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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晓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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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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搏斗 ( 第六章 流浪他乡 )连载

 

第 六 章   流浪他乡

 

1.

金振海背着个旅行背包,手里捏着来时火车上那两个年轻人扔给他的那张报纸,在售票大厅前忧郁地徘徊着。他伸手在裤袋里掏了一阵,摸出两张罚款单,便气恼地把它们揉成一团,向四周张望了一下,狠狠地扔在地上。他又伸手在上衣口袋里摸索,掏出一把皱皱疤疤的纸钞,数了一下,32块5角。他拿了20元在手上,把剩余的放回衣袋中,出来时康道阳给他50元钱,现在就只剩这么多了。

这么些天以来,他没敢住旅店,晚上就卷缩在车站候车室的椅子上打个盹儿,饿了就买一个包子或一片面包,用自来水咽下喉咙。

金振海站在原地仰望着天空,叹了一口气,又犹豫不决地来回踱了几步。此刻的他正拿不定是回东江市还是去海星市的主意。报纸上报道的那所海星大学免试招收成人夜大生的消息,似乎触动了他心里某根沉睡很久的琴弦,既然工厂已经半死不活,再混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到海星去搞张大学文凭回来,或许命运会有个新的起色,也让文静的父母还有所有瞧不起我的人对我另眼相看。最后,他像下定决心似的,用报纸敲了一下握着钱钞的左手,转身走进售票大厅。

近来南下的火车票特别难买,售票厅里已经排成了长队,有的人等了一天也没有买到当日的车票,非得提前三天甚至一个星期才能买到。金振海可不愿意在此地耗上那么久。他望着拥挤的售票厅,灵机一动,一咬牙写了一张小纸条,将它夹在仅剩的那拾元纸钞里面。

他费力地挤到售票窗口前,将纸条连同购票款一并送到售票窗里:“给我买一张今晚去海星市的车票。”

售票员习惯性地接过钱币,发现里面的纸条,便展开来,只见上面写着:“请给我买一张今晚去海星市的车票,这拾元钱是给你的报酬。”

“实在对不起!这次车票已经售完了,连站票都没有了!”售票员苦笑地摇摇头,把款退了出来。

金振海趴在售票窗口喊道:“那就买一张月台票。”

他握着月台票挤出人群。

2.

绿皮列车驶离关南车站的时候已近黄昏。

车轮在铁轨上铿锵飞旋,列车行驶时产生的气浪掀起道旁的树叶。那爬满青藤和草蔓的水井,那熟悉的房屋,熟悉的小城,熟悉的丘陵,那静静的小河,河畔的垂柳及河面破旧的石板桥,都在暮色中渐渐远去,终于消失在一片苍茫的昏暗里……

车厢内拥挤不堪,连过道上也塞满了旅客和大包小件的行李。金振海站在车门边,双眼凝视着窗外。

窗外已经一片漆黑,偶尔闪过几点灯光。

车轮辗压着钢轨,飞快地行驶,发出有节奏的亢奋的轰鸣。金振海被这种声响鼓舞着,他为自己这番突发奇想的或许能改变命运的决定而激动不已。出狱后他就在期待着一个机会,有朝一日要让所有轻视他的人,对他仰而视之。

眼下机会来了……

3.

金振海夹在潮水般的人流中走出海星市火车站出口。

他站在站前广场上茫然四顾,不知所往。一位值勤民警从金振海面前走过,他快步追上去,摊开手中的报纸,问道:“同志,请问到海星大学怎么走?”

民警站住了,看一眼金振海手上的报纸,又看一眼金振海,抬起戴白手套的手比划了一下:“从这里乘103路大巴到东塘,再转乘24路到竹园就到了。”

金振海收起报纸,点头称谢。

4.

风尘仆仆的金振海一路寻问着来到了海星大学校门口的报名处。

他挤进报名的人群,递上自己的工作证和剩下的拾元钱,对报名的老师说:“老师,我报名上夜大。”

报名的老师接过金振海的工作证看了一下,在报名册上写下金振海的名字:“请你到那边去交款。”

金振海把拾元钱放在收款人员的桌子上,小心翼翼地问:“这钱够吧?”

