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0年元旦,一场鹅毛大雪悄然将城市笼罩其中,人们沉浸在温暖的房间里,陶醉在节日的欢乐中,丝毫不在意窗外的大雪顷刻间将柏油马路掩埋,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这个季节的大雪。
二十五年前,这里是亚洲中国的深圳市,如今虽然保留了最初的名称,然而一切却早已是全新的面孔,譬如,二十五年前的深圳,不管季节如何更替,人们是不会看到雪天的。几十年前的那场灾难,两极冰川迅速向地球中部地带推进,适合人类生存的活动范围骤然减少,稍微熟悉一点世界史的人都会想起记载中冰河纪的那次灾难,所谓天灾,后果都是让人难以承受的。
凌晨两点半,曲思佳最后校了一遍稿子,确认无误后发送出去,尽管人们对大雪早就习以为常,可是作为一个记者,她不得不持续做这样无聊的事情,元旦夜晚的雪景,总会在第二天的东洲早新闻页面上占有一席之地,这似乎是对人类历史的一种祭奠,亦或是步入新纪元的人自觉而生的警醒,然而这些都不是曲思佳要考虑的事情了,她长长伸了个懒腰,走到卧室,看向熟睡的女儿,此刻,她只想躺到温暖的床上去大睡一觉。
六年前,曲思佳的丈夫死于车祸,那时候,女儿小鑫才一岁多点,从那以后,曲思佳就扛起了整个家庭的担子,虽然很累很苦,可是每每看到女儿,心里就觉得这一切付出都值得。
新年的第一天早晨出现了短暂的半个小时阳光,之后又是沉沉的大雪飘落,这样的天气让曲思佳心情郁郁,二十多年前的深圳是不会看到雪花从天空飘落的,那时候即便最冷的冬天,温度也不会降到零度以下,可是这样的记忆仅能够她一人嘀咕,她曾试图跟周围的人聊起以前,怪异的是周围所有人好似对于她所回忆的过往都一无所知,那种感觉就像是,所有的人都失忆了,除了曲思佳。对于不堪的过去,有些人选择铭记,有些选择遗忘,显然后者居多。
小鑫嗜睡,这也使得曲思佳可以有更多时间处理自己的事情,她只是站在门口看了一会。
东洲早报的更新时间是上午九点,曲思佳不时抬头将目光掠过方寸不大的电视屏幕,有点奇怪,她并没看到自己的稿子,相反的,今天的大部分新闻报道都被一个抢眼的字眼占据——荒原男子。
荒原是城市之外广袤地带的统称,据说赤道以南荒原地带毒瘴弥漫,并不适合人类生存,而赤道以北的荒原,已经成了整块的冰川,因而多年以来人们从未发现自荒原而来的同类,这一次的新闻算是爆炸新闻了。
抢先报告这则新闻的记者署名是唐敦,宇都新闻社记者,曲思佳的同事,一个极富野心的职场新人。
新闻社的明争暗斗向来激烈,曲思佳知道唐敦其人,虽然工作不过半年,却一门心思想踩到他们这些老员工的头顶上去,这一次无疑是个绝佳的机会。
九点半的时候,荒原男子的新闻已经占据了所有媒体头条位置。屏幕上出现的画面,记者蜂拥般堵在洲际人权中心的白色建筑物前,金属门严丝无缝,里面没有传出任何的信息。这座庞大的建筑物像一个巨大的乌贼趴在地上,数百米高的建筑外壳全部采用高密度金属聚合物,隐蔽在遮天蔽日的树丛中,平日里是对外隔绝的,它的前身在冰灾之前便已存在,却是冰灾之后改为洲际人权中心并进一步扩建而成,只是这么多年来从未有外界人员能够穿过那道金属门进入其中,庞大的白色建筑物,对于地球上幸存下来的人类来说是一个看得见的秘密。
百无聊赖的曲思佳开始着手收拾行李箱,车票已经买好了,再过几天,她会带着孩子踏上通往北境的列车,这在她,已是惯例了。
北境是从北纬三十六度以北地带的统称,那里的温度要低得多,像这样的季节,与北境搭界的区域温度大概也会在零下四十摄氏度,到了北极则保持终年零下一百摄氏度以上的低温,那样的环境显然不适合人类的生存,现在的地球上,人类的活动范围已经缩减在了北境以南,而在南半球也并未因温度的上升有所扩展,人类也仅限于在南纬三十多度以北活动,除却再往南的高温不适宜生存之外,变异的昆虫和细菌,异化的植物以及终年遮天蔽日的毒烟雾瘴等等,早已断绝了人类想要在那里扎根的希望。
曲思佳往行李箱里塞了一些提炼压缩的复合食物,里面富含人类日常所需的大部分化合物质以及营养元素,只是口味一般,当然了,这是些备用的食物,一般情况下不会用到。
加厚的棉服要带一套,雪地靴,厚围巾,手套,挡风镜,一应的用品都打包起来,满满的两个行李箱。
最后拿在手上的是一本薄薄的书,有些旧了,边角的地方,纸张都有一点泛黄。如今保存下来的纸质书籍已经很少了,现在的造纸工艺简直让人不忍直视,成品纸张永远无法消除粘合剂的劣质化工味道。曲思佳有片刻的出神,随即摇了摇头,将书放进行李箱里。
这个两百平米左右的房间里,四下望去已经多半是老旧电器,即便这栋楼吧,也是冰灾前建造的老建筑,如今的外墙已满布细纹裂缝,像饱经沧桑的老人的脸。房子里的东西虽然陈旧,好在齐全,既有资源的看似充足,大概是人类数量减少后为数不多的几个好处之一,曲思佳想着,不禁摇头,这样的富足,总觉得不是一件好事。
曲思佳的脑袋里经常会出现很多混杂的记忆片段,这些片段有时会影响她的生活,就像今天,她似乎做出了某种决定,在这样一个毫无特殊意义的平凡早晨,依循着零星记忆里斑驳的痕迹。
雪积了一半的窗玻璃外面,天空依旧阴沉,曲思佳虽然沉闷,倒也早已习惯了,这座城市,和如今地球上的其他城市一样,即便在没有雨雪的天气,多半也是阴沉沉雾蒙蒙,阳光,是这个星球的稀客,或许这是地球持续低温的原因,亦或是结果,所谓因果,谁能理得清楚呢。
曲思佳开始准备自己和女儿的早餐,“小时候还是一日三餐呢”,她嘀咕了一句,现在每天两顿饭的生活让她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虽然她也早已习惯了,但这世上不是所有习惯了的事就是合理的,也并非所有合理的事情都会发生。曲思佳心里还想,要是哪一天连一天两顿所吃的东西也脱离了有机物所限定的范围,或者直接用另一种提供能量的方式取代这一日两次的进食,那样的日子不知是什么样的滋味,她使劲摇了摇头,不愿意继续往下想了。
盘子里有两个水煮鸡蛋,剥了壳的蛋清像玉石,在灯光下很好看,西红柿的红色汁液更诱人,但在几个月前,小鑫还极为抵触这样鲜艳的食物,那段时间,曲思佳很想找个机会带小鑫去这些食材的产地感受一下这些食物源头的美妙,但很可惜,如今连她自己也无法看到了,这个城市每天所消耗的资源如此巨大,可是人们从来看不到一块农田,甚至在夏季才会看到的葱郁树木和繁盛草地,如今这样的季节也都被白雪覆盖。一切都始于数十年前的那场灾难,地球上的温度骤然降低,冰川覆盖了大片的平原、丘陵,低温蔓延到江河湖海,人类可以寄居的土地面积急剧缩小,最后成了如今的局面。但即便如此,以国家为单位的政治团体依旧日夜不息,人类只要还活着,或许永远不会停下政治斗争的脚步。
