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当然是有生命的,且是拥有独立意识的生命体,在浩瀚宇宙,这类具有生命与意识的星体十分罕见,但在无尽岁月以前,地球遭遇了毁灭性的危机,致使意识消亡,留下一副躯壳在无尽的星空穿梭流浪,经年累月衍变成现在人类的家园,而在这漫长的岁月里,不知多少星际文明试图唤醒地球,掌握一颗独立生命体星球,是无法估测的巨大财富,它可以毫无隐患地吞噬星体用以壮大自身……直到地球藏身到了偏僻的银河系,他终于得到了喘息。”
保山写到这里,将笔记本合上,并不是他写累了,而是手中的笔已经耗尽最后一滴墨水,这时候就体现出手写稿的弊端以及电子产品的便捷,但他依旧不喜欢电脑和平板,他讨厌一切电子产品,认为这是对人类文明的潜在威胁,尤其是最近一看到电脑屏幕就头晕恶心双目无神,连医生朋友都无法给出合理的解释,只叮嘱他尽量少看电脑。
他将笔放下,拉开窗帘,铁轨旁是瘦削的护道林,再远处则是漫无边际的沙漠。已经进入冷湖范围,这座昔日没落的石油小镇,经过一众科幻迷的倾力打造,如今已是拥有近七十万常住人口的小城,名副其实沙漠里的绿洲。保山这次来是参加第十三届冷湖科幻文学奖的颁奖活动,这是他第一次获得正经的文学奖,业余写作多年,此前他只能在自己的公众号上连载口水文,自娱自乐,唯一收获的稿费是某市晨报刊发了他一首歌颂扶贫干部的短诗,给了五十块钱,好在他并不以此为生。
这是保山第一次来冷湖,此前与之没有丝毫交集,唯有一个从医的高中同学三年前因为感情受挫自请调来了冷湖,语其“在最靠近银河的地方思考人生”。来这之前,保山给同学打过电话,只是没有打通,亦不曾得到回复。
从科幻感十足的火车站出来,保山真正见识到了这座传说里科幻迷心中的圣地,建筑物普遍具有明显的沙特风格,路上行人不多,许是气候的原因,搭眼望去,百业皆备,足以匹配一座成熟的城市。
预订的酒店在政府办公大楼附近,两条街道之隔,打车到达目的地,站在八层楼的酒店门口,有一种穿越到建国前老上海滩的错觉,一整面外墙黄金般炫目,霓虹灯闪烁着彩色光芒,正门上方横列巨型招牌,宋体字写着乌黑的四个大字“乌鸦酒店”。在前台出示了身份证和七十二小时核酸阴性证明,人脸识别的时候却被要求摘下口罩,保山心里吐槽这里的设备可真够落后的。从前台拿到房卡,保山拖着箱子上了八楼,房间挺敞亮,中间好大的一张床,淡金色墙纸,水晶吊灯给房间添加一丝情调,拉开淡蓝的窗帘,可以俯瞰小半座城市。
保山脱下外套,随即在窗前坐下,拿出方才在下面新买的笔,又从箱子里掏出笔记本铺开在桌子上,继续写新近构思的一个短篇。
“蜃,一种外星生物,无形无相,穿梭于精神意识中,吞食人类梦境和思维,也可穿梭于人类构建的网络世界,吞噬数据产物,音频、电子图像、影像等基于互联网数据诞生的一切资料都可以成为蜃的食物,企图借此进化成庞大的独立意识,以匹配地球的躯壳,借此复活并掌控地球……”
写到这里一顿,拿过手机来,见是瑟夕发来的信息,约他见面。瑟夕是保山在网上认识的笔友,同样业余写作,青海人,离冷湖并不远,是以每年冷湖颁奖的时候她都来凑热闹,今年更是提前好几天早早到达,说是负责给保山做向导,带他好好逛一逛冷湖,尽“半个主人”的地主之谊。
保山穿上外套出门,在酒店一楼空荡的大厅里坐了约莫五分钟,门口进来一个脸庞瘦削肤色黝黑的男子,目测一米九多的个头,剑眉星目,环顾大厅一周之后径直朝他走来。
“保山!”高个子男人站在保山面前,似是询问,又似乎早已经确认。
“瑟夕?”倒是保山有些意外,慌忙站起来。
“很意外?”男人挪到对面的椅子前。
保山直摇头,说:“呵,我只以为是个美女,谁知道笔名叫瑟夕的竟然会是个糙汉子。”
两人坐下后,瑟夕主动介绍:“我真名叫庄世海,瑟夕的笔名是我老婆强行给安在身上的,我那会正在注册网名,老婆在看权游,也得亏她不迷恋小恶魔或者无垢者,要不然……倒是你,真名叫保山?深交已久,叫我有些意外,我倒一直以为你是个糙汉子,现在看来,嗯,你看上去可不像是三十多岁。”