收款的老师抬头看着金振海,笑了:“这怎么够?那边招生简章上写得清清楚楚,学费250元。”

金振海的表情凝固了几秒钟,他收起工作证和那张唯一的纸币,尴尬地笑了笑,退了出去。他刚走出几步又挤了进来:“老师,,这报名什么时候结束?”

老师:“今天是倒数第三天!”

金振海一声不响地低着头离开了报名处,心中十分懊丧。自从他未加多想地乘上南下的列车离开省城来到这个陌生的海滨城市,心中只有一种茫然的兴奋,自以为一切都是非常简单的事情:报名——上学,如此而已,哪曾想到要这么多的学费呢?早年上初中那阵,学费也不过是7.84元。他一下子傻眼了。

金振海像一条流浪狗似的郁郁而行,不知所往。他感到心里憋屈得难受极了,再一次强烈地感受到没有钱是一件多么糟糕多么恐怖的事情。此时此刻,有一种强烈的欲望在他胸中膨胀着,燃烧着:钱,我一定要拥有许多许多的钱!一定要成为受人仰视的百万富翁、千万富翁、亿万富翁!要把全世界的钱像踩蚂蚁一样全都踩在我金振海的脚下,越多越好!

似乎是要发泄心中的抑郁和忿懑,他用脚在地上用力踩踏了几下。

可是眼下,他是个眼睛里布满血丝,神情颓废、一文不名的流浪汉。

5.

金振海闷闷不乐地从海星大学走出来。没走多久,抬头看见路边一家小餐馆,便快步走过去。他已经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刚才远远地闻到那边飘过来的饭菜香味,肠胃里更是涌起一阵难奈的冲动,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可是他来到餐馆门口就站住了。掏出那张唯一的拾元纸钞,迟疑地看了一眼又放回衣袋里,默然走开。

餐馆老板在冲他喊着:“那位先生想吃什么?面条还是米饭?”

金振海头也不回地走着,肚子里却翻腾得不行,眼睛在搜索着路边有没有卖红薯的小摊。

6.

金振海漫无目标地走在街道上,开始为自己的贸然举动后悔!现在他连回家的路费也没有了,来到这个举目无亲的陌生的城市,第一天就充当了一个流浪者的角色。

他来到一家书店门口,看见店门外告示牌上写着“本店招聘搬运工数名,日薪20元。”他灵机一动:嗯,我何不去试试呢?

金振海把背包往肩上一搭,走进店里。

他向一位收银员询问:“小姐,你店还招搬运工吗?”

收银员:“正要招呐,请您等一下。”她对书店里面书架旁一位在整理图书的中年男人喊道:“经理,有人应聘。”

被称作经理的男人走了过来,他上下打量了一眼金振海,说:“是你要应聘吗?跟我来吧!”

金振海跟着书店经理绕过书架来到书店后面的仓库里。

经理指着那一垛一垛小山一样的图书,说:“这都是新进来的图书,你的任务就是把它们分类,然后搬到那些架子上去,工钱是按工作日支付,20元钱一天,有问题吗?”

金振海满心欢喜地答道:“没问题!没问题!”他飞快地扔掉背包,按照书店经理的吩咐干起活来。

金振海很长时间没有干过体力活了,既便是在监狱里的时候,他也时常想方设法地让其他犯人替自己代劳。今天在这人地生疏的城市,他却不得不饿着肚子干体力活。他的想法是尽可能多做几份工,以便在三天的时间里赚到读夜大所需的学费。

金振海只穿着背心,汗流浃背地抱着一大捆图书,蹬着木梯子爬到书架上,将它们放好。

傍晚,金振海接过书店经理递给他的20元钱,疲惫不堪地走出书店大门。

他将钱放进衣袋里,用手压了压袋子,然后汇入茫茫人流,他要寻找下一个工作的机会。

7.

金振海信步在大街上走着,一股浓重的炒菜香味强烈地牵引着他的嗅觉。他伫足四顾,看见街边有一家餐馆,便大步走过去。

他来到餐馆门口,伸手到衣袋里拿钱。可是他的手伸进衣袋的时候,什么也没有摸到。他惊恐地在全身所有的口袋中摸索,后来索性将口袋都翻了过来,那几张纸币还是不见踪影。金振海的脸明显地气歪了,他又飞快地在身上所有的旮旯搜索了一遍,仍然没有。这时,他仰面朝天失声地喊道:“我的钱,我的钱不见了!”