十一点的时候,曲思佳出门,她要送小鑫去学校,说来可笑,学校这一群体教育方式竟然还保留了下来,她有时候会想,这样的教育还剩下多少意义,相近年龄的孩童聚集在固定的场所,统一接收严格筛选之后信息——所谓的知识,像机器一样,她想过,之所以还要保留这一集体教育方式,或多或少都跟政治有点关系吧。
曲思佳并不很关心政治,也无意做一个引领时代的标杆人物,她还是像其他人一样,每天按时送小鑫去上课,日复一日。
小鑫上课的地方离家并不远,大多数时候曲思佳选择陪小鑫步行而去,这是她一天当中少有的可以放松的时间。
出门过两条街道,马路边的一个排污管爆裂,远近几条街道都能闻到里面散发出来各种化学试剂混杂了腐朽物质的气味,算算时间,快有半个月了,还是没有人来修理,就这样晾在那里,这条路直通学校大门,想避也避不开。她越来越想去北方了,只不过是她记忆中的北方,那个她得以度过几年快乐童年岁月的北方,虽然如今早已不适合人类居住。
曲思佳把小鑫送到学校就立即赶去上班,临行前的一些工作还是要交代清楚。
一座一百一十八层高楼的顶端,整层楼的最上面三层就是他们的新闻中心了,有些人还记得这栋楼曾经的名字——平安大厦,名副其实,它确然在冰灾中平安幸存下来,天气晴朗的时候,可以看到远处的风景,虽然这样的机会不多,且所看到的风景也不过就是远一些的建筑物,但比起匍匐在地表尘雾里的人们,他们多少还是有一些优越感。
办公室里很热闹,长发微卷的唐敦被人群围在中间,成了焦点。这样的热闹,定是来自唐敦抢到的那个新闻了。
曲思佳从人群的边缘略过,并不停留,但她的眼角依旧察觉了来自唐敦的目光,那目光里有自信、轻蔑、挑衅和张扬,但曲思佳并没理会。
因为是办理请假的手续,从公司出来得时间就比平时下班要早很多,细算下来,她还有很大的一段空闲。
曲思佳在手机通讯录里翻找了,然后拨通了一个号码。
“倩倩,来我家喝茶吗?”
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嘈杂不清,似乎信号也有些延迟,或许是她的手机也有些老旧了吧,冰灾后第一批生产的老牌子了。
“我没时间啊,正在处理一个遗产纠纷的案子。”电话那头终于有了清晰一些的声音传送过来。
倩倩是曲思佳的朋友,一个半路出家的职业杂牌律师,曾经陪曲思佳度过了她失去丈夫的那段艰难时光,是曲思佳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关于“朋友”这个词汇,在曲思佳的意识里不仅限于陪吃陪喝陪聊天,这是一种可以在寒冷的漫长冬季给与对方以温暖希望的精神寄托,朋友是可以相互慰藉的,虽然她不知道现在的社会,还有几个人拥有真正意义上的朋友,每每看到周围那些日益陌生的熟悉面孔,她总是庆幸,自己还没有彻底迷失吧。
没有邀请到倩倩,曲思佳一个人回到住处,泡了一杯茶,在靠近窗子的位置坐下,外面没有阳光,灰蒙蒙的。曲思佳的茶叶是很久以前存留下来的,久远到她自己都不记得何时所有,至少近十年来的市面上已经很少有这样好的茶叶出售了,如此闲情逸致的东西远远不适合愈发忙碌的人们,茶叶,仅限于小众人的圈子里在传播,或许再过一些年,这东西该从地球上消失了吧,曲思佳有时候也会这样想,这不算杞人忧天,因为她现在已经打探不到任何一个有关种植茶叶人的信息了,毕竟这种略显娇贵的植物已不能适应现今的生态环境。
一个人的时光,有时会很漫长,有时候又会很匆忙,这多半是和心情相关的。杯子里的茶渐渐淡了颜色,也褪尽了茶香,手心里的温度渐渐降下来,看看外面活跃起来的人群,是时候去接小鑫了。
小鑫在数字与生物上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与潜质,但是对于文字却没有多大的热情,曲思佳觉得自己应该适当的进行一点补救,毕竟在她看来,文字依旧是人类文明得以传承的第一要素,就算如今的人类已经愈发缺少长久延续下去的希望,她也不想就这样放弃,希望,是每个人留给自己的。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曲思佳轻声念出来,随后又看了看小鑫的表情,这孩子似乎对此并无兴趣,一脸的漠不关己,和现在的绝大多数孩子一样,毕竟于他们而言,诗歌是一个很陌生的东西,尤其是古诗,就算是曲思佳自己吧,她记得小时候上课,自己也是万分厌恶背诗。可她还是要教给小鑫这些东西,至于原因嘛,有一些说得清,有一些说不清,比如,许多年来一直纠缠着她的一个梦境。
遥远的北境,呼啸的风夹裹着厚重的雪花,冰封万里,天地间是一色的白,便是夜晚,也是白亮的,只是冷。晶莹的冰山上,有一个女子,长发垂肩,一袭白衣融在雪天里,她仰着头,目光依旧是北方的天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甚至于她的面孔都不曾出现在曲思佳的视线中,这个重复了无数次的梦境里,每一次,曲思佳看到的都是一个遥望北方的背影,像极了诗里的佳人。
曲思佳抬起一只手揉揉眼角,仿佛那个背影又出现在眼前,她赶紧让自己的意识在现实中清晰起来,合上书。
小鑫已经自己去找晚饭了,因为她对母亲嘴里冒出来的奇怪语言实在提不起兴致。
外面的天空快速进入黑暗,房间里的灯光就显得根外温暖,曲思佳没有胃口,越过餐桌来到窗前,窗台上有有个大号的玻璃瓶,里面是托人找来的半瓶黑土,她直盯着瓶子看,希望看到一些新鲜的东西,但现实让她再一次失望了,黑土里并未孕育出绿色的生灵,哪怕是一棵野草,都没有,上周埋下的花种还是没有发芽。
城市的灯光渐渐安静下来,衬着夜色更显寂寥,缓缓地,整座城市都进入沉眠,像一条安静下来的土狗,等待天亮后继续吠叫。
曲思佳带着小鑫踏上北上列车的时候,天空依旧是昏沉沉的,有风,无雪。多数时候的窗外都是雾蒙蒙的,看不清沿途的风景,或许本就没什么风景可言。两天以后,曲思佳来到北境边缘的一个小旅店,这是最北端的人类聚居地了,所谓聚居地,其实只有很少的人,毕竟这个地理位置的环境太差了,生活在此处的人基本是那场冰灾之前就在此地的原住民,他们熬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日子,生生扛了下来,用仅存的血脉留在原地繁衍生息。再往北徒步一千多米,据说有一条无形的防线,算是边界线吧。冰层十米以下有深埋的高压电感应线,附带的红外线障碍网可以蔓延到高空近千米的范围。曲思佳只能走到这里,她无法越过这条防线,虽然不知有关边界线传说的真假,她毕竟不会拿自己和女儿的生命去尝试,只能让目光带着她的思绪继续北行,事实上就算她不顾忌这从未见过的防线,让她一个人走进无边无际的北境冰原也是不可能的。
旅店的老板是一对年老的夫妇,头发都是花白的,人很好,在这样人迹稀少的地方,或许称呼他们的建筑为旅店并不合适,但曲思佳是这样理解的,她借住在这里,给老人相应的酬劳,最主要的是这栋建筑也确实是保存下来的旅店格局。
老夫妇很热心,他们也记得每年春节前的几天,会有一个女子不远千里而来,这一次有些意外,曲思佳还带来了小鑫。
