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金振海坐在转椅上翻阅着康道阳放在他面前的一迭报销单据,然后在上面签署了“同意报销”和他的名字。那名字扭曲着像条丘蚓。
签好字之后,金振海对康道阳说:“道阳,后天是清明节,我回东江去给姑妈扫墓,还要与尹丽萍办理正式离婚手续,大约四五天才能回来。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了,有事打我的手机。”
康道阳收起报销单据,说:“听平岗街道城管办的小赵说,下个月要进行全市卫生大检查,他要我们马上把那些亭子拉走。”
金振海站起身子,背上背包往外走:“不鸟他,等我回来再说。”
康道阳:“你现在就走吗?要不要叫海波送你到车站?”
金振海:“他送报纸还没回来。算了,我自己打的去。”
康道阳目送金振海出去,拿着单据在左手心里敲了敲,走到金凤英面前报账。金凤英接过单据,看也不看他一眼。
16.
阴雨迷蒙的山坡上,金振海在桥生的陪同下来到了姑妈的坟墓前。他手持一把檀香跪在地上磕头,嘴中在念念有辞地低语:“姑妈,请您保佑我万事顺利,事业成功!”
翠绿的杂树林点缀着一些不知名的小花朵儿。三五成群的扫墓者手持祭品行走于远近的山野间,这是早春的江南景象。
金振海环顾着烟雨飘渺的山谷,回忆着姑妈对他的诸多好处,心里便涌起一股酸疼的感觉,泪水开始在眼睛中闪动。当他向姑妈的坟墓深深鞠躬的时候,有一个想法在脑海强烈翻腾:一定要拥有更多的钱,将来给姑妈筑一座豪华的陵寝。让姑妈在天之灵得以安息,也让那些曾经瞧不起自己的人去妒忌和眼红。
17.
出租车在东江市法院门前停住,金振海从汽车里出来,早已在此等候的尹丽萍看上去十分憔悴的样子,她见金振海从汽车上下来,脸上露出一种复杂的表情,她本想走上前去,心理这样想着却并没有挪动脚步,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尹丽萍:“金振海,我们真的就这样离了吗?我想跟你再谈一次。”
金振海不屑一顾地:“还有什么可谈的?要谈的不是都已经谈过了吗?你不要得寸进尺!”
金振海微微向前倾斜着身子,一步一颠地径自走进了法院大门。
尹丽萍用牙齿咬着下唇,忍住了眼眶里的泪水不掉下来。她擦了一下眼睛,跟着也走了进去,
18.
金振海背着背包从一家旅店里出来,抬手拦住一部“的士”。
他钻进汽车对司机说:“去火车站。”
汽车在街道上驶过。
金振海把目光投向茶色车窗外面,表情很木然的样子。
汽车沿着湘江行驶,拐上一座公路和铁路两用大桥。他一眼看见正在前面清扫道路的尹丽萍,不知道是他心中忽然产生了对她的同情、怜悯或是别的什么,刹那间他对司机说:“哎,停一下。”
汽车在尹丽萍身旁停住时,像热病中的病人那样,金振海含混不清的自顾自嘀咕了几句什么,但人依然坐着没动,他透过车窗望着在低头扫地的尹丽萍。
司机困惑地侧脸看着他。
几秒钟之后,金振海摆了摆手,轻声说:“算了,走吧!”
司机一踩油门,汽车飞快地向前驶去了。
19.
金振海好像变了一个人,没事就往婚姻介绍所里跑,要不就横躺在沙发上看报纸的征婚栏目。康道阳知道他是在忙着找女人,便有意打趣他一下。那天,康道阳从外面走进来,在金振海的对面坐下,说:“老板,你这次回去怎么样?离婚的味道不太好吧?”
金振海厌恶地皱了皱眉毛,望着康道阳那副阴阳怪气作派,沉着脸说:“你是什么意思?”
康道阳连忙嬉皮笑脸地说:“没什么意思!我也是离了婚的人,知道离婚的滋味,所以随便问问。”
金振海放下手中的报纸:“最近股市的情况怎样?”