并没有人理会他,人们匆忙地走各自的路。

金振海又在身上找了一遍,便弯腰在地上寻找起来。他沿着原路找到那家书店门口,书店的门早已经关了。他在书店门口找了一遍,依旧一无所获。

金振海已经身无分文,他垂头丧气地徘徊在街头的夜色中,为自己的不幸而暗自忧伤。

8.

文静和文雅站在牧场的草地上,望着悠闲吃草的奶牛,交谈着。

文雅:“姐,你一个人弄这么大一个牧场忙得过来吗?怎么不要姐夫帮你!”

文静:“你姐夫对经商不感兴趣,一心迷恋那三尺讲台,空余时间不是外出写生就是在家作画,我也不勉强他。一个人操持这个牧场并不觉得很累,这比坐在枯燥乏味的机关里要自在多了。”

文雅:“你在国土局不是挺好吗?怎么会想到下海经商?爸妈肯定不会支持的!”

文静席地坐在草地上,望着远处的河湾说:“爸妈自然希望我呆在国土局过安稳的日子,但我生性好动,就出来赶赶时髦,用现在流行的话说是超越自我,实现自身的价值,而我却是爱好这种生活方式。再说我有得天独厚的条件,我不一定得到爸妈的直接支持,他们的影响和关系就是一笔无形的资源,如不加以开发利用,岂不是对资源的浪费吗?”

文雅笑着说:“姐,没想到你的思想观念还很前卫的!你办牧场的资金从哪来呢?”

文静:“当然是靠银行贷款。目前我已经贷了40万,过些日子准备再贷款30万,用于扩大牧场,新盖几幢菜牛饲养棚。那时的规模就可观了!”

文雅:“你还真的雄心勃勃哪,怪不得金振海那样钟情于你,你们都是有野心的人!只可惜有缘无份。”

文静推了文雅一下:“你又扯到哪里去了,我是想趁现在年轻干点事情。哎,文雅,你们真的明天回西藏吗?怎么不多玩几天!”

文雅也在姐姐身边坐下来,说:“假期已经到期了,再说院里人手不够,很多事情等着我回去处理。”

她转过脸来望着文静,有些神秘地笑着说:“姐,金振海的出现,是不是冲着你来的?你在感情生活上该不会也来时髦一下吧!”

文静平静地说:“你姐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吗?”

文雅搂住文静的胳膊,姐妹俩互相依偎着望着天边的云彩,脸上荡漾着甜蜜而亲切的笑容。

9.

金振海一直未与家里联系,尹丽萍只知道他是为厂里出公差到省城去了。

这天,尹丽萍扛着一只液化气罐,从屋子里出来,她正把那笨重的铁罐放到一辆小推车上。康道阳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正好路过这里,他看见尹丽萍,便跳下自行车,走了过来。

康道阳:“丽萍,近来还好吧!”

尹丽萍并不看他,推着小车往前走,嘴上不冷不热地说:“好不了,也死不了,就这样!”

康道阳走上去接住尹丽萍手中的小车:“你这是罐气去吗?我来吧!”

尹丽萍推开康道阳的手:“不用,让人看见多不好。”

康道阳扔抓住小车的把手不放:“嘿嘿,没有关系!”

尹丽萍只好依了他,两个人推着车往前走,看上去很亲密的样子。

康道阳:“金振海给你来信了没有?”

尹丽萍:“我正要问你呢!你叫他到省里出差,早该回来了,可现在连个音信都没有。”

康道阳猥亵地笑笑说:“他不回来不是更好吗!”

尹丽萍瞪了他一眼。康道阳马上改口说:“其实我比你还要急。厂里的账户已被法院冻结了,小轿车也封存了,工厂有可能会宣布破产,我正等他搞来银行的贷款救命呢!”

尹丽萍:“你们那样搞法迟早要到今天这地步的,指望他有什么用,人家文书记不一定会管你们这档子破事儿。”

康道阳沉吟地说:“丽萍,当初如果是我们俩结婚就好了,我们也许都不会像今天这样!”