小鑫毕竟还太小,曲思佳安顿好之后就让那对老夫妇帮忙照看,她一个人走到外面,迎面飘着雪花,纷纷扬扬,落在身上久久不融。
一个人站在冰天雪地里,仰望北方的天空,远处的天空并不都是阴沉昏暗,随着夜色降下,天际出现稀疏的星辰,有星,有雪,这是很怪异的情景。
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
天空的尽头有一颗很亮的大星,即便在遮蔽天地的白雪印衬下,依旧闪亮的有些突兀。
曲思佳捏了捏有些僵硬的脖颈,准备回去了。
长久的凝望,她有些记不清要来此地的初衷,依稀记得最初只是因着对记忆深处故乡的怀念,现在嘛,似乎有些不确定了,因为那个记忆中的故乡,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早已变得模糊不清。
记忆中的故乡有很多青石板铺就的小路,有红瓦房,临街的店铺里有卖棉花糖的白胡子老头,路边有成荫的绿树,树下野草青青,繁花似锦,浓密的枝叶间还藏着会唱歌的精灵,这些画面都成了脑海里模糊的片段。
曲思佳在北境待了三天,在她准备离开的第四天早上,小鑫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那东西原本倒也不陌生,是一只蟑螂。
以如今的环境来看,地球上每天都会有一些物种灭绝,永远的消失,然而蟑螂却不在其列,这种原本就生活在南方湿热环境中的恼人虫子,不仅成功熬过了冰灾,还比以前进化得更加顽强,即便在零度上下的低温里也依旧活力十足。然而小鑫在旷野发现的那只蟑螂却是格外的大,比篮球还大一圈,它被封在浅冰层里,栩栩如生,眼睛睁开,让第一眼看到的曲思佳一度以为这不是蟑螂,而是其他未知的物种,可是经过她的仔细辨认,这就是一只蟑螂,异常大的蟑螂。
按照小鑫的想法,她准备回去询问那对老夫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曲思佳略想了想,最终拉着小鑫的手,上了回程的列车。
回到家的当天晚上,曲思佳又做了那个梦,一袭白衣的绝世佳人,仰望遥远北方的天空,只是这一次,在那女子的远处,隐约还有一个人影,太过模糊,以至于分不清那人是男是女,多大年纪,只依稀觉得,是个人。
梦醒时,曲思佳擦了擦额头细微的一层汗,梦境里出现了一个人,却不是她的父母,多少年了,自从父母在那次冰灾中过世之后,她没有一次在梦境里重遇二人,她担心如果再这样下去,会不会有一天自己彻底忘记父母的样貌。
她没有多少时间持续这样的担心了,因为准备早餐的时候就接到了领导的电话,让她放下一切手头的事情,赶紧到公司去一趟,语气之急切让曲思佳一度怀疑公司所在的大楼遭到了恐怖袭击,但是她似乎也没有超人那样力挽狂澜的能力。虽然领导催得紧,曲思佳还是准备好了小鑫的早餐,好在新年将近,小鑫不需要再去所谓的学校了,省了不少事。
曲思佳火急火燎赶到办公室的时候,发现那栋大楼依旧完好如初,只是面前的人似乎少了一些,想来该是被派出去采稿了。
“思佳,你可算来了,快,赶紧的,有个紧急任务需要你去出一下。”
曲思佳的直属上司是一个半秃了脑袋的中年男人,隆起的肚子彰显了这个年龄段男人的独特气质。
“去哪?”曲思佳还算镇定。
秃头扔过来一叠资料,说:“没多少时间了,你自己看一下,一会让小李带上设备跟你一块出发。”
他口中的小李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高挑瘦削,笑起来有两颗钻石般发光的小虎牙,很受大家的宠爱,只是出身一般,且又是从航空专业跨行过来的新手,平日里并不得领导器重。此刻,小李正向这边走来,秃头转身消失。
随后的简短时间里,通过手上的资料和小李的叙述,曲思佳大概知道了此次任务的情况以及自己此刻的处境。
前几天唐敦拍到的那个荒原男子,现在已经被查了个底掉,他并非东洲人,而是来自西方国度,这样的身份很敏感,尤其是他横跨荒原而来。外界隔绝了所有关于此人的调查进展,只是最后当局给出的说法,要对此人实施终身监禁。
原本,这样的结局也算平静,但不平静的是,西洲方面发声,要求东洲将此人交还给西洲,他们声称此人是西洲要犯,极度危险,至于具体怎么危险倒是没有详说,只知道最后东西两洲达成协议,东洲这边派出两名特警协助西洲特警押解犯人,并且安排随机采访记者,这个记者的名额就落到了曲思佳的头上。
东西洲已经很多年不通往来了,自冰灾重建之后,这两个崭新的阵营就像是陌生的邻居,常年不曾见面,这一次还是随行押解犯人,危险可见一斑。
想必旁人也清楚这个任务的危险性,所以才会派了毫无背景的小李,这也正可以解释为何小李从出现到现在就没有露出过那两颗小虎牙,所谓内幕,他自己也是知道的。只是曲思佳不明白,领导为何找到她的头上,不过这个疑问在她随即看到路过的唐敦以及唐敦嘴角那抹隐现的笑意之后,她彻底明白了。
唐敦的具体背景如何,曲思佳不清楚,隐约有一次听说是某军政领导的独生女,这消息真假难辨,但是从新闻社一把手在唐敦面前露出的谄笑,她也可以猜到一两分。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纷争,而且很多时候,这种纷争并不随着人的离开而结束。这是魔咒,也是一个稍陷其中便不能自拔的泥潭,好在曲思佳没有陷入这样的泥潭,她只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尽管多数时候这样的意愿很难实现。
如果有可能的话,曲思佳一定会推掉这次任务,毕竟谁也不愿趟浑水,况且还有几天就是春节,撇下小鑫一个人,她很不放心。然而曲思佳又看了一眼小李离世一般的表情,她知道此行已不可避免,唯有利用剩下的一点点时间尽量作出安排,她把小鑫托付给倩倩,希望春节前自己还能赶得回来。
从西洲飞来的直升机并不大,只能乘坐几人而已,他们仿佛也知道东洲这边必然会派自己的直升机一同前往押送。最后确定的人员除了小李与曲思佳之外,东西洲各有两名特警,和“罪犯”乘坐东洲这边的直升机,西洲来的飞行员独自驾机随行。
登机前,曲思佳凝望身后的一切,想要把看到的深深刻进心里,毫无来由的,她心里有一些不安。
东洲这一架直升机从外观上看,比西洲那一架还要不堪,军绿色外壳,放在冰灾之前的那几年,这必定是淘汰掉的过气产品。
螺旋桨开始转动,曲思佳坐定了,熬过了起飞阶段的一阵颤动,她看一眼小李,他手上的机器已经打开,至此,曲思佳都不知道这所谓的随行采访是个什么样的任务,她没有接到具体指示和要求,稀里糊涂就到了半空里,也是到了此刻,她才有机会仔细打量最近引世人注目的焦点人物。
