“怎么?我就这么停车,停车很正常啊。”

这下,撞车的司机尴尬了,嘴里嘟噜着,却很不服气的样子,突然,他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是想碰瓷吧。”

银叶一听,哭笑不得。“抓紧处理吧,我还有急事。”

“谁没有急事啊,我比你更急。”

“是,是的。看得出,你有更急的事情。”

“算啦,都不要解释了。”撞车的司机拿出自己的身份证递给银叶,“你拿着吧,但我的驾驶证和行驶证,不能给你,你拍个照吧。咱们留个手机号,明天,我首先联系你,把你的车子修好。”

银叶点点头,很赞同这种处理方式,双方都不耽误各自需要办的急事。

天色开始阴暗,空中飘下毛毛细雨。银叶忽然感到这时的风景那么熟悉。前天,自己撞人家车子的情景也是这样,时间上基本吻合。

唯一的缺欠是少了那个带来离别的电话。所以,银叶感觉周围一片空荡,感觉心里十分虚空和惆怅。

晚上,银叶把那条鱼烧了,又炒了两个菜,然后找出一瓶老窖,倒了一杯。他不胜酒力,勉强喝了两杯,就脸面通红,觉得有些醉了。

这时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银叶没有接。过了一会儿,还是这个号码又打过来,银叶接了。

“我是下午撞你车的司机,实在对不起。给你说实话吧,我是从湖北过来的,本想混过门卫回家,不想小区执勤检查的非常严格,我到没有症状,但必须居家隔离。我明天出不去,只能14天以后了。”

银叶挺失望。这个消息令他非常沮丧,但对方的口气很委婉和低调,让银叶有些同情。

困意袭来,他要去睡了。

阴雨绵绵的街巷很萧条,潮湿的雾缭绕蔓延。黄丽在家中沙发上,抱着一叠订货单据,怒视那个撞了银叶车子的司机,这个司机满不在乎的样子,抽着香烟,喝着银叶剩下的老窖酒,吃着那条剩下的烧鱼。银叶撞了人家车子的司机也在这里,他似乎对银叶的电脑感兴趣,手握鼠标,眼盯屏幕。窗户被打开,几只麻雀飞进来,落在黄丽的身上,她挺喜欢它们,招呼着,让每一只麻雀衔起一张张订单,飞走了。黄丽给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很舒畅地一口而饮。一架飞机从窗外俯冲而下,不知道落在哪里。小区的大门紧闭,胳膊上戴红袖章的门卫手持步枪,望着一条路的远方。群山连绵,火红的熔岩喷发。

银叶醒了,嗓子干涩,他渴,起来到了一杯水。他想着刚才梦里的黄丽,看了一眼屋里的沙发,空空荡荡。

已是黎明。银叶洗洗脸,就清醒了许多。他打开电脑邮箱,发现前段时间联系的供应商又发来文件,急忙点击,是同意合作的邀请函。

这太兴奋了。他反复的搓手,心想,下一步就是销售的环节,这没问题,况且是走物流,疫情阻隔不了。

把这消息告诉黄丽吧,银叶拿起手机点开微信。

不料,微信里已经有了黄丽发来的消息。“我还在机场。”

银叶的手抖了一下,怎么是这样?还以为她到美国了。

“你等着,我这就去机场。”

天亮了。银叶开车来到小区门口,门卫拦下了他,“你的口罩呢?”

银叶一怔,笑笑,随即掉头回家拿口罩。

当他扑进候机大厅,找到黄丽,一把抱住了她,“冻坏了吧。”

“航班减少了,还要排队登机,轮不上我。”

“我一直在等你从美国发来的信息。”

“昨天,美国的朋友说,她那里的疫情在蔓延,让我不要去。”

“明白了,怪不得昨晚梦见了你。”

“你又做梦,又说了什么梦话?”

“哦,你不提我还忘了。你走的那天晚上,我给自己录了音,想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银叶说着,找出那个录音。

“……呼噜,呼噜……回来……走了……呼噜……”

两个人边听着录音,互相打闹着,边走出候机大厅。

“不像你说的那样,我根本就没有什么梦话。即使有,你听见了,求你也不要相信。”银叶猛然吻一下黄丽。

黄丽俏皮地一笑,转身看到车子破烂的尾部,叫了起来,“怎么回事?你又撞车了。”

银叶叹口气,“你看好了,是人家把我撞了。”

“呵呵。”黄丽手捂住自己的嘴。

“撞我的司机还说我是碰瓷,真可恶。”

黄丽一把抓住他,“那天,你撞得那辆车,人家是不是也碰瓷?”

银叶一愣,想了想,“不可能,也许,谁知道。”

“到底怎样?”黄丽摇动着他的胳膊。

“什么怎么样?这都不重要。你没走成,就是一个最好的开端,我们一起开发网络销售吧。”

“又是梦,说梦话呢。”黄丽斜脸望着他。

银叶突然两手攥紧黄丽的双肩,“说正事,以后,我们可以有梦,但你一定不要相信梦呓。”

黄丽笑了,“行。”

太阳升起来了,天空的乌云在大片大片地漂移,一束束光芒照射下来,应该是在驱赶这个春天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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