尹丽萍用力推开康道阳:“你们都一样,没一只好鸟!”

10.

色彩缤纷的灯光把都市的夜装扮得扑朔迷离。

此刻的金振海真正成了一文不名的都市流浪汉,他又气又饿地在车水人流的大街上踟蹰而行,那些崭新的大厦和宽阔的街道,甚至五花八门的广告牌似乎都在嘲笑着他。

他来到一座立交桥下,看见桥旁有一片平坦的绿化带,里面种着一些热带植物,便跨过绿化带边沿的灌木丛,走了进去。

他在草地上躺下,伸展着四肢,仰望着星空,眼角上流出一串感伤的泪水。

在离金振海不远的草地上,也躺着几个衣装不整的流浪汉。他们见金振海一个人躺在那里,便一起走了过来,在金振海身旁坐下了。金振海警惕地注视着他们。

一个年轻一点的男人看着金振海说:“师傅,你怎么也一个人在这里?”

金振海侧过身去,悄悄抹了一把有些潮润的眼睛,没有理睬他们。

一个年长一些的男人自言自语地说:“看样子这位同志也是刚从内地过来的,在这里举目无亲,也住不起旅馆吧!”

另一个男人说:“出门在外伤心有什么用,谁也不会同情你。没什么可怕的,天一亮就有办法了!”

年长的男人说:“办法总是会有的。活人怎么会被尿憋死?过苦日子的时候,人家靠卖血还维持了一家人的生命呢,别说现在!”

金振海的眉头跳了一下。他转过身子,兴奋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年长的男人惊异地:“我没说什么呵!我说错什么了?”

说话的那几个人都望着金振海。

金振海坐起身子:“你说卖血也能维持生活?”

年长的男人点着头:“是呵,这有什么奇怪的!过苦日子的时候,我们村就有人靠卖血养活了一家人,不过,他的身体从那以后就垮掉了!”

那个年轻人问金振海:“你是从哪里来的,刚才怎么流眼泪呀?”

金振海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家在东江市,单位亏损垮掉了,我来到这里报名读夜大,可是交学费的钱不够。今天给一家书店干活挣的20块钱和原来的10多块钱又都丢失了,说起来都没人相信。唉,真是祸不单行!刚才听你说卖血的事,这倒提醒了我。”

年长的男人:“我只是随便说说,如今这个年头办法多的是,谁还去卖血!”

金振海重新躺下,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年长的男人:“我们是四川乡下的,到这里来打工,刚下的火车。天黑,找不到朋友的地址,今晚暂时在这个露天旅馆过夜!”

金振海将头枕在背包上,仰视着天空,心里在盘算着卖血的事。

年长的男人又说:“你真要去卖血呵,那是要伤身体的噢!”

金振海:“为了读书,顾不了那么多了!”

年轻男人伸了个懒腰,笑着说:“你这位师傅,看上去也有40多岁了吧,360行干哪行不行,这么大的年纪还读什么书嘛,除非是家庭不和跑出来的!”

一句话刺中了金振海心里敏感的角落,他一挺身窜了起来,瞪眼对那个年轻人说:“你的嘴放干净一点!”

年长的男人慌忙拉了拉年轻人的衣服。那几个人悄悄走开了,只留下金振海一个人在草地上。

11.

金振海从草地上爬起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街道上满是匆忙的行人和急驶的车辆。他环顾一下四周,昨晚与他说话的那几个四川人已不见踪影。

金振海提着背包离开立交桥下的绿化带,像一名听到召唤的士兵那样,坚定地向前走。他想,只要卖上几百毫升血,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他抬起头来,看见道路右侧那一片无边无际的蔚蓝色大海。金振海似乎是突然发现了它的存在,迈开大步向海边走去,脸上布满一层宗教徙般虔诚而又亢奋的光泽。

天气晴朗,蓝天上悠悠的飘着几朵白云,旭日从椰枝间洒下金色的光芒,温柔的海风吹拂着金振海的脸颊,翻起他的头发。他突然感觉自己像一个落海的渔夫,像“德兰斯坦号”沉船上那位几乎绝望的鲁宾逊船长,被命运的魔掌捉弄到荒无人烟的孤岛上了。

为了改变命运,他现在正驾驶着一条破船,驶向茫茫的、漫无边际的大海——就像一只小蚂蚁和一片小得不能再小的树叶一样,在海中飘着、摇着……海上风狂、水急、浪高、根本无处躲避,每时每刻面临着灭顶之灾!稍有大意,随时都有可能葬身大海!

