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金振海被狱警带回了囚室。他一进门,杨跃等几名同室的囚犯就围拢了过来。
“金哥,你真的挖到一罐金条?”
“我要有这福气,死也心甘。”
……
杨跃看着金振海的神色,胆怯地问道:“金哥,你已经向干部交待了吗?”
金振海走到通铺边坐下,点着头说:“是,我已经交待了。等天亮以后我还要带他们去把金条挖出来。”
杨跃跺着脚叫道:“哎呀,你真交待了呵,这可不像是你的脾气。你要怕出麻烦,往我身上一推不就完了。我也不会跟你平分,你只要对我意思意思就行了……唉,你真是天下第一……”他本想说金振海是天下第一号傻瓜蛋,但怯于金振海的拳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你他妈的狗东西怕是异想天开!你以为那金条是我们这些人能得到的吗?呸,只怕你的梦还没开始,那金条早就让人给挖了去。放明白点吧,反正我也得不到,不如告诉政府,兴许还是个立功的机会!”金振海说完就一仰身躺倒在铺板上。
其他犯人默默地走开了,只有杨跃还蹲在房中间的地上,用手支着下巴出神。
10.
囚犯们依然在筑路工地上劳动,只是今天增加了一倍的狱警。在那片堆着断砖残瓦的废墟周围,几名持枪狱警正在监视着金振海挖堀装有黄金的陶罐。杨跃站在不远的地方拄锄观望,他的眼里闪着贪婪的光。
金振海没费多少功夫就挖到了废墟下的陶罐。方镇命令金振海退了下去。他和另外两名狱警用手把破裂的陶罐从土坑里端出来,放在地上。陶罐里装满了各种金银饰物和几十根金条,还有一些珠宝。
金振海圆睁着眼睛,呆立在一旁。
杨跃看得眼花缭乱,突然扔下锄头,像着了魔似地一纵身扑了过去,“扑通”一声趴下身子,张开双臂抱住陶罐,嘴里呻吟道:“我的宝贝!”
狱警们开始一惊,随后哗啦一阵声响拉起枪栓,几名狱警立即走上去把杨跃拖开。
方镇对囚犯们大声说:“都站着干什么?继续干活!”
陶罐和金银珠宝被搬上一辆小警车,拉走了。
工地上又恢复了原有的平静。囚犯们在狱警的看押下,继续劳动着。
11.
金振海站在有小窗的那面墙壁前,眺望着星空。
囚犯们围坐在通铺上,一个个把左手伸给杨跃。杨跃在胡捏瞎编地给他们看手相。他拉着一个囚犯的手,装模作样地看了又看,忽然抬起头,瞅着对方的眼睛说:“依你的手相来看,生命线短浅紊乱,命途多劫;婚姻线尾部分岔,夫妻不会到头,恕我直言,你老婆一定有外遇……”
对方猛地抽回手掌,咧嘴骂道:“你会看个屁!我三十七岁了还没找媳妇呢,哪来的他妈家庭夫妻?”又拍拍自己的肚子说:“你老婆跟我有外遇还差不多。”
犯人们正在乱轰轰地闹着,金振海转身走到铺前,一声不响地注视着他们。
杨跃回头看到金振海阴郁的眼睛,连忙从铺上跳下来,讨好地说:“金哥,您躺下,我给您按摩。”
犯人们畏惧地看着金振海,有人给他铺好了被子。
金振海伸出左手掌,对杨跃冷笑道:“你看我的手相如何?”
杨跃苦着脸,说:“金哥,嘿嘿,我哪里知道此中的玄机呵。只是瞎说着玩玩而已,玩玩而已,更不敢在您面前放屁呀!”
金振海仍然把手掌摊在杨跃的面前,坚持道:“你给我看看婚姻和前途,说错了不怪你!”
杨跃这才怯怯地拉住金振海的手指头,将他的手掌煞有介事地端详了一会,咧嘴笑笑说道:“嘿嘿,金哥,你有四条婚姻线,上面这条最长最清晰,你不但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而且命中注定会有三个女人对你倾心。你中指的第三节特别长,前程不可限量,虽有起起落落,但终有贵人相助,逢凶化吉,一生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金振海脸上有了笑容,他在杨跃的头上拍了一掌,说:“真的是放你娘的狗屁,凭你这手艺给人看相,吃屎也没人给你开茅厕门!”犯人们正在逗乐,门外传来狱警的声音:“马上就要熄灯了,都上床睡觉!”
12.
金振海的家就在回雁峰下那个古城的一条小巷子里面。
五月的暖风吹拂着他家那绿色的窗帘,房间里洒满熹微的阳光。尹丽萍穿着一件豆绿色短袖衬衣,坐在靠窗的缝纫机前,缝制着一床黑白条纹的被套。
金振海的老同学,“文革”期间的造反战友康道阳骑着自行车从窗前路过。他看见埋头忙碌的尹丽萍,心中便涌过一阵春潮,只犹豫了片刻,一转车把来到房前,将自行车支住。他朝左右看了看,从身上掏出一把钥匙,飞快地打开房门。
他走了进来,随手把门关上,俨然是这家的主人。
浑然不觉的尹丽萍飞速地踏动着缝纫机,嘴上在轻轻哼吟着一支歌曲。
康道阳从背后一把搂住了尹丽萍,并把嘴唇贴向尹丽萍的脖颈儿。
尹丽萍惶惑迷乱地惊叫一声站了起来,她扭头看见康道阳,生气地说:“吓死我了!你怎么进来的?”
康道阳亮了亮手中的钥匙,笑着说:“不欢迎吗?这片钥匙是我自己偷配的,事先末经你同意,对不起!今天我到机械局办事,见你在家,就进来了。你知道吗?我好想你呵!”说着,他又要伸手去搂抱尹丽萍。
尹丽萍推开康道阳的手,说:“不要这样,让我的孩子们看见就坏了!”
康道阳剧烈地喘息着。他按捺不住熊熊燃烧的欲火,伸手猛地一把将尹丽萍揽入怀中,轻声地说:“不要紧,他们放学还早着呐!”
尹丽萍半推半就地倒在了康道阳的怀里,闭上眼睛扭动起来,喘息起来……
13.
尹丽萍满脸酡红,眼色迷乱,她用手整理着自己的头发和衣服,很生气地对康道阳说:“你走吧,以后再不许来了。把钥匙还给我!”
康道阳在床边的沙发上坐下来,抽出一支烟刁在嘴上,点燃。
尹丽萍哀求道:“道阳,我们结束这种关系吧!我真害怕,求你了!”
康道阳拉过尹丽萍坐在自己的腿上,拍着她的脸颊笑笑说:“怕什么!等我与市机械局签订好承包合同,就跟我老婆离婚,那时你也跟金振海离了,我们两个就可以做正式夫妻了!”
尹丽萍“呼”地站起来,说:“你要离婚是你的事,我和金振海是不会离婚的。我跟他有两个孩子,而且,他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康道阳仰面长叹了一口气,愣眼望着面前这个使他神魂颠倒的女人,半晌没有吭声。过了好一会儿,他将那片钥匙和几张“大团结”钞票放在桌子上,很不情愿地站起来,说:“这又怎样?”。
他走到门口又回过头,缓缓地说:“金振海都这样了,你还守着这个家干什么?我可是一定要离婚的。等我承包成功了,当了厂长,你也许会改变主意的!”说完开门走了出去。
尹丽萍微张着嘴唇呆立在桌前,望着窗外。忽然低头看见桌子上的钱,便追至门口,但康道阳已经骑车走远了,她不好再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