“呵,许是平常操心少,我姓李,因为出生的那个村子在山脚,村里人靠山吃山,对山都格外亲切,于是我爸给我取了李保山这么个名。”
“挺好,”庄世海笑着说,“走,我带你出去转一转,这地方挺好玩的”。
出门往南走,过一条尽是办公楼的安静街道,前方是横跨三条街的商业区,东西长两千米,聚集了全国各地极具地方特色的买卖商铺,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看不到,这里能买到正宗的东北三宝,能吃上新疆好兄弟亲手烤的馕,也有味道纯正的江南米酒,四川泡菜,店里有俄罗斯套娃,战斗民族的巧克力,有景德镇的瓷器,苏绣长裙,傣族的银饰。两人一路走一路看,过足了眼瘾,一件也没买,出于文化人抠搜的通病,该省的钱必须省,不该花的钱尤其不能花。再往前,顺着宽窄不一的街巷继续穿行,大约半小时之后,保山被庄世海带进了电玩城。保山对电玩城并不感兴趣,但他发现这是以星球大战为主题的电玩城。
两个小时后,俩人意犹未尽勾肩搭背出来,庄世海说旁边是星际迷航主题的科技馆,再往前一处街心公园里还有异形雕塑群,但此时天色已晚,保山本就是长途奔波而来,第二天两人还要去参加颁奖礼,于是作罢,当下折返回行数百米,在一家新疆烤肉店里解决了晚饭。庄世海住的酒店在北城区,与保山背道而驰,告别之时,庄世海信誓旦旦说第二天颁奖之后再带他去一个有趣的地方,保证给他一个惊喜。
保山应下来,一路走走瞧瞧,回到酒店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洗完澡,又给同学发了条短信,照旧没有回应,他想了想,自己也没借过钱给这老同学,虽然平常联系的少,可怎么说断交就断了呢?他将困惑丢在一旁,甩了甩发梢残留的水珠,拉开椅子在桌前坐下来,继续写他的小说。
“蜃在吞噬足够的数据之后完成了第一阶段的进化,在互联框架里构造了一个庞大的虚幻世界,如同海市蜃楼,并将这个世界通过手机电脑等网络终端展现在人类面前。有人正在电视机前看动画片,或者正用手机玩游戏,又或者正在电影院里看文艺片,在村头老槐树下听广播,当这个虚幻世界突兀出现的瞬间,人类的意识会被强行拖入其中,如同在海市蜃楼里迷失的旅人,再也找不到归途,而迷失的时间一长,这落单的意识便会主动融入虚幻世界里扩大它的范围和强度,外界的躯体则会在短时间里迅速衰竭。蜃的目的在于吞噬足够多的人类意识之后完成第二阶段的进化,成长为一个足够强大的独立意识体,以此操控地球脱离银河系……”
时间在笔尖落到纸上的沙沙声里悄悄流逝,斗转星移又是新的一天。冷湖的颁奖早已有固定的程序可循,不出意外的话,大刘依旧会出席并吸走大部分的关注。多少年了,这座高山依旧横亘在万千科幻写作者的面前,无法逾越,以至于每个获奖者发言之后,台下都会响起一阵议论“可惜啊,没有达到大刘老师的高度”,这句话像打开在耳边的复读机一样循环播放,直到散场。
得了三等奖的保山很高兴,这是对自己多年来坚守写作的认可和奖励,许多年了,没有什么外部的动力让他如此开心,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他迫不及待要同人分享这份喜悦。
庄世海跟在散场的人群后头来到保山面前,抢过奖杯和证书反复看了几遍,一阵咋舌,叹息到:“我这根烂笔头也折腾了许多年,入围两次,一次得奖也没混上,实在是惨,惨不忍睹、惨绝人寰哟。”
保山正要客气一句,庄世海已经把奖杯证书一股脑塞回到他手上,又伸手拽着他的袖子往外跑,嘴里说着:“快点,我在网吧里预留了两个位子,去晚了可就没地了,这可是我老会员的特权哦。”
一年来一次还要办个会员?保山尚来不及感慨他的奢侈,忽又想到,网吧?随即他想到前一天分手之际庄世海说过要带自己去一个有趣的地方,该不会就是网吧?那有什么意思呢,但他又想起昨日跟庄世海去过的几个地方,心中多少又生出些期待来。
网吧在极偏僻的犄角旮旯里猫着,镶有两块毛玻璃的木门在身后吱扭扭关上的时候,保山意识到自己先前属实有些想多了,这特么能有惊喜?惊吓还差不多,要不是知道自己的资产实在没有被绑匪列为目标的可能,他差一点就以为自己被劫持了。