那个男人蜷坐在一角,整个身体裹在厚重的黑色大衣里,身上还算整洁,只是低垂着脑袋,看不清容貌,他是黑色的头发,黄种人,曲思佳猜测这应该是个曾经的亚洲血统,只是看身形却也高大,又有西洲的体型特征。如果他能抬头,通过眼睛的颜色,她一定可以做出判断,曲思佳这样想,心里默默希望,希望那个男人可以抬起头来,可是她失望了,那个男人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四个特警分坐在两侧,俨然通过座位划分清楚了各自的阵营,四张一样冰冷的脸,除了冷漠,再无其他表情。驾驶员也是个东洲人,只是曲思佳没有看到其人。
机舱里很安静,除了金属机器发动时发出的响声再无其他,透过一块加厚的玻璃,曲思佳看到眼前飘飞而过的白云,一堆一堆往后跑。不时有几只飞鸟掠过,是斑鸠,倒退几十年,人们一定不会相信这种跟鸽子差不多的禽鸟也可以长时间飞得这么高。
直升机稳定在固定高度之后持续飞行了将近三十分钟,看上去一直在闭目养神的两个东洲特警突然发难,对面猝不及防的两个西洲特警一死一伤,猛烈而迅速的一番打斗就在曲思佳和小李的眼皮底下进行,两人吓得目瞪口呆,倒是角落里那个蜷坐的陌生男子显得格外镇定,他已经抬起了头,只是此刻曲思佳并没有心思去看他的样貌了。
受伤的西洲特警喘息粗重,此刻被反绑了双手丢在角落里,一双淡蓝的眼睛已经开始喷发红光,那是愤怒与不甘的目光,他没有无谓的挣扎,除了眼神。他亲眼看着同伴尚未凉下来的身体被两个敌人抬着扔下了飞机。
几分钟之后,一直在前方飞行的那架西洲直升机被击落,挟裹着阵阵浓烟,呼啸坠下,留下一条淡淡的影子。
曲思佳和小李稍稍缓过来,她抬头看了看那个被押送的陌生男子,那人依旧镇定,只是这样的从容让曲思佳心里越发不安。
“好像改变了航线啊,”小李悄悄扯了扯曲思佳的衣角,低声说到。
对于小李的话,曲思佳并不怀疑,因为小李学的专业就是航空航天,但她不明白忽然改变航线到底意味着什么,或许这才是她此次出任务的终极目标所在吧。
“你们果然不死心。”一直沉默而镇定的陌生男子忽然开口了,而且是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流利汉语,顿时将曲思佳和小李的目光给引了过来。
东洲特警中的一个冷冷说道:“你看到了不该看到的,知道了不该知道的,这就是你的结局。”
“他们呢?”陌生男子只是嘴唇动了,并没别的动作,但是任谁都明白他所指的“他们”是谁。
曲思佳依旧看着那个男子,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曾相识,却又陌生得紧。和曲思佳的反常不同,小李的眼睛早已随着那人的追问而转向两个特警,脸上写满了紧张和恐惧。
“你虽然从荒原来,但你发现的秘密,应该在北境吧。”其中一个一米八大个,长脸剑眉左眼角有一颗黑痣的特警这样说道,他并没有回答陌生男子之前的询问,一只手轻拍了拍手中的枪。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为之,枪口正对着小李,另一个稍矮胖一点特警手中的枪口则悄悄地对准了曲思佳。
陌生男子没理会这些,自顾自说道:“你们两个特警,面对这两个毫无经验的平民应该不至于紧张吧。”
似乎是这句话起到了作用,虽然两个特警并未给与正面的语言回应,但枪口却都被压低下去,曲思佳紧绷的后背也才稍稍松缓下来。
飞机一直往北飞行,并且已经过了边界线,彻底进入荒凉的北境,温度越来越低,即便在机舱内也感觉明显,稍矮的特警站起来,想要去驾驶舱询问一下,他原本淡然稳重的表情随着目光落到舱门的一刻,瞬间布满了恐慌。
西洲那个受伤的特警此刻正站在舱门处,一脸得意嚣张的笑容,这边几个人也都注意到突如其来的变故,尤其是两个特警,他们注意到此人的嚣张基本来自于他手上拿着的一个东西,曲思佳和小李或许不认识,但作为特警,他们俩却是无比的熟悉,那东西不大,黑不溜秋的一个小圆球,比乒乓球大不了多少,可是一经启动后,爆炸的威力绝对不容小觑,这是冰灾之后才出现的一种武器,正因如此,两个人的额头也沁出密密一层冷汗。
西洲特警并无迟疑,连一个开口交涉的机会都没给对方留下,他就站在舱门处启动了手中的小球,这是自杀,也是报复,舱门被炸开的一瞬间,他整个人消失在强烈的气流中,残影都未留下,但不可否认,他的报复成功了。
高个子特警赶紧启动了备用舱门,然而刚才的剧烈爆炸损毁的却不仅仅是一道门,警报声接连响起,有火星在四下闪现,他冲到驾驶舱,飞行员正努力操纵机体以保证不会立即坠机,可惜情况并不理想,随后机舱开始剧烈颤抖,高个子特警当机立断,迅速和他的战友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一起动手。
不久之后,几个降落伞出现在冰天雪地之中,在凛冽的风里缓缓降落。
惊险逃生的曲思佳和小李都呆呆地发愣,直到两个特警推推搡搡把那个荒原来的男子也带了过来,两人才稍稍回过点神来,四顾张望,见还是他们几个人,显然那名从未谋面的飞行员并没逃出来,两个特警也都有不同程度的伤损,倒是这三个被迫降落下来的人基本无大碍。
原本按照曲思佳和小李的想法,这两个人应该是准备直接杀了他们的,但接下来的事情却有些意外,这两个特警在不远处坠落的飞机残骸里一通翻找,最后化成了两个鼓鼓囊囊的包裹,并分别落到了曲思佳和荒原男子的身上,小李则继续扛着之前所扛的设备,浑身哆嗦。
“走吧,继续往北,应该还有一段距离吧。”高个子特警往远处瞭望,这样催促道。
北境的冰层厚而平缓,除却极度的寒冷之外,与平日里走过的街道路面区别不大,一行五人往前走了一天一夜,其间跌跌撞撞断断续续,好在他们携带的衣物足以抵御这里的严寒低温,主要是还有暂时看上去尚算充足的食物。
这段时间里,从沿途几人的对话中,曲思佳大概了解了一些隐情,这个荒原来的男子叫Canicula,他给自己起了个中文名字叫戴夫,一个令人不解其意的名字。
戴夫是一个极限探险爱好者,父母是曾经的前沿科学家,这个曾经具体是指冰灾之前。和曲思佳有着同样的不幸,戴夫的父母也都在冰灾中离世,或许是巧合,曲思佳这样想,因为记忆里她的父母也是所谓的前沿科学家,是那个时代走在全人类最前端的一小部分人之一。戴夫坚信多年前的冰灾并非天灾,而是人祸,他跟着父母留下的模糊线索,独自跨越边境,深入北极复地,得悉了一个惊人的秘密,返回西洲之后却意外遭到追捕,于是他开始了逃亡之路,辗转穿越大半个荒原来到了东洲,只是他没想到一露面就成了现在的结局,早知如此,或许还不如直接在西洲等着被捕吧。
关于那个秘密,戴夫没有细说,而那两个特警所接到的任务,显然与此有关,正因如此,他们几个人才得以活到现在,但曲思佳知道,自己和小李之所以活着,大半也是还有一定的利用价值,比如在这样陌生的北境行走,前方的一切都是未知,炮灰还是需要几个的,她和小李就是特警带来的炮灰,一旦有任何危险,他们必定会被推到前面挡箭,曲思佳开始想家了,那个冰冷毫无生气的水泥城市,不管怎样的不喜欢,可那里毕竟有她的女儿。
又走了接近半天的路程,戴夫在一个小冰丘前停下,等身后几人站定了,他看了看那两个特警,说:“就在前面了。”
