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章 情不自禁
1.
一九六八年是个火热的年代。
地处湘南的东江市也于一夜之间成立了一大批造反组织,文静与其他同龄人一样,毫无例外地卷进了那场声势浩大的运动之中。她渴望着像同学们那样戴上红袖箍,去声讨当时被认为属于毒草和牛鬼蛇神的一切“封、资、修”思想,以及这种思想的代表人物。但是她自己的父母就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人们不能接受这样家庭出身的子女进入到纯洁的革命队伍中来,除非他(她)们与自己的家庭和有问题的亲属划清了界线。因此,文静时常感到很矛盾,很痛苦,她不能像旁人所要求的那样去背叛她的父母,他们一直是她心目中的偶像,他们就是过去那个时代革命和进步的像征。
只有校友金振海理解她的苦衷,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接近她,并且吸收她为自己那个造反组织的成员。金振海的行为动机,当然包含着几许朦胧的、成年男女所常有的那种被称作爱情的成份,尽管文静起初并不明白。
2.
枯草倒伏,土地干裂的田野。田垅里还堆放着隔年留下的腐烂灰暗的稻草。
在通往市区去的一条柏油马路上,行进着一支举着标语牌和红旗的群众游行队伍,队伍过处留下满地的传单。马路两旁也站满了人群,与马路相连的几条小路上还有一队一队的群众向这边汇集。无数的拳头在不停地挥舞起落,游行队伍激情昂扬地跟随着一个腰束皮带的女红卫兵呼喊着口号:
“打倒走资派!”
“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在这支行进的激动的人流中,头扎两根小辫,年约十八、九岁的文静正慌乱地拨开人群在寻找着什么人,她白皙的椭圆脸上汗水淋漓,大而黑的眼睛在四处搜寻着,神情里充满了焦急与恐怖。
“金振海,金振海!”文静一边拨开人群,一边叫喊着。
她扳住一个手持红白双色木棒的男青年的手臂,惊慌地问道:“康道阳,你看见金振海没有?”
康道阳抬手指了指队伍前面,便撇下文静,大步朝前走去了。
3.
潮水般的人流呼喊着口号,涌向位于市中心的露天体育场。体育场内有一个用木板临时搭建而成的主席台,悬挂在主席台两边木柱上的两只高音喇叭,正以激昂的声调震响着。
主席台上,二十岁左右的东江市风雷造反兵团司令金振海,腰间宽皮带里斜插着两支左轮手枪,他正在眉飞色舞地对台下的群众讲话。
“红卫兵战友们,革命的同志们,‘四海翻腾云水路,五洲震荡风雷激’……”他似乎听见有人在叫他,便回过头去。看见校友文静在台下焦急地对他招手。
金振海中止了讲话,几步奔过去,问道:“什么事?”
文静哭泣地说:“学院系统的造反派正在我家抄家,他们要抓走我爸爸,你们快去救救他吧,他是参加过抗日战争的老干部,是革命的啊!”
金振海神情严肃地望了望文静,对身边的康道阳说:“康副司令,我目前走不开,你带几个人到文书记家去,先把他带到我们的司令部保护起来。不许任何人批斗革命老干部!”
康道阳一轮棍棒,答了声“是”,便带着二十几个人,跟随着文静,向地委大院赶了过去。
4.
康道阳领着一帮人,吵吵嚷嚷地疾走着。他们所经过的街道两旁建筑物的墙壁上、电杆上,到处张贴着大字报和标语横幅,远远望过去像一条躁动不安的彩色的河。满街都是亢奋的人群,满街都是激辩的战场。康道阳高挽着衣袖,迈开大步兴奋地走在队伍的前面。此时此刻的他,心中充满着对革命运动的滚滚激情和对心目中那些伟大人物的崇拜,他想像着自己就是革命的英雄,甚至比金振海还要革命多少倍。
其实,他所理解的革命运动,就是怎样去整治别人,怎样去把对手打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至于对手是什么人,是不是真正的革命对象,他不知道,反正只要是与他们意见相佐,只要不是他们这个阵营里的人,就应该被打倒,被革命,多少年前鲁迅描写过的阿Q们,竟然跑到这里来了!
