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凌晨三点钟,金振海就从草地上站起来,他叫醒王琦、长子等人:“我现在就去批报纸,你们在这里等着我。”
他把自己的铺盖行李等东西托付给王琦,匆匆忙忙地向人行道上走去,不一会就消失在夜幕之中了。
王琦望着金振海离去的方向,不放心地说:“这个人是不是骗子,他拿了我们的身份证呢!”
胖子摇摇头说:“我看不像,那样子挺忠厚的。”
王琦还是满脸狐疑:“就是那些样子忠厚的人骗你没商量!”
长子提了提金振海的行李,说:“怕什么,他的东西还在这里呢。”
4.
金振海一路小跑地在街道边走着,一辆个体中巴车从他身边缓慢停住,车上卖票的小伙子用手拍打着车外侧的壁板,对金振海喊道:“哎,走吧,到下关。”
金振海朝空荡荡的中巴车上瞟了一眼摆了摆手,仍然在人行道上疾走。
中巴开到他的前面又停了下来:“哎,上车吧,上车吧!”
金振海不再理会,加快脚步往前走。
中巴车“呼”地加速开走了。
5.
金振海排在批报的行列之中,随着批报长队的移动,终于轮到了金振海。他站在报刊批发中心大厅门口的业务员桌前,向负责批发的一个中年男人递去一支烟,像老熟人一样亲热向对方打着招呼:“韦主任,请给我批伍百份。”
批发中心的业务主任韦清泉接住烟,看了一眼这个他不认识的报贩,随便问道:“你怎么批这么多呵?”
金振海连忙笑着说:“你们的报纸办得好,看的人多,我们报贩卖起来自然就有劲头哪。好了,韦主任,以后还请你多多关照,再见!”他提着一大捆报纸挤出批发中心的大门,来到街边公交车站,用手背抹着脸上的汗水。
一辆中巴开过来,金振海提着报纸跌跌撞撞地上了车。他双手抱着报纸,叉开两条腿,站在过道上,胸脯在急剧地起伏着。
6.
王琦等人散漫地躺在草地上。金振海提着报纸气喘吁吁地走了过来。
王琦马上迎了上去,伸手去接金振海手里的报纸。
金振海把报纸放在草地上,擦拭着脸上的汗水说:“来,我给你们每人分一份。今天的天气不错,而且报纸上刊载了一篇侦破走私案的报告文学,一定好卖。”他学着任大叔的样子,给这十几个报贩每人数出一样多的报纸,没忘在一个事先准备好的小本子上做了登记。
王琦接过他的那一份报纸,将两个馒头递给金振海。
金振海拿着馒头,狠咬了一口,一面嚼着一面说:“大家赶快分头去卖,卖报就要赶时间,过了早上这段黄金时间就不好卖了。胖子,你就在这座天桥口子上卖,并负责看守这些行李,其他人都到别的地方去卖,大家记住,一份报纸售价是一元。”金振海也抱起一叠稍厚的报纸,与这群新结识的报贩伙计一起,急忙离开立交桥下的绿化带,四散而去。
胖子抱着一叠报纸,站在立交桥下的人行道口旁,一边卖报一边看守着哥儿们的行李。在这一堆破烂行李之中,就数金振海的那个背包稍微清白一点,但也好不到哪去。
7.
任大叔正在报摊上忙碌着,他的儿子任卫国则坐在一旁发愣,一脸似醒非醒的样子。这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因为无一技之长,从河南老家来到海星市之后一直找不到工作,又不愿意回去,便与父母一起打理着这个小报摊。他整天无所事事,除了睡觉,一张嘴总不会闲着,不是抽烟、喝酒就是嚼槟榔。
早上七点钟不到,金振海手拿一摞报纸走了过来。
“任大叔,您早呵!”金振海打着招呼,将报纸放在报摊上。
任大叔:“老金呀,你已经开始送报了吗?”
金振海数出一迭报纸,交给任大叔:“是的,我找了几个人,从今天起送报纸。这是您的五十份,今天的报纸一定好卖,上面有一篇破案的报道。”
任大叔:“那就给我一百份吧!”
金振海又数出五十份报纸递给任大叔。
任大叔:“到底是年轻人,脑筋灵活,做起事来有干劲!”他侧过脸去对一直末作声的儿子说:“卫国,你要跟金哥学着点,别整天泡在酒缸里!”
金振海对因刚刚喝过酒而脸色紫黑的任卫国点头打招呼。又对任大叔说:“大叔,那钱我过一向还给您。”
任大叔:“不急!哦,要不就算在我的报款里吧!呃,你现在住哪里呵?”
金振海不好直说自己还是住在露天旅馆,只含糊地回答:“暂时住在工业园那边,准备过几天租一套大一点的房子。”说完,他拿起剩下的报纸,朝海星大学校门望了一眼,便往里面走去。
8.
