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金振海跟在林建林的后面,局促不安地走进谷子盛的办公室。
林建林介绍说:“这就是我说的那位朋友,金振海先生。”
金振海正用眼睛四处打量着这间装饰豪华的办公室,听林建林在介绍自己,连忙把手伸过去与谷子盛握手。可是谷子盛的手刚刚伸过来,金振海却突然感到胯部发痒,便缩手去抠自己的胯部,抠了胯部之后又去拉谷子盛的手:“您好!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豪华的办公室,你一看就是一个很有魄力的老板,……”他似乎看见了林建林使过来的眼色,赶紧收住嘴,哂笑着坐在了沙发上。
谷子盛对金振海看了一眼,与林建林聊了起来。
谷子盛:“建林,你们学校开了个勤工俭学的夜大班,这在全国都是有名的吧?”
林建林:“是呵!我们是首开国内高校创办成人勤工俭学夜大班的先河,学生毕业后不包分配,全部自谋出路。这位金先生就是夜大的毕业生,学业也还不错。”
谷子盛:“上夜大的入学条件可能就松多了,免不了会有鱼目混在珍珠里。”
林建林:“我们是在尝试一种新的教育模式,即宽进严出,学生要拿到毕业文凭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谷子盛瞟了金振海一眼:“总还会有例外吧。好比工厂生产的产品,再严格的检验手段也难免让几件劣质品混出厂的。”
从谷子盛的眼神和说话的语中,金振海早已感觉出来眼前这个叫经理的人在轻视着他,因此心里非常的不自在。他真想扑上去掐住谷子盛的脖子,让他明白金振海是什么样的人物。但这只是一瞬间的幻觉,他清楚别人为什么会这样看他。他在心里说:小子你不要神气,有朝一日我会比你更有名更有钱,到那时你想跟我说上话都难!
谷子盛的话让林建林皱了皱眉头:“哎,老同学,我们不要扯到一边去了,还是说说正题吧。你对金先生的印象怎样?我看你先让他在这里干着再说,业务上的事可以慢慢熟悉嘛!他目前处境很困难,你就给我这个面子,帮他一回,好不好?”
谷子盛沉吟道:“好,你们先回去,我会尽快给你答复的。”
林建林看着谷子盛:“面试结束了?”
对方用手摸着下巴,面有难色。
林建林不悦地:“看来你并没有把我这个老同学的面子放在眼里,你是不愿帮我这个忙了?”
谷子盛:“建林,你不要这么说嘛,我也得站在公司角度再考虑一下。你放心,能帮忙的地方我是会尽力的!”
林建林:“那好吧,我等你的答复!”他拉着金振海走出经理办公室。
谷子盛起身将林建林他们送到楼道的电梯上。
他回到办公室,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这个林建林!”
7.
徐华和林建林坐在餐桌上吃饭。林建林满脸的不高兴,好像冬天里的池塘。
徐华:“老林,你今天带金振海去找谷子盛,他怎么说?”
林建林:“这个谷子盛,他跟我也拉起架子来了。真是!”
徐华:“他是不是有难言之隐呵?”
林建林:“有什么难言之隐?行就行,不行就不行嘛!”
徐华:“亏你还是个教书的,一点含蓄都不知道!人家一看你那架势,还能说什么呵?”
林建林:“我看哪,有的人发了财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客厅里的电话响了,林建林放下碗筷,走过去接电话。
林建林:“喂,哦,是老谷呵。”
谷子盛:“老同学呵,非常抱歉,你介绍的那位金先生,怎么说呢……”
林建林:“你是不想录用他了,是吧?那有什么好抱歉的,这是你的权力嘛。有别的事吗?那就再见!”他气恼地挂断了电话。
徐华望着丈夫,说:“你呀,不要强人所难嘛!”
林建林:“谁强迫他哪?他是完全能够办到的!”
8.