5.
文玉涛家的门窗大开着,几个臂戴红袖章的造反派正在激情昂扬地清查着文玉涛的书籍、信件等物,地面上撒满了碎纸片和旧照片等东西,满屋一片狼藉。
文玉涛和丁桂兰靠墙站在一边,他们的脖子上都挂着三尺见方的木牌,上写:“打倒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
康道阳这一群人风风火火地闯进文玉涛的家,康道阳在屋子里绕了一圈,然后站在文玉涛面前,对先来的那一批学院派造反队说:“你们的行动太迟缓了,革命群众正在体育场开批判大会,我们必须马上把这两个死不改悔的走资派押过去接受批判!走,把他们押出去!”
先来的那一批造反派还没有弄清是怎么回事,眼睁睁地看着文玉涛夫妇被康道阳这一帮人带走了。
6.
喧嚣了一天的城市似乎有些疲惫了,正趁着渐渐降临的夜色打个盹儿。蒸水河两岸长着婆娑的垂柳,一座以青草命名的小桥静静地横跨在泛着微光的河面上,浑浊的河水拥着夕阳的余晖汇入到清澈的湘江里。没有渔歌,大大小小的船只上都张贴着红红绿绿的标语。青蛙开始在薄暮掩盖下的某处河畔边鸣噪起来。
“金振海,这一次要不是你们把我爸妈藏起来,他们不知道会被打成什么样子?”文静站在小桥的石栏杆边,对身旁的金振海说。晚风撩动她的秀发,略微紧小的黄军衣将她高隆的胸部突显了出来,使她看上去更加妩媚和娇柔。
金振海依然是腰插双枪的装束,他用手叉着腰,以一种英雄豪侠的口气说:“没关系,只要我金振海在,我就会保护你和你们全家。那些家伙也太不懂政策了,像你爸妈这样的老革命,是三结合的对象,他们竟敢抄你们的家!”
文静望着平静的河面,目光有些忧伤地说:“这场风暴实在凶猛,也不知道要持续多久?”
金振海在一边踱着步,说:“那些牛鬼蛇神只有通过急风暴雨似的革命运动才能扫除干净,要不然,我们的国家也会像匈牙利那样改变颜色!”
文静转过身子,仰头望着星空,叹一口气说道:“可是,那些从枪林弹雨中出生入死闯过来的老革命,也要被扫除吗?我爸爸是1940年参加革命的,跟随着毛主席南征北战,参加了世界著名的百团大战,在渡江战役中担任过突击队长,他身上至今还留有日本鬼子和蒋匪军的弹片哪!”
金振海敬慕地看着文静,说:“你爸爸真的了不起!我要赶上他那样的时代就好了。不过,现在机会已经来了,世界是我们的,我要干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来!”他顿了一下,又说:“文静,我们青年人一定要积极投身到这场伟大的运动中去,千万不能躺在别人的功劳簿上享清福!”
正在此时,从小桥的另一端走来一群中学生,他们唱着革命歌曲,意气风发地谈笑着。文静的妹妹文雅也在其中。
这群学生已经看到桥头上的文静和金振海,便放慢了脚步,一个女孩子悄声说:“哎,那不是文雅的姐姐吗?那个男的好像是前天在体育场组织批判会的马司令!”
“还真浪漫嘞!”另一个女孩不无羡慕地说。
一个男生愤慨地说道:“什么浪漫,纯粹是小资产阶级情调!”
文雅把一面小鼓塞给身边一个女孩,一扭身就沿刚才来的方向跑走了。
那群中学生惊呼起来:“文雅,文雅……”
文静抬头望了一眼金振海,满脸羞惭地快步向文雅跑走的方向走去,一会儿消失在夜色中,金振海怔怔地站在那儿,一脸漠然。
7.