康道阳眉飞色舞地:“有一个好消息,我们买的那只股票已经涨了两块五毛钱,据内部消息,这只股票可能涨到六十元以上!”
金振海扔下报纸,一骨碌爬起来说:“消息可靠吗?”
康道阳:“是在证券交易所工作的一个朋友亲口对我说的,他自己也买了。绝对没问题!”
金振海:“好!我们把剩下的资金全部投进去,就买这只股票。”
康道阳站起身说:“嗯,我这就去。”
金振海叫住欲往外走的康道阳:“慢点,我们一起去。”自从叫康道阳开通一个股票帐户以来,金振海还从来没有光顾过征券营业部,但是却已经无数次在脑海中想象着自己帐户上的资金正潮水般地汹涌上涨。
20.
交易所大厅里聚集着黑压压一片散户股民。他们一个个盯视着前方的电子显示屏,不时发出一阵欢呼声。
金振海和康道阳匆匆忙忙地走进大户室,来到他们的席位上。
张苇盯着桌子上的台式电脑,兴奋地对金振海说:“老板,我们的那只股票又涨了八角钱!”
康道阳看着电脑里的股价K线图:“成交量还在放大,昨天拉了一根带长下影线的红十字星,今天可能会涨停。振海,买不买?”
金振海:“买,全买进去。涨到百分之三十就抛掉。”他喝了一口饮料,问康道阳:“我们的股票市值现在是多少?”
张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说:“168,5400元。”
康道阳得意地笑着说:“我们已盈利50多万元了!”
金振海笑了:“我的妈呀,这钱来得真容易!”
21.
金振海站在办公桌旁看着一份财务报表,一只手在不停地抠着腚部。
他看着看着忽然把报表一推,气愤地对隔窗那边的金凤英说:“姐,怎么有一大半的外地报款没有收回来?”
金凤英抬头望着已经站在窗边的金振海说:“这我怎么知道?收回来的都入了账,没收回的就空在那里。”
金振海:“报纸发出去了,报款却收不回来,这样下去我怎么亏得起?为什么不叫海波打电话去催款?”
金凤英:“你的宝贝儿子整天不是进发廊泡妞,就是下牌馆赌博,连个人影都看不到,你这做父亲的不去说他,别人怎么管得了?”
金振海:“你是他姑姑嘛!”
金凤英:“他眼里有我这个姑姑吗?”
金振海气得瞪圆了双眼,一拳砸在桌子上:“这个没有用的东西!”
金振海将那份报表从窗子里递给金凤英:“你把那些没交报款的报贩列一个名单,我让康道阳去收。”
金凤英看着金振海:“振海,我知道你不愿听我的劝,我毕竟是你姐,不得不提醒你。你这样信任康道阳,连那么多的股票都交给他去管理,不怕人家做手脚吗?”
金振海:“账户,存折,还有资金密码都由我自己掌握,他能做什么手脚?”
金凤英:“要是亏掉了呢?”
金振海:“姐,你真不了解他。道阳对炒股还蛮有研究呢,我们的股票已经赚了十多万哩。”
金凤英:“没事就好,要真有事你就完了!”
金振海:“你别嫉妒,人家就是有能耐嘛。”
他走回办公桌边拿起电话筒:“道阳,你也不要整天守在股市里面,那里有张苇就行了。嗯,全国卖报网络还有那么多报款没收回,从今天起由你接替金海波的工作。好吧,你马上回来!”他说完“啪”地用力撂下电话筒。
现在,金振海真有点顾首不顾尾了,金海波整天浑浑噩噩地混日子,这个不思进取的儿子让他大伤脑筋。
金振海只觉得自己过去亏待了儿女,希望通过自己的打拼,让他们兄妹俩过上有尊严的体面生活。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要为他们多积累一些财富,同时也要让东江他们金氏家族和所有轻视过他的人对他金振海仰颈而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