“继续走。”特警的语气生硬冰冷。
越过冰丘,在另一边的洼地里停下脚步,戴夫始终变现得有些淡然,许是经过的风浪多了,心态便要比常人冷静得多。
“你确定是在这里?”一个特警站在一旁边看了看,并未发现特殊的标记,所以他很怀疑。
“既然不相信,费这么大的劲让我带路,你们不觉得无聊吗!”戴夫的中文出奇的好,小李在一旁都不禁怀疑眼前这人是不是从西洲过来的。
曲思佳双脚不停,她越过小李,越过特警,最后来到最前面,半低了头,盯着眼前这一方天地,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这就是梦境里那个女子所站立的地方,说起来眼前的所在并无特别之处,这只是她的一种感觉,都说女人的直觉很准,曲思佳一直相信这一点,现在也是一样。
高个子特警有些不耐烦,问道:“然后呢?”
“等着。”戴夫的话像是应付,语气却很认真,他也确实用实际行动来表明自己并非说说而已,他从自己扛着的包里翻找出帐篷来,迅速搭建好一个避风所。旁人见他这样,尤其是那个高个子特警,虽然不忿,却也只能跟着搭起帐篷来,毕竟对于这里,他一无所知。
曲思佳在长久的发呆之后也缓过来,默默进了一个帐篷里,她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有的,只是深深的无力感,这样的无力感只在遭遇冰灾时出现过,多年过去,她再一次置身于慌乱盲从之中。
北境的风,猛烈且长久,刮起来没日没夜,风里裹着雪粒,分不清风和雪到底是谁带动谁,在这样的环境里,几个人躲在帐篷下又熬过一天,一天后出现了极光,是小李第一个发现的,只是他没来得及去通知别人。
炫目的光晕让众人对周围的感知有了短暂的缺失,随后再次恢复的时候,已经不是原来的地方了,倒像是许多口水影片中常见的画面,无知的人类在某种莫名的力量作用之下瞬间移动,只是他们所面对的新环境有些特殊,并非三流电影里动辄星际之间的传送,或是时空的错乱。这像是在冰层之下,周围极其寒冷,空间却出奇的广袤无边,四下里都是水晶一般的气态世界,有绚丽的光在身边闪现。
两个特警在短暂的慌乱之后很快便镇定下来,曲思佳和小李则始终懵懂,戴夫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其余几人迅速跟上,在这样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谁也不想落单。
往前走了半个小时左右,几人面前现出一条怪异的小河来,说是小河,里面流淌的却不是水,而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物质,说不清是液态还是气态,呈现出近乎透明的翠绿色,而且它的怪异远不止此,这小河前后不过几十米长,无头无尾,横亘在几人面前,又像是凭空出现在地面,而他们脚下所谓的地面,也是晶莹的冰层,厚不见底。
戴夫停下脚步,他没有主动开口解释什么,因为他断定那两个特警不会沉默。
“这是什么?”果然那个高个子特警在看到戴夫停下脚步后立即问道。
戴夫转过身,看看紧随在后面的曲思佳和小李,他对曲思佳露出一个温暖的笑脸来,他这样看着曲思佳,却开口对那人说道:“就是你们要找的东西。”
“把录像的机器打开。”高个子一脸郑重对小李说道。
小李不敢违抗,只能照办,之后站在一边等候,只见那两个特警也站住了,不再前进。
戴夫把目光从曲思佳那里收回来,转而对那个依旧站在身旁不远处的特警说:“怎么,你就不动心?”
稍矮一点的特警开口道:“你会这么好心?”两个人依旧没抬动脚步,只是目光盯着那怪异的小河,不知在做什么打算。
戴夫笑起来,这是曲思佳第一次看见他的笑,因为刚才那个似乎是戴夫想要表达友好的笑脸被曲思佳直接忽略了,当时的她还沉浸在震惊与懵懂之中。
“你们还真是想得多,千方百计让我带路的是你们,现在我照办了,质疑我动机的也是你们。”戴夫一边笑一边说,“反正我兑现了自己的承诺,把你们带来了,之后就该你们履行约定了”。
“别急,现在都是一你个人的说辞,真假还有待验证。”矮个子特警道,“如果你没有欺骗我们,最后让我们得到想要的东西,我们自然会送你到安全的地方”。
“随便啦,就这里,直接走进去就好,至于我是怎么知道的,你们也不用问了,我确实只是上次偶然的遭遇,探险到了这里,完全是一个巧合。”他指指眼前怪异的小河,这样说道。
高个子抬脚就要走,却被矮个子一个眼神制止,他随即醒悟,用枪口指了指小李。
“你先进去。”
曲思佳意识到,他们终于还是没能够逃避作为炮灰的身份,这时候,小李早已吓得脚下一晃,根本不敢迈步,他虽然涉世未深,却终究不是个傻子。
戴夫冷笑不止,他看了一眼小李,眼神里尽是复杂的意味,随后自己抬脚迈进了小河。
眼见着戴夫的两只脚全部落在河里,那翠绿色的神秘物质上开始雾气翻腾,瞬间将戴夫包裹在内,整个人随即从几人视线中消失。
来不及多想,似乎是对失去的戴夫有所顾忌,两个特警一前一后迅速跃入河中,同样的一幕再次发生,绿色雾气带走了两个人,河边只剩下曲思佳和小李。
“佳姐,我们怎么办。”小李带着哭腔。
曲思佳使劲掐了掐额头,像是赌命一般,沉声道:“跟进去。”
跟进去?小李哭腔更重,“我们还是逃走吧”。
“往哪里逃?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知道怎么逃出去?”曲思佳已经恢复了一些理智,她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
当看到曲思佳的背影消失之后,小李咬了咬牙,扛着录像机也迈步走进去。河面上再次陷入沉静,只有那神秘的翠绿色物质缓缓流动,没有源头,没有终止,这河的两端就像黑洞,连接了两个未知的世界。
曲思佳被绿色雾气包裹之后感觉整个身体都变得虚幻起来,像是成了透明的气体,她四下打量,竟是置身在茫茫星空。
远方有一颗极大的星体散发着耀眼的光芒,有流星般的一个光点从星体内部飞出,划过冷寂空荡的星空,光点坠落在一颗较小的淡蓝色星体上,那星体一阵剧颤,白色云气包裹的星体不知道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曲思佳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肢体,她想像自己成了一种玄妙的物质,可是找不到自己残存意识的载体,好在她确确实实感受到了自己意识本身的存在。
目光可以穿越星空一般,她看到远方那个大星上有许多奇怪的生物在发动战争,这些生物并没有固定的外形特征,按照地球上生物的划分,这些绝对是数以万计的物种了,战争的激烈程度远远超过曲思佳意识里人类之间发动的所谓世界大战,大星上的战斗顷刻间就能使半颗星体被割裂出去,那光点就是随着星体的破裂而飞出,只是那破裂的星体不久之后重新聚合并恢复如初,唯有大星上的战争仍在继续。
