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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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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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锣鼓喧天

昨日,几个朋友聚在一起聊天。因为快到春节了,所以聊的话题自然是“过年”。

朋友们讲,现在有一种现象,即部分在城里生活的人,开始念叨起乡村的过年来。其实,这是一种生活富裕后的回归心态,包含了一种对“世俗”的向往。现在的人喜欢讲所谓的“原生态”,在我看来“年俗”就是“原生态”。因为,“年俗”接地气,是我们习惯了的东西。所以,有“年俗”才有所谓的“年味”。“年俗”让人馋也让人烦,但过了之后再去回味,也总是余香满满。我以为,“俗”是普通人生活的本质,甚至亲情有时候都要归功于“俗”的维系,但不能是“三俗”。就像一只苹果,太甜了会让人起腻,若甜中带点酸则更好。不过,若是烂苹果,则要弃之远之。

言谈中,我们不由的回望了过去,那些我们曾经历过的“年”与“俗”。我留意过家乡“年俗”,为此,我编了一段年俗“三字诀”供朋友们分享。

腊月门,进端详,跑集市,购年忙。竹篮挎,挎满框,扯新布,做衣裳。大寒过,宰鸡羊,花生壳,香满堂。寒假放,学子安,随大人,把年忙。买点醋,称点糖,晚不迟,早不懒。过小年,廿四欢,敬祖宗,祷福康。小年后,赛灶堂,蒸糖糕,卤菜香。炒什锦,备酒坊,年夕到,融满堂。八仙桌,十六方,菜肴美,乐品尝。火锅腾,热气欢,北饺顺,南团圆。雪花飘,礼花放,天响动,送年忙。大年至,要起早,先摸枕,拿红包。压压岁,能登高,喝糖水,吃玉糕。一碗面,捧手心,吃一口,幸福长。初一始,在家呆,诉衷肠,享亲情。初二慈,迎女儿,婿不外,格外亲。初三诚,拜亲戚,走四方,念不停。初四顺,访朋友,人生路,有知已。初五财,门打开,迎财神,好运来。

谈到“过年”的往事,竹镇人“过年”的场景,即刻浮现在我的脑海中。这里,我不仿说说六七十年代,竹镇人“过年”的热闹事吧。

先从写春联贴年画和挂灯笼说起。六十年代后期,七十年代早期的时候,一到过年,街道上并不像现在这样,总有许多卖春联字画的摊位。因此,在竹镇人的门板上,那时过年喜贴的春联,都是本街上的“书法家”题写的,最有名的当数王岁宁先生,那时我习惯的称呼他王伯伯。

王伯伯英俊潇洒,并富有才情。每到过年,他总是预先进入春节时间,忙碌的不亦乐乎。他是一个乐天派,他真诚轻松的个性,总能吸引一帮朋友围绕在他身边。经他手题写写的春联,书法飘逸灵动,似乎每个字都释放着节日般的喜庆。特别是他亲自创作的春联,更是寓意形象而深动。

当然,除了王伯伯外,还有其他几位先生的字也不赖,所题的春联也很受欢迎。不过,那时不兴叫所谓“先生”,一般都是称呼“同志”。我觉得,称呼同志反而更亲切。记得那一年在窑货店现场,我亲耳听到当时的公社书记表扬王伯伯,他对在场的人说:王岁宁同志的春联写的很好,书法也很棒,他热心为街坊邻里服务,真不错,值得表扬......那时,我就在心里想,被公社领导叫同志多光荣啊。

后来,随着社会的发展和群众的需要,竹镇公社在新十字街建起了一个崭新的“新华书店”,书店的经理是陈锡匠的二儿子。于是,春节过年的时候,新华书店从县城调来年画、春联等,让人民群众选择购买。这些年画、春联都是印刷品,除了纸张好,画面也精美,很受老百姓欢迎。记得上初二那年的春节,我到新华书店买过一幅叫《颐和园风光》的摄影图片集锦,让我整个一个年都过的美滋滋的。几乎一有空就爬在墙上观赏,至今那道美丽的山水,还清晰的印在我的脑海里。

过年虽然有了新华书店的印刷品,但请王伯伯题写春联的老街坊依然不在少数,用他们的话说,图的是一种感觉和念想。我始终记得有这样一付对联:“轻推柴门邀新天,礼送阑珊除旧年”。时间太长了,不知记得是否准确,好象就是王伯伯亲自创意的。

