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开馆第一天,杨李阳被领导派了一个轻快活,整理旧馆资料,新官上任三把火,虽然不觉得有实际意义,但杨李阳还是老老实实去执行。其实也不能怪领导多事,早晨杨李阳一到海洋馆就听老王到处说疯话,说自己在海边看见九歌跟黎落了,这样的疯话,每年他都要说一遍,从前的领导都习以为常,不拿他当回事,唯独今年新馆长上任,为了彰显自己认真负责的态度,他让杨李阳重新校订旧馆资料。
海洋馆坐落在大鹏的海边,二十年前,旧馆还有另一个名字——归墟,可惜在当年那场海啸中荡然无存,唯独一人侥幸活了下来,但也从此疯疯癫癫,那个人就是现在看门的老王,新馆修建完成后,领导怜悯他孤苦伶仃一个人,收留他在这里看门,全当养个闲人。
每年的新年过后,老王都有几天精神不正常,因为当年的海啸就发生在这个时间,他声称在海边看到的九歌,是当年归墟海洋馆里的一条白鲸,黎落跟老王都曾是白鲸饲养员,但黎落没有老王幸运,他殒命于当年的天灾中,旧馆资料里有关黎落的记载仅限于入职时的记录,再无其他,而九歌,也只知道是建馆之初最早引进的一条白鲸。
黎落起初只是来海洋馆的志愿者,那会他刚毕业,考研失败,大学相处四年的女朋友提了分手,毅然决然上了别人的豪车,他心情很糟糕,也不想找工作,一个人在海边游逛,偶然在海洋馆看见了白鲸,那是他第一次见白鲸,作为一个打小在北方山村长大的娃,眼前精灵一般的海洋生物让他大感新奇,尤其听到了白鲸发出的独特声音,他的心情都好了许多,这是一种可以治愈人心的生物,一种治愈人的声音,他当即报名了海洋馆志愿者的培训。之后顺利上岗,志愿服务几个月之后,他越来越觉得自己爱上了海洋馆,尤其爱上了馆里的白鲸,随即他正式应聘,成为海洋馆的一名职工,且主动申请成为白鲸的饲养员,他照顾的对象就是九歌,归墟海洋馆里资历最老的一条白鲸。
开始,九歌并不怎么搭理黎落,按照归墟的老员工所说,九歌有很深的戒心,因为它是被人类捕获回来的,在引入归墟以前,九歌作为杂戏团表演动物的培养目标接受过一点特殊培训,导致它对人类的印象很不好。
黎落大有惺惺相惜的感触,他觉得自己跟九歌都是被这个世界所伤害,他们的相遇应该是上天安排,相互救赎。黎落日日陪伴九歌,即便非工作时间,他也喜欢在不远处静静看着九歌。
白鲸是有灵性的,它感觉到了黎落的心意,渐渐接受了他。
没人的时候,黎落喜欢坐在岸边,九歌游过来,他会抚摸它的脑袋。
“你一定很向往曾经的自由吧,现在这样困在囚笼里,实在是残忍,如果有可能,我倒是希望你可以重归大海,毕竟那才是属于你的地方,而不是作为一个供人类观赏的玩具。”
九歌每次听他说这些,就会用嘴巴蹭他的手掌,仿佛真的听懂了。
白鲸的叫声如同音乐让人着迷,为了与九歌交流,黎落特意学习了乐理知识,尝试着练习乐器。
日子一天天过去,九歌在水中游动得越来越迟缓,它的歌声也少了一丝灵动,按照白鲸的寿命周期算,九歌已经步入老年,归墟海洋馆的职工都知道九歌时日无多,心里都有些伤感,领导做决定,用九歌的干细胞克隆了一条白鲸,取名凤鸣。
当凤鸣出现在九歌身边的时候,黎落明显感受到了九歌情绪里的焦躁与愤怒,它不开心,可是为什么呢?黎落并不明白,他以为九歌只是出于对死亡的畏惧,这至少在人类的角度上是相当正常的。
在归墟馆职工的悉心照料下,凤鸣很快长大,它简直完美复刻了九歌的所有优点,人们很欣慰,于是从那时候起,九歌越来越少出现在游客面前,凤鸣代替了九歌,在深处的水池里,日复一日的,只有黎落陪伴着九歌。
海啸的到来毫无预兆,那天,游客们照常蜂拥而至,他们在归墟馆欣赏各种海洋生物,他们聊着,笑着,打闹着,全然不知道危险的降临,许多人到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巨浪迅速吞噬海边的建筑,海啸面前,人类就是渺小而卑微的蝼蚁。
黎落穿着救生衣,归墟馆被冲破的时候,他正在跟凤鸣表演节目,恐怖的海水灌进来,随即将人冲往各个方向,黎落幸运地被凤鸣驼负到一块巨木上,随波急流,一人一鲸在汪洋大海中沉浮,他已经放弃呼救,因为在目之所及无边的海浪中,能存活的人极少,终于等到身下巨木被卡在一个地方,不动了,他有时间喘息,凤鸣一路追着他,此刻还在黎落身边转圈,它看上去很兴奋,丝毫不在意这场自然灾害带来的危险,或许是因为它自出生就没见过真正的大海吧。
远处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空明而悠远,划破起伏的海面,直击黎落的心脏,是九歌?
不久之后,海面上冒出的一个脑袋验证了黎落的猜想,九歌缓缓游过来,但它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围着他撒娇,隔水相望,黎落看到九歌的眼睛呈现一种诡异的血红,充满暴戾的气息,随即发生的一幕让黎落惊讶万分,九歌将温顺的凤鸣咬死了,一直以来,黎落都以为白鲸的牙齿只是出于自卫的一个摆设,平常喂食的时候,白鲸都不会咀嚼,直到今天,他亲见九歌如洪荒猛兽将凤鸣撕咬得支离破碎,鲜血染红了周围的海水,透着浓浓的血腥。随后,九歌游到黎落身边,张嘴咬住他的裤腿,拖着他缓缓向大海深处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