曲思佳的意识随着光点穿越星空,降落在地球上,没错,以她残存的意识,她可以断定,这就是亿万年前的地球,那时候地球上广袤的陆地还是连接在一块的,海洋也远没有现在的面积广阔。
离得近了才知道,那光点是个十分巨大的物体,半透明的,像是从一个球上割下了一块。它坠落在地球的一端,剧烈的撞击并未将地球毁灭,反而是那飞来的物体迅速和地球本体发生融合,在地球一端的地下形成了隐蔽的空间层,广袤的空间里空空荡荡,只有一个光团悬浮在那里,慢慢舒展,最后化成了一条十几米长的翠绿色小河。
星体撞击的余波迫使地球上的陆地分割成数块,海水倒灌到地球北端,之后的一段时间,地球上的温度迅速降低,可以明显的看到绿色陆地渐而枯黄,甚至于变成雪白的冰原,两极的水也结冰,水汽凝成白雪,侥幸存活的生物都蛰伏起来,原本生机勃勃的一颗星体陷入沉眠一般,安静下来。
沉眠的地球不知经过了几多岁月,直到大地再次复苏,生机渐浓,人类出现,只是他们的活动范围很有限,像是灵智未开,果然任何一个物种的进化都是需要一定的过程,高级如人类也不能有例外。
冰层下有一个中空的所在,那里有一条河,十几米长,绿雾翻腾,就跟曲思佳刚才走进去的那河一般无二,仿佛许多年过去了,地球上再次有了勃勃的生机。有一个女子不知从何处而来,她突兀地出现在河边,仿佛是被绿色河流里某种未知神秘力量召唤而来,因为她看到那女子也被翠绿雾气笼罩,只不过她的身形并未消失在河里,仅仅是在河面上漂浮着,静静的,时间凝固在这里,仿佛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片刻之后,那女子再次现出身形。
在人类有限的活动区域,冰川的边缘,有一座在北方的小城,那时候的城还很简单,人也不多。一个长发女子尝常常夜里独自站立在城墙上,她仰望北方遥远的天空,久久凝视亿万里之外的星辰。
有那么一天,大地忽然剧烈的颤抖起来,海啸山崩,裂开的冰缝里冲出一个光团,它在冰层上盘旋良久,最终向北方的天际极速飞去,化作一个光点消失在城墙上惊呆的人群视线中。
缓过来的人们纷纷向那光团飞出的裂缝追逐而去,他们来到那大地裂缝的面前,围聚在两侧,久久不肯散去,有记事者在兽骨上刻画了他们的所见所闻,准备将这一怪事传递下去,但是那个曾经进入冰层之下的女子忽然出现在人群之中,她依旧抬头仰望北方的天空,只是忽然浑身上下发出刺目的淡绿色光芒,这光芒将人群笼罩其中,曲思佳可以看到那些被绿色光芒笼罩的人脸上顿时露出痛苦且恐惧的神情来,那个女子缓缓回头,倾顾之间,所有的人都化作青烟飞散在半空,随后那个女子忽的消失,再也不见踪迹。
曲思佳的意识可以遨游在虚空,她可以如现实一般看到久远之前发生的事情,可是眼前的人群看不到她,这样的场景倒是和许多科幻电影里的情节相似。
星空迷乱起来,随后再次变幻,展现在曲思佳面前的是一个现代画面,那里有一群人聚集在一个隐蔽的建筑物里,外面是高耸入天的白色金属墙壁,没有门窗,单从外观上看,这是一个完全封闭的建筑,不知道那些人从哪里进去的,或许他们许多年也不会出来一次吧,只是让曲思佳有一点疑惑的是,这建筑从外观上看很是熟悉,经过仔细的辨认与回忆,她认定这就是洲际人权中心的前身。
巨大建筑里的那些人应该都是些前沿科学家,他们在讨论,或者说是在争吵,有极少数的几个科学家脸上带着愤怒至极的神情,但最后没有拗过大多数人的意愿,他们开启了在建筑内部最中心的一台巨大机器,机器很大,占据了这个数百米高建筑物内部空间的近乎三分之二,可是启动之后却没有很大的机器轰鸣声,连带着外部的世界也很平静,曲思佳看到了外面的世界,跟她小时候所生活的环境相差无几,谁不定就是几十年前的地球呢,她的意识里默默这样想到。
庞大机器启动后的第三天,外界终于有了反应,最开始是从两极刮过的飓风,迅速席卷半个地球,大风过后是连绵的雨雪,说是雨雪,也只是最初的几个小时有雨,随后就只是雪,雪花不停地变大,周围的气温也迅速降了下来,且这样的降温从地球两端向赤道缓缓渗透延伸,曲思佳有些明白了,这就是几十年前那场冰灾,那场人们都以为是天降的灾难,原来是人为造成,她看到那些困在冰天雪地里绝望无助的人们在哀嚎痛哭,勾起了心底最沉痛的回忆,曲思佳是经历了那场灾难的,昔日的遭际在她心底留下沉痛的阴影,这阴影,于此刻蔓延。
眼前的画面迅速闪现,直至消失不见,曲思佳确认自己的意识和身体再次融合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地面,确切的说是冰面,似乎就是戴夫最初带他们到达的那个冰丘脚下,只不过此刻孤零零剩她一个人,他没看到戴夫,也没找到小李,就连那两个心怀叵测的特警也不见了踪迹,不见边际的冰川之上,天地间就剩了她一个人,她又想起小鑫来了,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过了春节,小鑫一个人在家吗?倩倩应该不会扔下她,应该会把小鑫带在身边,可是没有自己在一旁陪伴,不知道女儿的心里是什么滋味,或许正如她此刻的孤独吧。她要活着回去,这是她给自己的许下的诺言。
曲思佳确认了方向,开始往南走,她身上没有物资,除了身上一个随身的小包里带了一点点食物,好在身上的衣服可以抵御暂时的寒冷,但也仅仅是暂时的,一旦入夜,或者再来一次暴风雪,没有帐篷的曲思佳便只剩下死路一条。
往南走了不过二里,曲思佳便遇到了戴夫,彼时他依旧被两个武警押解而来,自一座冰山的后面,戴夫的身上有伤,脸上血迹明显,那两个武警更是一瘸一拐,但他们有枪在手上,这就是他们的依仗。
没有看到小李,曲思佳等他们走近了,不顾两个特警的诧异与盘问,她直接去问戴夫,想知道小李的现状,但戴夫的回答却让她更加不安。
原来,从地下被神秘力量传送回地面之后,所有人都是分散开的,最先汇合在一处的是两个特警,大概是职业特性产生的一种本能反应,亦或是这二人多年的合作使他们无形中有一种默契,总之,两个特警汇合在一处,随即他们遇到了小李,这个时候,小李似乎已经失去了继续存在的价值,于是小李很无辜地死在二人手上,只不过小李临死之前的反扑也有一定作用,后果就是两个特警此刻都是一瘸一拐地走路。
曲思佳看了看高个子特警背着的旅行包,还有手上拎着的一个小布包,她很熟悉,这个小布包是小李随身带的,他经常会在里边放一些吃的,因为平时小李有低血糖的毛病,看来,他就算死了,身上的资源也被洗劫一空。
此刻,尽管曲思佳悲愤于小李的被害,但她似乎也没有更多的时间来想这些了,小李都失去了利用价值,想必自己也活不下去了,她心里这样想,只是紧紧握住了拳头,等待对面那两个人的判决。
两个特警对了一个眼神,曲思佳没看懂,戴夫却开口了:“这个人,你们最好留着。”
高个子特警有些意外,看了看戴夫,刚刚抬起的一只脚还是放了回去。
“有时间担心别人,你不如想想自己的处境。”矮个子特警阴阳怪气道。
戴夫不为所动,依旧淡然:“我的处境怎么了,你们敢杀了我?”