六七十年代,是个激情燃烧的年代。一到过年,公社总要把老街布置一番,而每个单位就是具体实施人。在那个年代里,除了县城,竹镇就是四乡八集的翘楚。竹镇是老根据地,受“新四军”的熏陶和革命洗礼较多,思想开化早,接受新生事物也积极。因此,竹镇的文化底蕴比较深厚,有“古尔咚”的人也多。

那年月,竹镇逢年过节历来热闹。古镇人老早就见识了所谓的“灯会”。只不过,那时并不这样讲,习惯的说法就是“彩灯”或“灯彩”。而且,逢年过节扎“彩灯”也是一项政治任务。目的是丰富群众的文化生活,营造一种安居乐业的环境,以达到人民的心情舒畅,社会的安定团结。

扎制“彩灯”是营造节日气氛的重要环节,一般是以工厂和商店,以及政府和部门为主。“彩灯”的形式一般单位的大门为创作对象,有半月形、圆形、长方形等,还有的单直接挂灯笼。那时,实际意义上的彩色灯泡也少,只能通过刷漆把白炽灯泡染成彩色灯泡使用。早先有的单位有“广告色”染过灯泡,但经不起雨淋。后来有了经验,一律改用各种颜色的油漆染色彩灯就没问题了。

“彩灯”扎好后,为安全起见,公社都要派人到各单位检查,不行的就得重新整理加固。然后,一般要求是腊月廿九晚上开始亮灯,自此,竹镇人便进入了过年节奏。

那一刻,老街上不管是正街、北大街、新竹街,还是东后街、民主街、宝应街等,都亮了起来,把老街装扮的既喜庆又活力四射。这里,我用几个“最”来形容竹镇老街的灯彩。公社的灯最红火,供销社的灯最有花样,商店的灯最多,粮管所的灯最大,几家工厂的灯最亮,其他的灯星星点点......

于是,晚饭过后,老街上便热闹了起来,跑的,叫的,闹的,都是一群快乐孩子。夜色中,孩子们快乐的与老街提前过“除夕”。家中的大人们,则在家为烧制明晚的菜肴而忙碌,明晚是家的除夕。

从写春联到挂彩灯,氛围营造好了,接下来节目就该上场了。竹镇人俗称“竹疯子”,性格中从不甘寂寞,从来都喜欢凑热闹。因此,闹新春自然少不了老街上的汉子们。其实,锣鼓家伙早在两个月前就敲响,节目早就开始准备了。那时候,单位的社会服务意识都很强,往往与公社的号召一拍即合。

那年的除夕夜晚,天气依然寒冷,但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却暖意阵阵。饭桌上的菜肴都是父亲亲自上手做的,他曾经学过厨艺,有一手做回民菜的绝活,不仿在此显摆一下。共有十八道大菜。其中有:咸货两道(咸鹅、咸鸭),牛肉三道(红烧、干切、圆子),红烧羊肉,烧鸡炸豆,煮油鸡(旋鸡做的),酥鸡,鹅什锦,老鸡汤,涨鸡蛋,酥鸡,水芹炒鸡杂,风菜心,圆宝鱼,糖醋虾,炒十样菜等,最后是甜点(小元宵)。

这里,我要特别描述一道永远难忘的菜,这道菜就叫“涨鸡蛋”。这道菜的工艺有点复杂,主要是“一搅二兑三调四火候”,配料可多可少,但不少于4种(虾米、木耳、金针菜、风菜心等)。具体做法是这样的:其一,把8只草鸡打碎去壳放进一只大碗里,先用筷子使劲搅动起沫待用。然后,再把虾米及切碎的木耳、金针菜、风菜心等,放进蛋沫的大碗里再次使劲搅动。最后,把备好的调料加入,并加水和淀粉调匀。其二,灶塘开始生火,最好用平底锅,加入菜子油待锅温升至起烟,倒入调好的蛋糊抄动,呈微凝结状态时摊匀摸平,一般保持在5厘米厚度,即刻熄灭灶塘火并把底灰翻上覆盖降温,然后围绕锅的一周浇一遍油,盖上锅盖候30秒,用锅铲沿锅边将“涨鸡蛋”轻轻掀起,再沿锅边浇一圈油,然后升弱火加温上锅盖焖。此后,再循环一次,便把“涨鸡蛋”做好了。之后,用厨刀直接在锅里把“涨鸡蛋”切成5×7厘米左右的块状,就可以端上除夕的饭桌上享用了。