任大叔正在向行人出售当天的报纸。早上的生意很好,他都有点忙不过来了。
一个小伙子匆忙地走过来:“给我一份《足球》报。”他接住任大叔递来的报纸,扔下伍角硬币就匆匆地走了。几乎每一位买报的人都是这么匆忙。
“有《海星日报》吗?”一位女士走到摊前问道。
“有!”任大叔熟练地递过去一份《海星日报》,并为女士找零钱。
金振海提着一卷铺盖,肩上背着一个肮脏的背包,走到任大叔的报摊旁边。他放下行囊,在一旁注视着任大叔。
自从林建林给他找工作受挫之后,他不好意思再去打扰人家,也不能在荔枝园里那个破木屋再住下去,他只好提着自己简单的铺盖离开了校园,又不知该往何处。他想,实在没有办法就去拾破烂或者乞讨吧。
任大叔忙过了一阵之后,看见了神情落寞的金振海,就与他打招呼:“哎,你这是准备回家去吗?”
金振海叹着气说:“任大叔,我哪里还有脸面回家呀!学校里不能住了,租房子住又没有钱,我真正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了!”
任大叔笑道:“哪能呢,大学毕业了,体体面面的,有什么不好意思?”
金振海:“我们那里很落后,人人都往外面走,我大学毕业了却反而回去,这不让人笑话吗!我想在这里找一份工作,干一番事业,可现在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任大叔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那就搬过来和我作伴吧,我们叔侄俩也好聊聊天。”
金振海立刻转忧为喜,求之不得地答应道:“那就太好了!您若不嫌弃,我就暂时在您这里搭个铺,找到工作就马上搬走!”
任大叔原本只是开个玩笑随便说说,没想到这个人却把它当真了。但他又不好收回刚才说过的话,见金振海一副落魄的样子,加之自己眼下反正也是一个人住着,有个人作伴也好,于是没有再说什么。
任大叔拿出一个冷包子吃着,说:“这也就是我们的缘分。呃,你吃过早餐没有?我这里还有一个包子。”
金振海毫不客气地说:“还没有哪。”
任大叔从报摊底下一个塑料袋里拿出一个冷包子,递给金振海。
金振海接过包子,一口就啃掉了一大半,狼吞虎咽只两口就吃下了冷包子。
9.
临时安置区内一间狭小铁皮棚屋,墙壁上亮着一盏昏黄的白炽灯。任大叔戴着一副老花眼镜,坐在床上看报纸。他一只脚踏在地上,另一只脚支楞在床沿曲抵着胸脯,看报纸的时候不停地用手指抠着脚丫。
金振海在门外的一只小炉灶旁忙活着做晚餐,他把面条下到滚沸的铝锅里,又切了几片白菜叶子扔进去。
金振海把煮好的面条盛在两个饭碗中,然后端进棚屋,对任大叔说:“任大叔,面条好了!”
“好,吃吧!”任大叔放下报纸,从一张条桌的屉子里拿出一双筷子,放在衣袖上擦拭了一下,端起面条吃起来。
金振海“吱溜吱溜”地吃着面条,不时侧过脸与任大叔说话:“大叔,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呀,家里其他人呢?”
任大叔:“我家三个人在这里卖报纸,眼下正是晚稻熟了的时候,我儿子和我老伴回家收晚稻去了,收完晚稻又来。”
金振海:“您感觉在这里比在家乡好吗?”
任大叔:“笑话,外面哪有家里好呵?但是为了赚点钱,也就没有办法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城市还是不错的,要不然,你怎么还舍不得回家呀?”
金振海本想说:这个城市就是让人来了待不下,天天想离开却总又难以离开的地方。但话到嘴边还是笑了笑,只顾低着头吃面条。
少顷,他将一把面条送到嘴里,接着说:“这里的工作很难找,我已经找了一个多月了,跑了好多单位,工作还是没着落,真是气人。我也想过回家,但又不甘心就这么回去!”
任大叔:“是呵,找工作要有耐心,还要碰机会。有的人出来没几天就找到工作,有些人找了半年甚至一年都找不到哩,结果只好打道回府。更重要的还是看能力,这个地方重视人才。不像在内地,干什么都要凭关系!”
金振海放下空碗:“我要是还年轻十岁,找工作就不成问题了,也不用看人家的脸色,受些窝囊气。”
任大叔安慰道:“慢慢找吧,你还年轻得很呢!要么就自己当老板,无拘无束,轻松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