网吧老板是个头发茂密的中年胖子,笑呵呵跟庄世海打招呼,显是认识的,往里看,局促的空间里摆了八九十台电脑,分作四排,一目了然,上网的人倒是不少,约莫看一眼,只零星剩下几个空位子,可见庄世海先前占位子的话不是胡诌,但这愈发让保山感到好奇,一个让人趋之若鹜的事物必然有其独特的优点,这里有什么呢?烟雾缭绕之下夹杂着浓浓的泡面味、臭袜子味以及长久不洗澡的人身上散发出独有的汗臭,油哄哄头发的气味,保山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大学时光,恍如昨日。
就这?保山坐在电脑前开启了单方面疯狂吐槽模式,一边将键盘缝里的面包渣子磕了出去。
怎么,难道没有让你产生一种穿越回学生时代的科幻感吗?这难道不算惊喜,不算有趣?庄世海一脸难以置信,仿佛一个被辜负了青春的怨妇。
这他娘的也能叫惊喜?保山考虑到要给人留面子,强行切断了吐槽模式。
两人联机后开始玩一款叫作“星渊”的对抗游戏,这是一款新开发的游戏,以无尽星空里的高等文明之间战争为框架,玩家组队探索未知星域,画面做得异常精美。据说这款游戏的开发者此前寂寂无名,等这款游戏火爆全国将某个以盗版起家的游戏公司挤掉龙头地位之后,那人依旧异常低调神秘,至今不为人知,倒是让许多久无成就的游戏开发团队眼红许久。
约莫过了午饭时间,庄世海从网管处端来两桶泡面,又拿来鸡肉肠和肉松面包,这些极具年代感的网吧特色食物摆在保山面前,他可算明白这网吧吸引人的魅力所在了,不就是怀旧党嘛,他又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
吐槽归吐槽,确实挺让人怀念的,大多数人都很怀旧,因为未来的不可控,难以预料,而过去总有遗憾和值得留恋的美好,相较于畅想未来的不确定性,人们更容易沉浸在对过往的追溯。
保山伸了个懒腰,捅一下庄世海,说你旁边那位仁兄是不是睡过去了,打咱们进来他就坐在那一动不动雕塑似的,游戏都自动退出了,旁边的泡面一点热气都没有,泡烂了吧。
庄世海左手边隔俩位子坐着个黑衣服,连襟帽戴在头上遮住了头脸,在网吧里,这样的形象十分寻常,尤其一些资深网瘾患者,常常通宵彻夜宿在网吧,并没多少时间观念,困极了随时会睡着。庄世海是个热心肠,伸手去捅了捅那人胳膊,毫无反应,可见那人睡得深沉。
庄世海又戳了一下,依旧没反应,于是他站起来去找网管说了几句话,随即胖网管跟着庄世海走过来,周围并没人关注,网吧里的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网管将黑衣男的帽子往后轻轻一扯,露出一张白皙而年轻的脸,五官深刻俊朗,并不像常年混迹这里的老网民。
胖子脸上有一丝慌乱,伸手在黑衣男鼻子下面探了探,保山心中冷笑,这胖子没少看电视剧,但他注意到胖子做了这个动作之后脸上的慌乱便迅速褪去,又使劲摇晃那人,黑衣男仿若雕塑,毫无反应。
网管掏出手机打了120,不多时救护车的声音呼啸而来,黑衣男被几个白大褂用担架抬了出去,网吧里的人只在抬人的时候伸长脖子看过来,像一群盯住投喂的候鸟,见无热闹可瞧,随即又缩了脖子,回到他们的世界里各忙各的。
这家伙有点怪啊,庄世海小声跟保山八卦起来,听网管说这是个陌生面孔,只比他们早到了半个来小时,进来开机先要了吃的,之后就没再关注,但据网管所说他看上去是个挺精神的小伙,不像劳累过度的样子,多半是隐疾。
保山呵呵一声,说这有什么奇怪。
庄世海说奇怪的不是这个人,而是他让自己想起了最近听到的一件怪事。在这之前,有两个人也是上着网,忽然就睡过去了,人送去医院直接诊断为植物人。
还有这种事?保山忽然有种熟悉的剧透感。
嘿,这都是最近发生的事,冷湖这地方就那么大点,人也就那些,除了外星人的八卦天天有,本地人里常年没啥新鲜事,一旦有点动静,绝对藏不住。
最近?最近还有别的怪事发生吗?保山来了兴致似的,主动询问起来。
大约一个月前,南城区停了一次电。
保山心说停电算哪门子新闻,也值得你当个谈资?