“有什么不敢。”一声冷哼。
“你们敢,却不能,如果在地下找到了你们需要的东西,现在的我绝对已经死了,可惜啊,你们的目的并没有达到,虽然我也不知道那东西在什么地方,但是你们不敢冒险,我猜,你们得到的命令是在得到东西之后全部灭口,而在此之前,你们必须保证我的安全,对吧。”戴夫的语气听起来很是自信。
“留着你的命,也只是想哪一天通过你找到初代,要是等我们觉得你真正没有了利用价值,你会死地很惨,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高个子冷哼一声,恶狠狠说道。
虽然这样说,但是看他们的意思,倒也真的不打算立刻杀掉曲思佳了,这让她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曲思佳想要说些感激的话,却见戴夫已经走了,她只能随后跟上。
四个人走走停停,往南又过了大半天,特警手上的求救设备依旧接收不到信号,更不用谈发出求救信号了,他们还是只能依靠自己,努力活下去。
原本按照高个子特警的想法,他是要逼着戴夫给他们带路,继续往北去寻找目标的,可是他们的物资所剩不多,再往北走,很可能最终都死在冰川,这自然不是特警想要的,他们虽然尽职尽责要完成上面交代下来的任务,可是牵扯到自己的性命,这便要另当别论了。
遮天挡地的冰川看不到尽头,风依旧冷冽,且此时又带下密集的雪花来,几人在一座冰山背风一面的脚下搭起了帐篷。
曲思佳和戴夫共用了一个帐篷,其余所有的物资都在两个特警那里,他们倒也不担心这二人会逃走,毕竟这样行走在风雪中的冰川之上,可谓十死无生。
因为这里基本上已经无法分辨白天黑夜了,他们只能按照手表上的时间来规划,原本打算休息六个小时,之后要继续赶路,可是当曲思佳起来的时候,却并未收到来自特警的催促,对面的那个帐篷异常的安静。
戴夫从帐篷里也走出来,快步来到曲思佳前面,显然他也感觉到了异常。
靠近特警的帐篷,冰冷的空气里透出隐隐的血腥气,拉开帐篷的一刹那,曲思佳虽然站在戴夫的身后,却还是看到了帐篷里的情景,两具干瘪的尸体横卧在血泊里,看样子死去不久,地上的血还残余了丝丝热气。
这片天地就剩下曲思佳和戴夫两个人了,可是这两个特警是怎么死去的呢?谁也不知道,唯有解释为互相杀害,可是这又没有任何的理由,连他们自己也不相信。
曲思佳不知该感到庆幸还是悲哀,她想了想,应该还是庆幸居多,虽然凭他们两个人也不见得能活着走回去,但想到两个特警对自己的杀意,她便释然了,最重要的是这一路走来,曲思佳感受到了戴夫的善意,虽然她一直不曾知道戴夫的善意源自何种缘由,但只要不是想杀她就好了。
曲思佳和戴夫都没有收起帐篷的举动和打算,他们需要坐下来谈一谈,包括之前的不解,自然还有以后的计划。在此之前,他们还是把特警的尸体处理了一下,这个帐篷还是要先收起来的,另外里面的物品对此时的他们来说尤为重要。
尸体已经成了冰块,戴夫拽着硬梆梆的一只脚,把高个子特警拉到远处,毕竟有两个死人在身边,任谁都觉得心慌别扭。
“快看。”
戴夫把矮个子拖起来的时候,曲思佳指着地上喊叫起来。
矮个子身下的冰面上是一个闪光的小机器,这东西是用来发射求救信号的,之前一直没有反应,现在却闪烁着淡绿的光辉,显然是矮个子特警在死前启动,只是不知道外界是否已经收到他的求救信号,不过这并不重要了,人都已经死了。
戴夫还是将那闪光的东西摔了个粉碎,原因无他,就算外界收到信号会派遣救援人员,这对他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
看着戴夫将那东西摔碎,曲思佳开始还有点不理解,但她随即也就释然了,她并不认为现在的东洲官方会在意自己的死活,这一点从两个特警之前的言行就可以看出来。
戴夫在周围巡查了很久,他想找到两个特警的死因,可最终一无所获,从目前的情形看,倒真像是两个人因为什么冲突而同归于尽,戴夫心里有深深的不安,可是他也只能先躲进帐篷。
帐篷里也不温暖,只是遮挡了外面的风雪,进了帐篷,两个人都躲在各自的睡袋里,露出半张脸来,所有能铺在地上的东西已经全部用上,他们不会在这里待太久,只是需要交流一些信息,再恢复一部分体力,他们就不得不继续上路。
“你一定对我的来历很好奇吧。”戴夫很直接。
因为都躺在睡袋里,虽然露出了半张脸,曲思佳还是没看到戴夫的表情,他们只是通过语言来交流。
“是啊,你能把这几天发生的一切解释一下吗?”
“好,我解释给你听,不过你要有思想准备,有些东西可能超出了你的想象。”
“到了现在,还有什么会让我吃惊吗。”曲思佳无奈地一笑。
“我的父母是前沿科学家。”
曲思佳点点头,表示已经知道。
“你知道他们主攻方向是什么吗?”
这下,曲思佳不得不摇头了。
“他们研究人类起源。”
随着戴夫的讲述,曲思佳越来越感到心惊,原来戴夫的父母一直致力于探寻人类起源之谜,他们不太相信人类是地球上的原著居民,根据他们的研究考证,人类最初出现倒也确实是在地球,只不过那时候人类的智慧还很低下,就像动物园里的猩猩猴子一般,直到一次外星物质撞击地球形成了冰川纪,冰川消退之后,人类像是经过了一次本质进化,戴夫的父母认为是来自外星的某种物质影响了地球本土人类的进化方向,他们称这种物质为“初代异质”,严格说是这种物质异化了原始人类,这也正是东西两洲都想得到的东西。
曲思佳本能想到自己的意识遨游太空之时所看到的景象,那个在河边出现的女子,只是不知这人最后去了哪里。
“他们怎么会找上你?”