文玉涛家的客厅里亮着一盏昏暗的壁灯。
丁桂兰坐在木沙发上,喘着气训斥着文静:“你一个大姑娘家,怎么可以黑灯瞎火地和一个男人呆在一起呢?这事让你爸知道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文静站在一旁低着头,双手叠搭在前面,讷讷地表白道:“我只是想向他表示一下感谢,他毕竟救过你们的!”
丁桂兰一拍沙发的扶手,说:“你真是个糊涂虫。你以为他金振海真有能力保护我们吗?告诉你吧,保护你爸和我们全家的是中央领导,他金振海算什么!”
文静迷惑不解地看着母亲,一脸委曲的神情。
丁桂兰有些疲倦地靠在沙发上,瞪着眼睛说:“从今天起,我不准你再跟姓金的来往,没有我的同意,你们谁也不准离开家门半步!”
8.
第二天,丁桂兰走出家门的时候,没有忘记返身把房门锁上。
文雅在窗边跳着脚喊道:“妈妈,我又没有错,让我出去吧!”
丁桂兰轻声地说:“外面很乱,你们都在家呆着,听话!”
文雅看着妈妈离开的背影,哭丧着脸嘟哝道:“真倒霉!”
文静棒着一本红色封面的书怔怔地坐在沙发上。文雅噘着嘴对姐姐说:“都怪你,弄得我也被锁在家里了。”
“谁叫你在妈妈面前乱说话?”文静将书扔到沙发上,愤愤地说。
金振海穿着一身干干净净的黄军装,束着皮带,头戴黄军帽,精神抖擞地向文静家走来。文雅隔着窗子看见了金振海,老大不高兴地:“哼,你来干什么?我们家不欢迎你,快走吧!”
金振海开始吃了一惊,抬头见门上的锁,便绕到窗前:“哎,你们这是怎么啦?怎么关禁闭了?”
文雅没好气地:“什么怎么啦,就是因为你呀。快走吧,别来找我姐!”
金振海急切地:“你听我说!”
文静奔到窗前,对金振海说:“金振海,你走吧,快走吧!”
金振海还想说什么,但文静已经背过脸去了,他无可奈何地摇着头,怏怏不乐地站了一阵,然后昂起头走了。
文雅离开窗户,坐到沙发上,踢踏着双脚,对文静说:“姐,我真不明白,你怎么会跟金振海这种人交往,听我们班同学说,金振海的父母都不喜欢他。他从小在乡下姑妈家长大,整天不是在江湖池塘里抓鱼虾就是上树掏鸟蛋,他言行粗鲁,没有教养。你怎么会……嗯,还是妈妈说得对,你呵,目光短浅、胸无大志。”
文静用双手蒙住耳朵,紧闭着眼睛,没有吱声。
9.
已被结合进市革委会的丁桂兰乘坐的军用吉普车在东江市风雷造反兵团门外停住,容光焕发的丁桂兰走下汽车,沿着水泥台阶走进造反兵团总部大楼。
斑驳老旧的大楼内外随处可见臂戴红袖章、胸佩毛主席像章、手里拿着棍棒或抱着成卷的大字报的行色匆忙的年轻人,这些稚气未脱的脸上燃烧着单纯、真诚、执着和无畏混合而成的激情。广播里在播放着激越的战斗歌曲。
康道阳正从大楼里走出来,他看见丁桂兰,赶紧站住,像军人那样双脚一并,脸色凝重地行了个举手礼:“丁主任,您好!”那模样幼稚而又可笑。
丁桂兰和蔼可亲地说:“小伙子,你好呵!小金在吗?”为了突出自己的尊长地位,她这样称呼金振海。
康道阳飞快地点着头说:“在,在,他在楼上。”
丁桂兰对他挥挥手,说:“好,我找他谈点事,你去忙吧!”她径直向宽敞的木楼梯上走去。
10.
“我到这里来,一是看望你们,当面谢谢你保护了文书记和我,那次多亏了你们。第二是来跟你谈点事情。”丁桂兰说到此处,抬眼看着金振海。
金振海毕恭毕敬地站在丁桂兰面前,样子有些腼腆:“保护革命老将是我们的责任,丁主任,有什么指示,您就说吧!”
