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幼儿园的侄女停课回家了,随着人一起被接回家的还有一个大箱子,都是侄女在学校里的用品,我妈在视频里给我一边翻捡一边感慨,“你看现在的小孩,这一大筐全是玩具,成套的橡皮泥,画板,底下这些我都叫不上名,不认识了”,果真是五光十色包罗万象,我也不觉感慨,现在的小孩是幸福哦,身边有无尽的玩具可供选择,我们小时候玩什么呢,能够用钱买的正经玩具,大约一年里只有熬到春节时候的年集上,才有机会央告父母满足一下,这还得视当年的家庭收入和经济状况而定,那时候赶年集,玩具摊前都是抱着大人胳膊腿打提溜的哇哇大哭的孩子。
我倒是真的有些怀念我们这代人小时候的玩具了,那时候农村的孩子没有零花钱,买玩具是个遥远的理想,所以只能充分利用各种身边的资源,一根线两头系上,用手指勾成各种对称的几何形状,另一个人勾起来,叫作“翻花绳”。
线绳要是再长些,足够套在对面站立两个人的腿上围成个一米多长、三四十公分宽的长方形,另一个人在这方形里跳来跳去,且嘴里还能哼着歌谣,“一二三四五六七,马兰花开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三五六,三五七,三八三九四十一”,这是跳绳,与现在体育活动跳绳大不一样。
找不到线绳也无妨,去捡一把干草或者枯树枝,折成一把十厘米长的细棒,一把手攥住,贴地面忽然撒手,草棒自然散落叠加在一起,人要在不撬动其余草棒的前提下一根一根收取,谁动了一下就轮到对方,直到全部取完,看谁手上的草棒多谁就是赢家,这项游戏被我们称之为“挑棍”。倘若有人把草棒换成吃完冰棍剩下的木棍,这人在小伙伴心目中的形象便能瞬间高大许多。
如果说挑棍考验的是细心,那玩石子就是纯粹考验技术了,石子,五个一副抓在手中,抛起其中一个或者多个,其余的放在地上,快速接住下落石子,再次抛起,迅速将地上的石子抓起,随即接住降落的石子,眼力、手劲、速度、反应,缺一不可。此外还有各种抓取的手法,除了比手法还要比较石料的选择和凿磨的精致程度,房前屋后常有三五个小伙伴在地上寻找好看的石头,再用其余的石头一点点凿击打磨,最后变成圆滚滚的各色石子,谁手上要是有一副好看的石子,那必然是天天都要带在身上的,去学校里玩的时候也便能趾高气昂。
凿石子是个技术活,如果没有这份耐心,摔泥巴则是首选,随便找点水倒在黄土地上和泥巴,之后捏成杯状,口朝下猛的摔到地上,“杯底”噗的一声炸开,比一比谁的响动大,哪个破开的窟窿大,这游戏颇费衣服,每次都是一身污泥,回家不是被打就是挨骂,但总也止不住继续玩下一次的热情。
石头和泥巴是一年四季里都可以玩的,还有一些就是季节性出现的玩物,譬如杨柳哨子,杨树柳树在春季刚要发芽的时候,掐取指长的小段,细细撵转,直到将木心抽出来,使得树皮完整脱落,将一头的表皮削薄,便成了口哨,技术好的可以吹奏出完整的曲子,而我只能让它“响起来”,另有一些高手,柳树叶也能吹奏,实在是我所望尘莫及的。
杨柳树到了秋天,就可以提供我们另一项游戏的资源,斗草,我们当地的孩子叫作“靠老扁”,老扁就是杨树叶,因为叶柄多数都略扁,秋季的杨树叶饱含筋络,挑选叶柄中间最具有韧性的位置,两人各执一根,如交杯酒一般十字交叉靠在一起,各自往回收力,谁的叶柄先断谁就输了。下学后河边杨树林底下脑袋扎堆,都在挑挑拣拣,往往要跟拾柴的老奶奶比拼一番速度。
秋季里还有扯下的地瓜秧,也是不可多得的玩物,地瓜在收货之前,总要先将地瓜秧从根部砍断,掀到地头,在地瓜收完之前,地瓜秧会在田间地头静静地躺上几天,这时候跟着大人满处跑的小孩就可以寻找那些最长的地瓜秧抽出主干,叶子撸掉,剩下光秃秃一根细长的绳,因为失去了一部分水分而不再脆嫩,又因为没有完全脱水而不至于干枯,这是地瓜秧最柔韧的时候,拿来跳绳是最好的,只是甩到身上也是格外的疼。
地瓜叶的梗也是好东西,自然不是说它可以作为猪食,而是新鲜的地瓜叶,掐成耳坠挂在耳朵上,或是缠在手腕上,凉爽又好看。花生地里没有这么有趣,但花生地头有一种“米草”,叶子细软,开一种香味清淡的小黄花,多拔几根编成花环戴在头上,瞬间就是田野里最亮丽的一道风景。秋收回家,夜里在场边纳凉,抓到萤火虫将发光的肚子掐下来沾在额头装成二郎神……
如此想来,童年时候的玩物竟然也不少,且无一不是取之于身边,自给自足,这是土地给农村孩子的馈赠,奖励他们的父母在土地上辛勤的劳作,奖励他们自己将完整的童年附着在大地之上。现在孩子的童年倒是足够精致,华美,卫生,安全,不沾尘埃,但总是脱离了自然的淳朴,少了些接地气的泥土气息,而生命的精彩不正在于这些泥土的气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