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康道阳手里拿着一大把《违章占道处罚单》走进办公室,对金振海说:“老板,我们放下去的那几个亭子都要拆掉,你看……”他把处罚单递给金振海。
金振海看也不看地一掌将它们扫了下去,那些单据飘飘扬扬地撒了一地。
胖子提了一把开水壶“哼哼哼”地走进来,看见这般景象,愣了一下。他走过去给金振海的茶杯上满水,用眼睛瞟了瞟金振海和康道阳,又看着地上的单据。
金振海一直用眼睛在注视着胖子。
忽然,他站起来拍着胖子的秃头,笑着说:“胖子,来,坐一坐。我们好久没在一起聊天了吧?”
胖子瞪眼望着金振海:“你是老板,哪有闲情逸致跟我聊天?”
金振海扶着胖子在沙发上坐下来,回头看了一眼康道阳,然后说:“你有好多年没有回家了,是不是?”
胖子:“我孤身一人,早就没有家了,还回到哪里去?”
金振海:“呵,我竟忘了!胖子,我过一向去给你买份养老保险,让你老有所养。”
胖子:“那当然好呵,我一直就想买一份哩!”
金振海:“明天那个姓任的小子又要来拿押金了,可是我们现在没有这么多钱。我想向你暂借一万元,先还给他,过些日子收到钱就给你。”
胖子犹豫了一会,说:“哦,那好吧。可是你要记住给我买保险呵!”
金振海:“把这几件事处理完了就去办,放心吧!”
胖子:“那好,我就去银行取钱。”胖子提着开水壶晃了出去。
康道阳捡起撒落在地上的处罚单,对金振海说:“老板,你不要生气。我们现在是非常时期,唯一的办法就是要稳住,等股市反弹,到那时就不怕了!”
金振海横了康道阳一眼:“股市,股市,要不是相信你的鬼话把钱都投到股市里去,我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现在文静走了,张苇辞职不干了,海波拿了钱也没了踪影,那些讨债的天天上门来吵,……你把我害苦了!当初我真不应该听你的话。”
康道阳:“话也不能这么说,我也是出于朋友感情,才死心塌地的来帮你嘛!况且每做一件事情都是经过你同意的,你自己运作不当这能怪我吗?就说任卫国这事吧,我说把夜市那个亭子租给他,你却要租给郑敏,还逼着要他赔偿损失,这才得罪他的。”
金振海:“那么股票是怎么回事?海波做生意又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把送报专车开走了,他人现在哪里?”
康道阳:“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他又换了一部手机。”
金振海:“你去给我找回来!”
康道阳:“老板,我看你还是冷静一点,事情不像你想象的那样糟。明天还了任卫国的押金就没事了。我们把那几个亭子搬到别处去,租给那些外来打工者,不是又能收到押金了吗?事在人为,急有什么用!”
金振海沉默无语地看着康道阳。
9.
任大叔像以前一样,依然在路边摆着摊桌卖报纸。报摊前围着一些学生或过路的行人。一个报贩骑着一部破旧不堪的自行车来到摊前,丢下一捆晚报,用衣袖擦着脸上的汗,说:“任大叔,给我拿瓶矿泉水。”
任大叔从旁边的冰柜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报贩。
报贩接过矿泉水,丢了几张钞票在摊桌上,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说:“任大叔,怎么不见你儿子卖报哇?”
任大叔:“卫国找金振海退押金去了。”
报贩:“嗨,这个金老板真把我们害惨了。原先说交了押金就可以在报刊亭卖报纸,可是我交了押金都半年多了,他那个破亭子至今还没有搞掂,今天搬到这里,明天搬到那里,从来没有做过一天好生意,真麻烦。算了,我也不租了,找他退押金去!”
任大叔:“这押金只怕不好退,卫国前天为退押金差点闹出人命了!”
报贩:“我也不跟他蛮干,多叫上几个交了押金的报贩朋友,一起去找他。实在不行就上法院去告他诈骗!”