丁桂兰笑了笑,说:“小金,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你跟我们文静还是校友吧。现在,你们都是大人了,你们是在党的红旗下成长起来的革命事业接班人哪!你的组织问题解决了没有?”
金振海面有愧色地摇摇头。
丁桂兰继续说:“噢,那就更要加倍努力,你根子正,苗子红,一定要有一个崇高的革命理想,要为共产主义事业而奋斗终生,知道吗?你与文静的事情我已知道了,这是非常不对的,怎么能染上小资产阶级的思想感情呢?你们都还年轻,前途远大,千万不能因为幼稚而影响了前程。你好好干吧,将来定会有出息的!记住我今天对你说的话,不要再与文静来往了,好吗?答应我!”
金振海微皱着眉头,默默地点着头。
11.
文玉涛调到地委任书记以后,很少有时间与家人在一起了,偶尔歇下来,不是起草报告,就是坐在沙发上看文件,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昨天,他从外地检查工作回到家里,刚在沙发上坐下,丁桂兰也在他身边坐下来,抱怨地说道:“玉涛,这些日子你常不在家,可把我的头都弄炸了。”
文玉涛抬头看着妻子:“喔,有这么严重吗?”
丁桂兰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地直机关干部子女的上山下乡工作已经开始了,这一批知识青年是下放到湘西的苗山里去,那里的自然环境和生活条件都很艰苦。我的想法是让文静留在我们身边,照顾我们的生活,把文雅送到部队去锻炼一下。可是文静这个死丫头自作主张地偷偷跑去报了名,明天就要出发了!不行,我已经将她的被包扣下了,你再去劝劝她吧。”
文玉涛皱着眉头,做出很为难的样子:“这个可能不太好办吧。她已经报了名,中途变卦我们的面子往哪里搁?领导干部可是要起带头作用的,你怎么反而拖起孩子的后腿来了?”
丁桂兰梗着脖子说:“我哪是想拖她的后腿?我是怕……”
文玉涛不解地:“怕什么?上山下乡这是走毛主席倡导的五·七道路,让孩子们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嘛!你愿意看着他们变成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书呆子吗?”
丁桂兰睁大眼睛高声说:“我是怕她跟金振海搞到一块去!”
文玉涛若有所悟地抬头看着妻子,半晌说道:“嗯,这可是个值得注意的问题!不过,也不用担心,金振海那个群众组织解散之后,他仍然属于街道居委会的人,不可能与文静下到一起的!”
丁桂兰不放心地说:“我已经向金振海打过招呼,但还是得防着点,主要是做好文静的工作,想办法让她留下来!”
文玉涛站起身来,在屋里踱着步子,说:“我看算了吧,别使这些小心眼儿!”
丁桂兰也站起来,走到丈夫面前说:“像你倒好,家中百事一切都不用管,当然不用使小心眼儿。你说说看,你什么时候为孩子们操过心呵?”
文玉涛慌忙摆着手说:“我确实没有管过她们,所以没有发言权,家中一切听你安排啦!”他忽然正色道:“对了,我明天要到五·七干校去学习两个月,你给我准备一下。”
丁桂兰惊异地望着文玉涛:“是不是你的职务会有变动?”
文玉涛轻松地笑道:“不会。要真的有变动那倒好,我正想好好休息一下哩!”
12.
