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在北方,长在北方,粽子,充满了儿时甜美幸福的回忆。
小孩子最盼望的就是过节,从春天脱掉棉衣就时不时的问妈妈,啥时候吃粽子啊。盼着五月五来临,这个季节里花开的多,开的美,树也绿得茂盛,蓝天白云,映衬着金黄金黄的麦田实在美成了一副画。
那时的每个节日都是一件大事,每家每户都要在过节的许多天前开始忙碌,不像今天应有尽有的食材随时可以买回来,或者干脆定个饭店就把节过了。尽管商场超市各色的产品丰富而新颖,但是那种全家上阵忙活的景象更能让人感受到生活的滋味和乐趣。这个季节里的一切都是热闹的,去野外采苇叶,拔艾蒿,一定还要带回一捆马蔺草。每年这个时候姥姥会提前好几天来我家,先帮妈妈拆洗一家人的棉衣、棉裤和被褥,趁着热烈的阳光凉晒,趁着空气干燥在入伏前缝引好,妈妈和姥姥在大炕光滑的炕席上说说唠唠地缝引着被褥,那个画面温暖而美好;忙完这些针线活,妈妈把棉衣被褥叠整齐码放在大柜里。姥姥和妈妈就开始准备给这一大家子包粽子。妈妈用老旧的圆敦敦的大陶瓷盆在前一天晚上泡上江米和枣,干瘪褶皱的红枣经过浸泡变得圆润饱满。小孩子自然是馋嘴的,满街跑着三五相邀。分享着各种背着大人眼目偷装出来的“美味”。当然我也如同假小子一般和他们混在一起,疯跑疯玩。学会了套知了,撞石头,顶拐……那样的土生土长的原生态游戏,充满了无穷的乐趣。总之农村的天地大有作为,我已经是一个上墙爬寨子无所不能的野丫头了。妈妈总会嘱咐我:不要偷着吃啊,包在粽子里蒸煮熟了才更甜呢。其实我才不爱吃吸了江米水的红枣,更爱吃干瘪的枣子,抓一把装在口袋里,可以在外面咬嚼着和伙伴们玩到天黑。灶台旁还有一盆浸泡好的红小豆,那可都是自己家田垄里种的。熬豆馅的活儿一定是姥姥来做,泡好的豆子放在大铁锅里咕噜噜煮,妈妈只管烧火,姥姥和妈妈在热气腾腾的灶屋间唠着嗑。等到水基本熬干,姥姥就会不停地用铁铲翻动并来回碾按,那样油亮亮、圆滚滚、硬溜溜的红小豆,就变成了沙沙软软的豆泥,香气早就顺着风飘出了屋外。红糖用的黄毛纸包裹,再用纸绳捆绑的方方正正,一大盆豆馅做好得要两包红糖呢,红糖当然是姥姥带过来的。每次姥姥做完豆馅,都要用双手团攥两个圆圆的馅球,放在一个白瓷碗中,我捧着碗、拿着小勺蹦跳着去当街和小伙伴们分吃。
我们家乡包粽子很少用丝线缠系,大多是用马蔺草绕几圈,打个结。看着大人们粗糙、灵巧的双手上下反转,感觉这包粽子实在不是小孩子可以学来做到的,尤其用草绳缠起时,左手握住,拇指压住一头,右手只三两下就缠绕好,余下的一节马蔺草草头恰好就塞进左手拇指抽出的空隙里。姥姥手巧,那时我的衣服总会有与众不同的绣花,所以每回姥姥都会特意给我包几个小粽子,缠绑上五彩的绣花丝线,红红绿绿的丝线系在青青绿绿的苇叶上咋就那么好看。老人们也讲白蛇的故事,讲白蛇偏偏端午节饮了雄黄酒现了蛇身原形,想着雄黄该是何物,然后想到了托塔天王的的照妖镜,想来一定是用处一样的东西吧?不过白娘子怎么能是妖精呢?后来逐渐知道了江南的端午习俗,而他们用来驱邪避毒的“五黄”,大概类似于北方的“五毒虫”吧。看了《白蛇传》电影,那个时候银幕里飘渺的云雾着实神奇。假期里和几个伙伴偷跑去到村东的小学,简陋破旧的教室里,把桌子拼到一起,我拿着妈妈雪白的纱巾必须演白娘子。用黄粉笔磨了粉末,调了水装在瓶里做雄黄酒,还要两个伙伴偷拿着家里的褥单在一旁呼呼抖动,那可是水漫金山的场景。不演和许仙借伞,只要演和法海打斗,我手里是精心挑好剥净的玉米秸秆,那是我的宝剑,孩童的演绎里法海定是要吃败仗的,小伙伴手持的破罐子当了紫金钵盂一定给他打翻在地,然后我喝令:“小青,与姐姐打。”还要拿腔捏调的拖出细嗓的念白……
在大人扯破喉咙的喊叫里,几个伙伴仓惶四散回家吃饭。陈旧干净的木桌上,粽子已经剥去了外衣,透亮的江米微露出红红的枣,混在一起的还有苇叶渗进的淡淡的绿黄色,黄白两样米的豆馅粽里偶尔还会咬出几粒白胖胖的花生仁;旁边一个粗海碗里是开水沏化好的红糖水,小白瓷碗里是雪白的白砂糖,大人说这样吃好消化、养胃肠。顾不得黑黢黢的手,脏兮兮的花脸,糖水总要喝两口才过瘾的,妈妈不停嘴的唠叨我太淘气贪玩,姥姥拿着投洗好的毛巾给我擦手、擦脸,爸爸端着盆子给左邻右舍送粽子,当然回来时也会收获满满一盆大小不一的粽子。吃粽子的故事每年都要再讲上一遍,那时不知道汨罗江是哪里,江水有多深,但是却因此记住了屈原,并不知道伟大是什么,但深深的记住了那纵身一跃的勇敢和精神。年年重复的故事,年年飘过的粽香,脑海里幻想着龙舟上敲锣打鼓驱赶鱼虾的人们,幻想着长大后要去汨罗江边看一看……
如今人们的日子,真像粽子一样蜜蜜甜甜。小孩们依然热闹的盼着过节,假日里人们或驱车,或骑行去乡下。乡下的房屋早已旧貌换了新颜,乡间的小路也是越来越宽阔,越来越漂亮的乡村让我们更加惊喜更加留恋。延伸至村外的路,那个苇塘还在,那儿已经成了人们最亲切的风景,片片苇叶在风中摇曳,似乎在告诉我们所有的过往,所有的故事。田地里密密挨挨的大棚,各种瓜果蔬菜唤醒了人们味蕾的记忆,怀旧的人们把一些老旧物件不停的搬进家里;只愿留住一段时光,一个故事,一个场景,一切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