这道菜的优点是“绵软香脆”,缺点是“油腻烊人”。但在那个年代,这还是很棒的一道上菜,最大的好处就是可“杀馋”。不过,关于这道菜我后来问了许多厨师,得出的结论可想而知。这是一道功夫菜,甚至可以说是“王式功夫菜”其他人大概做不出来。感谢父亲,让我们在身心成长阶段,品尝了那么多年独到的美食。

咱家过年的饭桌上,之所以能有这么丰盛,多亏了母亲平时的勤俭持家。因此说,过年的快乐现在人难以体会。

饭后,母亲负责洗碗,而父亲则拿出“玉兰花茶”,帮我们每人泡了一杯。然后,饶有兴致的给我们讲家史,讲竹镇的过往。母亲洗碗后,她也会加入到我们的趣谈中。而我们最想听的,就是当年新四军进竹镇的那些事。

初一的早晨,我们是让炮竹炸醒的。也不要大人叫,自己很乖巧的就起床了。吃过早饭,火急火燎的跑去给奶奶拜年。一路上,不时有街坊燃放鞭炮,既兴奋又紧张,生怕把刚穿的新衣服弄坏了。说句心理话,那时候过年穿新衣服,会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一句话。即:既想穿,又怕穿,看见熟人还不好意思。为何?

从奶奶家往回走,时间将近九十点钟左右。在新竹街与正街交叉的老十字街,遇到了大年日的第一场“热闹”。在胡琴的伴奏下,有两只“船灯”在此交汇。所谓“船灯”,其实就是具有浓郁乡土气息的“跑旱船”。听看热闹的街坊说,这两只“船灯”一只是丰乐大队的,另一只则是竹林大队的。

此刻,两只“船灯”有“斗灯”的意思,两边都卖力的摇晃着。特别是两边拿着“浆”的“搔格达子”,搔首弄姿,左顾右盼,顿时把围观的气氛调到了高潮。而“旱船”两边像协调好了似的,比完了把式又比唱戏,就是一个你来我往的架势。

一方唱:我的个家乡美不美啊,美就美在家乡水啊......另一方唱:田里的庄家多不多哟,多就多在劳力壮哟......在“旱船”里面轻摆柳腰的,是两个年轻的妇女同志,她们的妆容朴素而喜庆。刚才,她们的唱词是用扬州方言演唱的,所以引起了大家的共鸣,更增添了大年初一的欢乐。

于是,我们这一群看客忘记了回家,随着两只“船灯”缓慢前行。而每到一个商店门,玩灯人总能受到慰劳。那时,对这个不讲究,所谓的慰劳顶多也就是收下几条“芝麻大糕”意思一下,图的是“喜庆”二字。后来,听说还有其他生产大队上街“跑旱船”呢。这正是:正月里,正月正,正月里来闹花灯。随着一个个生产队的“船灯”上街巡游,一年中最大的日子就这样欢天喜地的开始了。

如果说“跑旱船”是散发着泥土气息的乡俗,那舞龙灯和舞狮灯就是富有民族气质的国俗了。印象中,北方善舞龙,南方喜舞狮,这多少跟南北方的气质有关。而竹镇正巧处在南北的交汇处,是江淮分水岭。因此,就过年而言,竹镇既有南方的隆重,又有北方的热闹。

记得竹镇过年的热闹,高潮部分都是在晚上。这一来是古有的传统,二来更能体现“灯”的神蕴。因为,在舞龙灯和舞狮灯中,以及其他灯中,最精彩的部分叫“斗灯”,而“斗灯”则必离不开灯光与焰火。其实,所谓的“斗灯”就是一个“比武”,是艺人们玩的“争上游”。天底下任何一个行当,只有步入了“争强好胜”的轨道,技艺才能不断长进。