戴夫自然知道曲思佳口中的他们指的是谁。
“他们开始并不知道,本来是准备直接处决我的,但是当初我按照父母留下的笔记和线索探寻过北境,回到西洲的时候被发现了踪迹,或许是我进入那条神秘河流的时候沾染了某种特殊的气息吧,我一进入西洲范围就被洲际人权中心的人盯上了,后来我逃到荒原,谁知道就越过界限到了东洲,说起来,我还真是倒霉。”
西洲也有人权中心,也是那样封闭的建筑吗?曲思佳心里默想,却没有出声询问,她不想打断对方。
而此刻的戴夫不免有些感慨,他继续说道:“当初我父母把自己的研究和推测公布出来的时候,正赶上人类的一次大危机,所以知道的人有限,但很不幸,东西洲的高层却都是知道的。”
“危机?”曲思佳隐隐有所觉悟,但还是想听戴夫来说。
“就是那场冰灾了,按照当时一些前沿科学家的说法,冰川纪是地球自我免疫的一种形式,就像人感染了感冒病毒就会发烧一样,地球一旦感觉超出了负荷,他也会启动免疫系统,对生活在地球上的物种进行一次清洗。而按照我父母的计量预测,地球主动形成这次冰灾至少应该是几百万年以后的事情。”
“可这冰灾却已经发生了,虽然没有世界史上记录的冰川纪那样严重,但还是毁灭了很多人和物种。”曲思佳仍旧心有余悸。
“不错,因为这是人为制造的一场冰灾,自然没有真正的冰川纪那么可怕,可即便如此,仍旧是一场灾难。”
“什么人制造了这场灾难,又是为了什么?”曲思佳这样问,但她问完之后又有一些醒悟,虽然她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人操纵了这事,但说到原因嘛,想想前些年人类肆无忌惮的开发和污染,地球早已污浊不堪,资源也几乎耗费殆尽,甚至于她忽然觉得那场冰灾对人类的存亡来说,也未必就是一场灾难,如果依照当时的情形,很可能不需要多少年,人类就要自己把自己毁灭。
“制造灾难的自然是掌权者,当然少不了科学家的参与,我的父母也知道这个计划,他们曾极力反对,可是并没有能够阻止,有时候个人的力量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微弱,你应该会明白。”
曲思佳想到那个白色金属建筑,还有那群争吵的人,有些事情就变得清晰起来,至于他们是如何制造了这场冰灾,除非找到当时的发动者,或者能够混进人权中心的白色建筑,她可不认为戴夫连这些都知道。
戴夫看着曲思佳不断变换的表情,说道:“有些事情很难用逻辑去推理解释,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我没办法给你一个确切的原由,也不能给你解释,因为很多时候,连我自己也是迷茫的。”
“那现在呢,是初代异质选中了我们吗?”
“并不存在所谓的选定,得知真相也只是知道了真相而已,没有谁要求我们去做什么,只不过在漫长的岁月里,任何一个真相都应该有人去了解,你和我的出现,也许只是恰好而已。”戴夫这样说。
曲思佳的脑子里很烦乱,她不知道人生以后的路该如何走,毕竟世界上有那么多人,活着的和死去的,没有几个能真正想明白这个问题,她现在只想回家,她想小鑫了。
“你确定要回去吗,你现在的处境可不好,回去的话很有可能就是我当初从北境冰川返回西洲时的遭遇,尽管我们没有得到初代异质,可是那些人不会相信我们的。”
“可我不得不回去,我的女儿还等着我回家。”
“有些话你可能不爱听,但我不得不提醒你,你的女儿不一定还活着了。”
这个问题,之前曲思佳就想到过,但是她强迫自己往好的方面去想,她寄希望于那些人还保存有所剩不多的一点善良。
沉默了一些时间,戴夫说:“你可以跟我走。”
曲思佳没说话,只是看着戴夫。
“你还记得那条在冰层下的翠绿色小河吧,据我推测,那里极有可能是一个传送阵,通往这个地球上的某些神秘之地,甚至于可能会通向别的星球。虽然我不能确定,但总是有一些希望,与我来说,无论是去东洲还是回到西洲是死路一条,至于荒原,上次穿越过来实在是侥幸,我不认为躲在荒原的人可以活下去。”
曲思佳依旧没说话,她静静躺在那里,时间流逝,外面的风雪越来越烈,他们只能继续呆在帐篷里。
“我还是要回去。”许久的沉默之后,曲思佳语气坚定地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好,等外面的风小一些,我们分一分这里的物资,之后就各走各路吧。”戴夫倒也干脆,没有过多的劝说和纠缠。
外面的风雪终于停了,所剩的物资不多,食物更是没剩下多少,曲思佳把分到的东西装在一个旅行包里,准备和戴夫告别。
“小心。”戴夫忽然拉住曲思佳的手将她拽到一边。
曲思佳掩藏不住脸上的惊讶表情,因为她看到刚才所站立的透明冰层之下有一个黑色的影子,很清晰,是一只巨型的蟑螂,就像她带小鑫去北境边界线时无意间见到过的那样,不同的是,这一只是活的,它正瞪着眼睛,盯着冰层上的两个人,虽然不同的物种之间无法交流,但隔着厚厚的冰层,曲思佳已经清晰地感受到了那只蟑螂的恶意,尤其是那一对眼睛里透出的凶气,好在它虽然极力想要破冰而出,却终于还是没有冲破这厚厚的冰层。
这个世界难道真的要有大变吗,曲思佳心里有这样的疑问,
“你能解释一下这个吗?”在确定那只蟑螂不能冲破冰层之后,曲思佳指着它向戴夫询问。
戴夫轻笑,道:“你真把我当作万能的了?这个我可不清楚,不过也无非有两种可能吧,一种是像当初影响了人类一样,初代异质经过多年的潜移默化,开始影响其他的物种了,或许是初代认为人类已不能继续存在以适应新的环境,他们才会选择另外一个物种作为地球生命的延续,如果是那样的话,许多年以后,可能我们人类就要被蟑螂统治了。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人类的基因实验导致了这种生物变异,我就曾经在西洲人权中心附近发现了一只拳头大的蚊子,所以我倾向于第二种可能性,不过,无论是哪一种原因,对人类来说都不是一个好消息。”
不用多说,曲思佳自然也知道这不是一个好消息,但这个变故并没有改变她的决定,曲思佳仍旧毅然踏上了回家的路,这条路渺茫无尽头,但她心里有一个方向,那是远方的小鑫对她的呼唤,曲思佳相信,她会回到家的。
两天之后,曲思佳在帐篷里休息的时候又做了一个梦,梦里依旧是那个独自仰望北方天空的女子,也依旧是背对着自己,还有远处那个模糊的影子,只是这次,那影子缓缓向曲思佳走来,近了,越来越近,直到那影子露出了戴夫的脸。曲思佳在梦里向他招手,想和他说话,可是对方毫无反应,戴夫从远处走来,却到了那背对着曲思佳的女子身边,最后在曲思佳诧异的目光中,两个身影合在了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