丁桂兰虽然费了很多口舌,想了许多办法,最终还是没能阻止文静下放湘西的举动。当然,身为党的高级干部的丁桂兰深知,自己强行改变女儿的选择是没有用的,也是不明智的,文静的个性太像年轻时候的她了。况且,让女儿到乡下去锻炼一下并非是什么坏事,只要她不与金振海在一块就行,许多道理要让青年人到生活中去感悟才能明白。因此,当第二天清晨文静趁她熟睡之际拿到了衣柜的钥匙,大清早就提着被包悄悄跑到同学美娟家去之后,丁桂兰并没有再去责备她,而是强作笑脸地与小女儿文雅到火车站去送文静。
时令虽是初春,天气还比较寒冷,但这毕竟是1970年的春天,文静的心里只有一腔青年人的火样热情和听从党的召唤的纯真理想。她在一篇日记中写到:“我们年轻的一代没能赶上艰苦卓绝的战争年代,那就做一名革命事业的可靠接班人,在和平环境下保卫祖国,使其永不变色,让帝国主义预言家们在中国实现和平演变的阴谋见鬼去吧……”
火车站内外红旗如海,一片欢腾,涌满了身背被包的下乡知青和前来送行的亲友。一列满载着下乡知青的火车准备出发,知青们从车窗里伸出头来,与站在月台上的人话别。
扎着两条小刷辫的封美娟手提被包,站在车门的踏梯上对着文静大声喊:“文静,快上来,别再摩摩蹭蹭的了!”
文静对女友挥了挥手:“哎,我就来。”
文静对母亲和妹妹说:“妈,你们回去吧,您和爸爸一定要多保重。我走了!”
文静提着被包向车门走去,才走出几步远,她就看见站台的水泥梁柱旁的金振海,他正用一双火热的眼睛注视着她。文静不顾妈妈和妹妹不悦的眼神,向金振海奔了过去。
金振海抽出别在衣袋里的一支黑管钢笔,局促不安地说:“知道你今天走,特来送你。这支钢笔给你作个纪念吧!我也要走了,是到姑妈的乡下。”
“你姐姐不是已经下放了吗?你完全可以要求留下来照顾你爸爸。”文静不解地说,同时不安地望一眼不远处的妈妈。
金振海也朝丁桂兰和文雅那边看了看,嗫嚅地说:“我爸能照顾好他自己的,这没有问题。现在是考验我们的时候,我怎能当可耻的逃兵呢?你走吧,请保重!”说完就飞快地转过身去,大步离开了站台。文静的口张了一下,但终于没有喊出声。
文静的眼里噙着泪水,默默地望着金振海的背影……
13.
宁静的湘西苗寨沉浸在如水的月色中,山塘里传来阵阵蛙鸣,间或有两声犬吠声在山寨里回荡。
刚刚来到苗乡的那阵子,文静时常手握着金振海送给她的钢笔,独自坐在木楼的门槛上,泪眼盈盈地凝视着天空。然而,这种青春期的躁动并未能持续多久,很快便被没完没了的政治活动和农业劳动排挤得一干二净。她甚至一度对自己脑海中竟然产生这种属于“小资产阶级低级庸俗情调”的男女私情而感到震惊与厌恶,她下定决心,要让自己的思想在广阔天地来一个脱胎换骨的转变。
她成了知青点里的政治辅导员,报名参加所有的文艺活动,自愿干最苦最累的活,总而言之,她要让思想和精力全部投入到火热的生活中去,使自己无遐去想那些个人感情问题。下乡的第二年,文静入了党,被公社树为知青学习的楷摸。文静正朝着妈妈希望的路线走下去。
然而,越是想忘记的事情往往越难以忘记。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文静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金振海,,但是在一阵耳热心跳之后,她会责怪自己意志为何如此薄弱!
唉,这种初恋的感觉是这么新奇,又是这么折磨人心,愁肠百结。
……
14.
文静这样迷迷糊糊地在如烟的往事中徜徉了很久,最后不知不觉地沉沉睡着了,当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卢俊祥早就起了床,并且做好了早餐。他将早餐端到餐桌上,对刚刚从卧室里出来的文静做了个笑脸:“夫人,早上好!”他总是这样多情,这样开朗,身上充满永不衰竭的浪漫情愫。
文静慵懒地望着丈夫,嘴角边浮动一丝娇柔的微笑:“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今天还要到银行去跟罗行长谈贷款的事呢!”
卢俊祥说:“我见你睡得正香,不忍心叫你。哦,快吃早餐吧。等会儿我送你过去。”在文静心里,卢俊祥确实是一位既有情趣又会体贴人的好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