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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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一个村庄就是一座山
一座大山
一座压在人身上的山
这个地方的人
一出生，就体会了路的崎岖和不平
二
山的前面有一条河
叫黄河，它泥沙俱下
土里土气
看着近，走着远
流经万里千年
也洗不去黄土高坡的影子
和灵魂深处的苦
三
人也活在山身上
脱不开，因为它又名叫故乡
一个村庄，紧跟着你
背又背不动，摔也摔不下
晴天扬尘，雨天泥泞
举步维艰的影子
都不愿出声
就如这几口倾圮的窑洞
留在时间里
它的坍塌处
是一代人全部的童年记忆
四
独自开放
飘零，无主
这是一个暮春的下午
苦和旱，都得忍着
黄土高坡让人心慌慌
苍凉来自我的体内
乡关何处，任何人都记不住
也从未有人会怜惜
对面坡上野桃子花的寂寞
五
树长千尺根在地下
记忆苦，是苦苦的苦
挣扎的痛不算痛
酸枣子的酸涩李子的涩
烈日下挑水歇不下脚
寒夜里瑟瑟发抖无衣的冷
信天游的苦
桃花红，杏花白
黄河十年九旱还有一年是洪灾
无眠无休的愁
低到尘埃里的人
没有泪水
哑巴吃黄莲说不出口
六
人间春风浩荡，皆可爱
我不是一个悲观主义者
也不会把异乡认作故乡
诗人不是统治者，对沧桑
对贫瘠，都无权做任何评判
一阵风吹过来，我打了个寒战
关心则乱，一棵枯萎的黄蒿
恰好倒在路当中，划过你的脚踝
满目荒凉，爱才是唯一的亮色
七
西财主的院子和东财主的戏台
大门深锁，无从得知里面的故事
几位游人和美院的学生同行
游人眼里的是满地的落枣
学生看见一只锦鸡突然地飞起
八
道路四通八达
能走的只有一条
窑洞基本都已废弃
还有人用石块
在筑路。“人如羔羊”
一位披着旧羊袄的老人自言自语：
“石头也受伤哩”
仿佛迷途的孩子
他说什么
我一句都听不懂
九
人去楼空，记忆中
左下拐那两口吃水的井
不见了踪影
天真没那么大
路边那株叫不出名字的树
正开出了小小的花
十
世事云烟，李家山
我做梦都害怕被复制
生下我却养不了我的村庄
在我童年种下了苦的种子
生了根发了芽
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在他乡，遇到另一个自己
羊肠小道尽头却找不到
我们刺骨锥心的家
十一
黄河水日夜不停的流向远方
八百里吕梁山高水长
而李家山，一直留在原地
流走和留下的都是无奈
十二
崔完生，黄河岸边的汉子
榆钱钱和面吃，苦菜菜也开花
触手可及的风，万水千山走过
苦中作乐才能活下来
无处立命安身，也从不怨天尤人
年年寒食回家烧香纸的是
李家山走出来一个并不姓李的
永不会嫌娘丑的苦娃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