庄世海看保山的眼神就知道他怎么想的,但他没在意这些,继续说到,冷湖这地方也就刚建镇的时候,三不五时地停水断电,近年来城区扩建,一应的生活设施都成熟起来,便再没发生过大规模的停电事故,而且是毫无预告的大范围停电,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吧,事后也没说出啥原因来,南城的人都说是外星人飞碟来了,可到底没人见过,你也知道,外星人的新闻在这里算不上新闻,每次都是不了了之,喊多了狼来了,也就没人当回事。
庄世海一边说着一边扒拉口泡面,吃完之后俩人又来了一局游戏,庄世海因为赶火车便 先走了,本来保山也是当天回程的车票,但他离开网吧之前给同学娄钰又发了条短信,顺带提了一嘴刚才网吧里遇到的黑衣男,因为娄钰是医生,以前聊天的时候保山便会下意识里找一些这方面的话题。还有一方面原因,他总觉得庄世海带来的消息跟自己小说里的设定相吻合,最好打探一下黑衣男的状况。
令保山没想到的是短信发出去没几分钟,一向跟自己玩失踪的娄钰就回了电话,约保山晚上见一面,于是保山没去送庄世海,自己退了车票,又去原先的酒店续了一晚。
夜色降临之前,保山一个人躺在酒店的大床上,脑袋里昏昏沉沉,仿佛三魂少了一魂。八点多的时候,有人敲门,保山从床上爬起来开了门,门口站着一个戴金丝眼镜的斯文男子。
呵,娄医生真是日理万机,竟还有时间来看我。保山先劈头盖脸奚落够了,才侧身将人让进房间里来。
来人正是他的老同学娄钰,三年前调来冷湖的医生。
娄钰拉把椅子坐下,笑嘻嘻对保山说,这几天是真忙,之前保山发的信息他看到了,本打算忙完当天的事再回电话,后来忙得太晚,给忘了,之后那条短信因为保山并没提什么要紧的事,他也就没急着回复。
保山在床边坐下,跟娄钰面对面,说,今天怎么就有空了,不忙了?
娄钰说看到保山短信里提到马上要走,他才赶紧来见一面,顺带请他吃顿饭,否则以后给别的同学听说了,还指不定怎么说他不近人情呢。另外保山在短信里提到了医院新收治的一位病人,就是网吧里那个黑衣男,正好是娄钰收治的,也可以给保山解答一下困惑。
保山说吃饭就算了,自己在网吧里足足吃了一顿怀旧餐,肚子里是一点空隙都没有,这会子也没有吃宵夜的念头,只能等下次见面再约饭,倒是对于那个黑衣男,保山很想知道他的现状。
娄钰说那人一直没有恢复意识,且身体机能正在毫无缘由地衰退,总而言之,是个怪事。他没有疾病史,也没有感染的迹象。
保山想知道原因。
娄钰说就是咱们平常说的植物人。
可即便植物人也是有病因的,保山并不放弃。
娄钰说暂时没有发现。
保山想起庄世海提到之前有过两个类似的病人,于是问娄钰是否知道那两个人的现状。
娄钰看一眼保山,问他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保山没有提庄世海,毕竟娄钰也不认识,只说自己也是听闻,而在信息社会,想隐瞒一件事很难,传播一个消息很快。
娄钰叹口气,说情况差不多,而且医院领导已经口头告诫过他们,暂时不要对外宣扬。他只是一个医生,能做的只是尽全力医治自己的病人,至于其他,他也没办法。
保山将枕边的笔记本递给他。
娄钰翻开笔记本,随着时间的流逝,眉头先是渐渐拧在一处,最后忽然舒展开来,将笔记本递回来,问保山是啥意思。
保山说这是自己写的小说。
娄钰笑着说当然看出来是小说,可这跟医院里的病人有什么关系呢?
保山问他有没有觉得小说里的设定似曾相识。
娄钰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说你不会觉得现实正在按照你的小说情节发展前进吧。
保山反问,那你怎么解释这几个植物人的事情,难道真的仅仅是巧合吗?