那时候,好象有一个约定俗成的东西。即:老街的热闹主要分三介时段表现。分别是年初一,年初五,和十五灯节的夜晚,而犹以十五灯节的夜晚最热闹。年初一和年初五,分别由各单位按各自的分工自行表演。到了十五灯节,则由公社出面组织,各单位全部到场,相当于是一次群艺汇演。而过年期间的其他时间,则由群众自行组织文娱活动。比如唱“样板戏”和扬剧,以及踩高橇等。

那一年的春节,竹镇人民的心情同全国人民一样无比振奋和舒畅。之前,我国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发射上天,接着全长1091公里的成昆铁路(成都至昆明)胜利通车。这些重大成就无不让古镇人欢欣鼓舞,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幸福感和自豪感。当时,竹镇老区人民纷纷走上街头,热烈欢庆祖国的伟大成就和伟大胜利。因此,这一年过年的锣鼓也特别响亮,气氛也特别热闹喜庆。

现在,是否还有人记得这样一个词汇,叫做“年饱”。所谓“年饱”,指的是小孩子们一到过年不知饿。其实,过年好吃的东西多,平时零食不停,到了饭点便自然不知饥饿罢了。于是,简单的吃了点饭便下桌了,一会儿便跑到门口朝大街张望起来,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

嘡,嘡,嘡......隐约中,听到了来自新十字街的开场锣响。接着便是一通欢快的锣鼓。咚咚,咚咚呛,咚格咚格咚咚呛......咚咚呛,咚咚呛,咚格咚格咚咚呛......这激动人心的鼓声里,包含有铜锣的“嘡嘡”声,“差盘子”的“咣咣”声,三角铁的“叮铃”声,还有“膛喃子”的“铛铛”声,一曲闹新春的大合唱。

咚咚,咚咚呛,咚格咚格咚咚呛......咚咚呛,咚咚呛,咚格咚格咚咚呛......此刻,那鼓声一会儿是急风暴雨,一会儿是轻风拂面,一会儿又是山雨欲来......于是,我们激动的心已飞到了响鼓的地方,飞到了新十字街广场。

一阵紧似一阵的锣鼓声,预示着供销社舞狮队今晚上的表演即将开场。闹花灯活动热不热闹,关键看敲锣鼓家伙的人是否奔放热烈。那完全是一种与节日气氛相融,且如醉如痴的状态,同时还要把握整个行进队伍的节奏。

供销社舞狮队是公社闹花灯的灵魂,但凡在一个整场活动中,总是由供销社舞狮队承担串场和调谐的义务。那时,供销社有“古尔咚”的人很多,至今还有印象的有:吕长福、汪石立、王义德、武国陶、王传干、达式雄、陆德顺、唐亮、赵福齐、达应泰、达应禄、胡万财、曹师......这些人都是古镇上举办活动的积极分子。

不过,任何一个单位,光有一群爱活动的积极分子并不够,还必须有一个思想开明,与民同乐的领导才行。在这一方面,竹镇供销社有一个良好的传统。直到七十年代后期,1977年的春节,那年竹镇闹花灯的队伍里,总指挥就是沙利民同志,他当时是供销社的“一把手”。当然,镇上其他单位也不乏这样的领导。

当年的竹镇供销社,占据了新十字街的一多半面积,位置呈西南与东北街面斜角对置。其中,供销社招待就在西南街面,是竹镇唯一的接待来宾的场所,有一个优雅大院落。这里,也是供销社的办公地点,还是古镇节庆活动的集散地。

此时,老街上“各单位门口披挂的彩灯交相辉映,鞭炮声此起彼落。于是,新十字街上人越聚越多,快乐的心情溢于言表。”

“此刻,四只狮子灯从大门鱼贯跃出。在玩灯人的鼓捣下,狮子们摇头摆尾,嘻戏打闹。踢一下,闻几口......喝彩声震耳欲聋。”

这时,从东后街“......一条长长的“巨龙”汇聚过来。在十八个壮汉的配合下,巨龙上下翻滚,气势如虹。一会儿摇头摆尾,一会儿旋转打坐......叫好声此起彼伏。”粮管所龙灯的加入,让今晚锦上添花。

“顿时,......锣鼓喧天。那铿锵激越的锣声鼓声,至今想来,依然还在我内心深处激荡。”随后,“在锣鼓声的导引下,观看的人流随着龙狮起舞,势不可挡地涌向老街的方向......”

2022.1.18写于六合走马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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