金振海领着一帮无业游民就这样开始了报贩生涯。
他们以立交桥下的绿化带为落脚点,每天早上由金振海负责到报刊批发中心拿报,再分配给大家去走街窜巷地兜售。尽管还没有一个明确的思路,但正如任大叔所说的,只要你肯干,吃饭的问题还是不难解决。
这天早上,金振海拿着一大捆报纸,站在火车站广场旁叫卖着,过往的行人中不时就有人扔下一块硬币或纸钞,拿走一份报纸。看来今天的生意不错,金振海的脸上挂着得意之色。
金振海正忙着卖报,有人在他的肩上拍了一下。他扭过头去,惊讶地叫了起来:“哎呀,康道阳!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康道阳诡秘地苦笑着说:“我已经来了一个多月了,朋友说好要我到他公司帮忙,可是过来后人都联系不上了。找了这么久,工作还是没找到,钱也花光了。买了今天上午十点钟的车票,唉——,回家!”
想起自己当初不辞而别的事,金振海心里虽然有些不自在,但他还是轻描淡写地说:“道阳,那次你要我找文书记搞贷款,我看没什么希望,所以就到这里来了。事先也没有跟任何人说。”
康道阳也无所谓地说:“我知道你的处境。其实你走了之后不久,我也离开了农机厂。先是调到东江服装厂当副厂长,因市场不景气,出现巨额亏损,赶紧走人;后来到一个县办的电筒厂管销售,没多久就垮掉了。朋友给了我一个‘企业杀手’的撮号,说我到一个地方就死一个地方。嗨,我现在是既无职业又无本钱,成了真正的逍遥公子。”说到这,他忽然想起什么,说:“哎,你吃过早餐没有?我们找个地方坐下谈吧,反正还有两个多小时才上车。”
金振海指了指手中的报纸:“不必了,我还有报纸没卖完呢!”
康道阳看着金振海:“你大学也读完了,怎么还不回去呢?尹丽萍……”当他不经意提起尹丽萍的名字时,发现金振海的脸颊倏然抽动了一下,很快变得阴沉了,只好马上收住了嘴,改口说道:“这卖报纸的生意怎么样?”
金振海下意识地咬紧了牙梆,面带几丝不悦,以阴郁的声音低沉地说:“康道阳,我们过去是朋友,你跟我说句实话,你……”
康道阳拍着金振海的手臂,一副推心置腹的诚恳模样,狡诈地笑着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大概也听到了某些传闻。我可以向天发誓,我康道阳正是出于我俩相处这么多年朋友感情的份上,才在你有困难的时候去关心你的家庭,这难道也不对吗?偏偏就有些人喜欢无中生有,搬弄是非!振海,我再怎么风流,再怎么混蛋,但朋友妻不可欺,这一点做人的道理我还是知道的!”
金振海见他这么说,便淡然笑了笑,不耐烦地拍了拍手上的报纸:“好了,不谈那些废话。做人只要问心无愧就好!如果我真要相信那些传闻,就不会这样问你了,那将是另一种结果。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说到后面他加重了语气。
康道阳连连点头:“是的,我当然知道!”
金振海匆忙望了一眼身边来往的人流,换了种口气说:“你回去后告诉我姐姐,要她帮我尽快找几个信得过的亲戚过来,我要扩大卖报业务,正缺管事的人。”
康道阳听金振海这么说,心里就迟疑了一下,心里想到,反正此次出来也没有找到工作,就这样回去多没面子!不如和金振海一起卖报纸,再一边找机会。这样想着,他就试探地问金振海:“振海,这卖报纸真能赚钱吗?”
金振海:“这边的流动人口还在猛增,都是来找工作的,这里的报纸信息量很大,什么招聘广告求职信息财经报道都有,外来者就喜欢看这个,我认准了卖报纸肯定能够赚大钱,而且可以形成产业!任何事情要做就要趁早,当今社会有的是可乘之机,成功就属于勇敢抓住先机的人,属于善于投机的人……,你回去转告我姐姐,一定要多找几个可靠的人过来。”
康道阳有意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笑着对金振海说:“振海,要想干出一番事业,确实需要懂得管理的人才,我看你正是创业的关键时候,困难肯定很多,不如我过来帮你怎样?”
金振海瞟了康道阳一眼:“哥们,卖报可是下九流才干的营生,你要干这个那就太降格了!”
康道阳:“振海,我是说真的!你若相信我,我这就去退票,留下来跟你干。我们又可以像从前一样冲锋陷阵,红红火火地干出个名堂来!”
金振海想到自己正缺人手,康道阳又是老搭档,求之不得,于是咧着嘴说:“你要是真的愿意与我这贩夫走卒为伍,那就来吧!不过今天你还是先回去,把这里的情况告诉我姐姐,找几个人过来,你再想办法筹点资金过来。”
康道阳听说要他弄钱,以为金振海至少要他投资几仟上万,心里有些犹豫,便吞吞吐吐地说道:“噢,我也没有多少钱,最多只能借到一两仟。”他猜想金振海会嫌少而作罢。
谁知,金振海答得很干脆:“一两仟就一两仟吧,先租套房子再说。”
仿佛鼻孔里忽然钻进一只苍蝇,康道阳明明是想说什么的,却怎么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尹丽萍向他借钱替金振海付医疗费的事还没有向金振海提起,这会儿又要他投资卖报纸,心里并不情愿。但他想到自己目前的状况,正有求于他。既然要跟着他在海星市待下来,也就不便再说什么。况且,那笔钱毕竟是他与尹丽萍之间的事情,不能挑明的。想到这里,他故作康慨地答应:“那好吧,我投资两仟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