娄钰止住笑声,奚落说,你们这些搞文学的就会瞎想,还真把自己当成古老预言里的救世主了,说出去怕要把人笑死,他可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凡事讲究真凭实据的。
保山看着娄钰,忽然很郑重地问,你还记得当年那个叫李文亮的医生吗?
娄钰眼中光芒一闪而逝,说你让我怎么办,把这个异想天开的虚构故事当病历报上去?
保山说就算不能直接定性,但至少可以提醒医院的领导谨慎处理,要么组个专家组研究一下这三个病历,最起码不能当成普通的植物人来诊断吧。
娄钰叹到,医务工作者是要实事求是的,不能光凭猜测做事情,但他话锋一转,又说自己当时在医院接诊的时候确实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见保山询问的目光投过来,娄钰也没卖关子,说自己当时查看了那人身体各项机能的数据,从送到医院开始各项指标都在极速下降,只有脑电波异常活跃,却又无法醒转过来,那种感觉就像修仙小说里描绘的,一个人的灵魂被困在了某处,他急切想要逃离出来,否则等身体死亡,灵魂就没有了寄托。
保山撇撇嘴,刚才还信誓旦旦说实事求是呢,一转脸把修仙小说都整出来了。
娄钰转了个话题,问保山小说发在了哪里,回头他去捧场打赏。
这就有点尴尬了,保山说并没发表,他还没写完。
娄钰说那就好。
那就好?保山投来不解的眼神。
娄钰一笑,说既然是没写完的小说,没发出去当然是好事。
保山心说你这不是废话吗,写半截子发出去那叫神经病,我又不是搞网文的,经年累月的连载。
大概是为了投桃报李,娄钰也尽量照着保山的兴趣上聊,他问小说后面是怎么个发展。
这就正问在了保山的兴奋点上,按照他的构思,当时发现异常的人因为没有证据,怕被当成造谣而选择闭口不言,将异常的病历隐瞒下来,故事的最后,蜃完成了第二次进化,掌控了地球,整个地球上的生物都陷入蜃所构建的虚幻精神世界,无一幸存。
娄钰一边听着一边做思考状态,片刻之后说,这故事挺有意思,但是我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一提到这个,保山更来了兴趣,眼巴巴瞅着等下文。
娄钰说基于你假定的地球曾经是一个拥有独立意识的活物,人类不过是地球身上的寄生虫,就像藤壶吸附在鲸鱼身上,虱子隐藏在动物的毛发里。不论是鲸鱼还是陆地上的动物,在面临绝境的时候都会假死,相应的,地球有没有可能也选择了这种应对措施,在面对久远以前的危机时,地球可能意识被灭亡,也可能他的意识只是被分裂成无数碎片散落在这个星球上,那样就不存在外星文明操控地球的事情,而是长久的岁月过后,地球开始自主恢复,是地球有意识地修复自己。
保山愣愣地看着娄钰,半晌之后惊叹到,老同学你不去写小说真是可惜。
许是之前讨论的话题过于沉重,此刻才有了一点老同学见面的轻松和温馨,娄钰趁热打铁,再次邀请保山出去吃顿便饭。
保山果断拒绝,他实在吃不下任何东西,只能谢绝老同学的好意,约定下次见面之时畅饮。
娄钰离开之后,保山一个人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了半天呆,忽然眼睛余光瞥到墙上红绿光芒闪烁不定,他猛地坐起来,发现电视机自己打开了,没有一点声音,只有彩虹般的一片绚丽光芒从屏幕上投射出来,随即屏幕变成一片星空,真实到保山觉得自己就站在浩瀚的宇宙里仰望着无数的星球,而屏幕里的星空逐渐变成一个漩涡,无数的星点朝着漩涡中心靠拢,似乎正被一个黑洞吞噬,保山盯着那个漩涡,感觉自己的意识正渐渐被抽离身体,最后变得目光呆泄,雕塑一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电视机里的漩涡随即也消失不见,再次恢复成黑漆漆的屏幕,房间里自始至终寂静无声,死一般的宁静。
……
冷湖火车站响起一阵鸣笛声,稀稀落落的旅客从车厢里走下来,有的拖着箱子,更多的是背包客,三三两两有说有笑,同时打量着这个新鲜又神秘的地方。
“知道为啥今年的冷湖奖颁奖延后了三天不?”
“那不知道,反正我是来玩的,不太关心别的。”
相识的旅客说着话,缓缓消失在出站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