正说着话,任卫国回来了。他从贴身的衬衣里面拿出一个报纸包,交给任大叔:“爸,这是九千块,你拿回去放好。”
任大叔瞪着眼睛道:“哎,怎么是九千块,还有一千呢?”
任卫国拍着自己的裤袋:“那一千在我身上。”
任大叔无可奈何地摇着头说:“你这臭小子,又拿钱赌博去呀!”
报贩问任卫国:“卫国,金振海怎么愿意给你退押金了?”
任卫国抡了一下拳头:“哼,他敢不退给我,老子揍扁了他!阿坤怕他,老子可不怕!”
报贩一蹬自行车踏板,骑上去飞快地走了。
10.
金振海和康道阳坐在轿车里。外面正下着弥朦的小雨,远近的景物看上去迷迷茫茫。汽车挡风玻璃上的雨刮器在忽左忽右地摆动着。
康道阳:“老板,看来刚才见到的这个人来海星市没多久,他急于想租到铺面做生意。我们要抓紧点,尽快要他签合同,交押金。免得夜长梦多。”
金振海:“你今晚再去同他谈一下,然后带他到邮政局的报刊亭去看看,打消他的顾虑。”过了一会他又说:“你说股市这几天会反弹,怎么没有一点动静?”
康道阳:“我是推测的,不一定准确。股市与很多因素有关,难以把握。根据目前的情况看,已基本上调整到位了,反弹马上就要展开,不必着急!”
汽车转了个弯,前面不远就是办公室了。坐在司机旁边的金振海透过车窗一眼看见办公室门前站着许多人,坪里还停着不少的自行车和摩托车。金凤英在向他们说着什么。
金振海急忙要司机把车停在路边,对康道阳说:“办公室出了什么事?怎么来了这么多的人?”
康道阳大吃一惊,伸长脖子仔细观望了一阵,说:“好像是些报贩,大概是来退押金的。”
金振海恐慌地说:“我不到办公室去了。你在这里下车,过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事,把他们打发走。我到外面再转一转。”
康道阳拉开车门下车,冒雨向办公室走去。
轿车调过头,朝市区方向开走了,车轮激起一片水雾。
11.
康道阳出现在办公室门前的时候,立即被众多的报贩围住了。他们一下子激愤起来,七嘴八舌地向康道阳提出退押金的要求:
“我们要退押金!”
“报刊亭是骗人亭,我不租了!”
“快把押金退给我!”
“金老板藏到哪里去了?要他给我们一个答复!”
“金振海是不是逃走了?赶快叫他出来说话!”
……
康道阳拨开人群,走进了办公室。报贩们也尾随着他涌了进去,他们继续嚷嚷着。
康道阳一面用手抹着头发上的雨水,一面说:“各位静一静,听我说。金老板并没有逃到哪里去,也没有藏起来,我们不会做那种昧良心的事。金老板是到上海开报刊发行会去了,过几天就回来。大家有什么要求可以对我说,我一定转告金老板!”
报贩们又嚷了起来:
“我们要求退押金!”
“跟他说没用,我们只跟金振海说!”
“他在骗人,金老板肯定是躲起来了!”
金凤英走上前对众报贩说:“大家有话等我弟弟回来再慢慢说吧。他真的不在家,开会去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报贩们闹腾了一阵,仍然不见金振海的出现,便悻悻地散去。
上午在任大叔报摊上送报的那个报贩走到门外大声说:“大家记住了,我们三天以后再来。他不退我们的押金,我们就联名告他!”
众报贩齐声说:“对,我们联名状告他!”
12.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原来热闹的办公室只剩金凤英下一人,她坐在办公桌旁,目不转睛地搜寻着报纸上的招聘信息,并不时把一个个电话号码和公司地址记在一张小纸片上。她近来就忙着寻找就业的单位——是该为自己找条退路了,再这样守着不可救药的金振海,说不准连西北风都没得喝了。
真后悔当初辞掉内地单位的工作到这里来!
她烦躁不安地拿起桌子上的电话:“喂,你是富华公司吗?请问你们公司还招聘会计吗?”
墙上的挂钟指向12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