好在金振海的身上有着一种坚忍不拔的意志,只要有人在,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情。为了这次孤帆之航,为了接下来的卖血,他要用海水洗浴一下身体。

在他看来,这是他人生中一个标志性事件,是一个新的重要的开始,是一个充满变数的游戏的序幕。既然是游戏,有开始也会有结束。不管结果怎么样,关键的是游戏过程中的每一步是否做得精彩,是否尽心尽力!所谓的结果是个什么玩艺儿,你不去做就永远得不到答案!现在游戏即将开始了,而在游戏开始的时候,应该有一个适当的仪式来表示一下才行。

噢,就让浩荡的大海来为我这个背井离乡的落魄男人做一次畅快淋漓的洗礼吧!

“大海啊,请你见证一个男人的生死搏击吧!”

12.

金振海踩着细腻的沙滩走到波浪进退的大海近前。

仿佛要把内心深处积压了许久的烦闷和抑郁全部发泄出来似的,他对着大海放声吼叫了几声“我来了!我来了!我来了!”

然后,他将背包扔在沙滩上,脱掉衣裤,只穿一条裤叉,踏着向下倾斜的沙滩缓缓地向海水中走去。

他在浮着白色泡沫的海浪中起伏着,游动着,像大海巨掌中的一颗微尘,随波逐流。一个浪头打过来,呛了他一口含有细沙的咸涩的海水。

他吐出海水,用手抹着脸颊和眼睛。

波浪退下去又卷土重来,把轻飘飘的金振海推回到沙滩上……

金振海从沙滩上爬起来,身体摇晃了一下,站稳了。他望着辽阔的蔚蓝色海面,咬紧牙齿,腮邦上鼓起一道坚硬的棱子肌肉。

在海中——只有你自己,无人——能帮上你,只能靠——自己!

金振海决定抛弃过往所有的一切,他只想去尝试一种新的生活,去寻找属于自己的那座生命的涯岸……

13.

金振海在海边游了一阵便上来了。他一路打听着来到附近的一所医院里,第一个站在献血的窗口前。“医生,我来卖血,给我抽六百毫升吧!”他伸进手臂说。

医生打量着面容疲惫的金振海说:“你脸色苍白,还抽这么多血,不要命了?不行,最多只能抽400毫升。”

金振海继续央求道:“抽吧,没关系!”

医生那双嵌在白色大口罩和医师帽之间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坚持道:“我说不行就不行!”

金振海见没有商量的余地,嘿嘿笑着说:“实在不行,400就400吧。”

医生用一根橡皮管扎在金振海的左臂上,开始给他抽血。望着针管里慢慢升高的黑红色的鲜血,他的表情凝重而忧郁,亢奋而凄然。因为报名费是250元,而他卖血的收入也就200元,还差50元呀。实在没有法子了,先去试试看吧!只好这样了。

金振海捏着200块钱,虽然有点虚脱的感觉,但脸上还是有了一些得意之色。他走出医院大门,直奔海星大学夜大报名处。

14.

“刘老师,报名的情况怎么样?”海星大学的兰校长一边翻看着报名表,一边问负责报名的教务处主任刘老师。

老师:“报名非常踊跃,超出了我们的预期。”

兰校长:“高等大学开办成人业余学校,这在全国高校中还是一件新鲜事,反响很大,我们一定要注意可能出现的新情况,要保证生源质量!”

老师:“知道了!”

兰校长背着手走出报名处,沿着树木繁茂的林荫道向校园里面走去。几名新生围住了他,好奇地问着一些关于夜大的情况。

金振海神色匆忙地向报名处走来。

当他走到离报名处几米远的地方却停下了脚步。他看到报名处前那些正在报名的年轻人,脸上现出犹豫的神情,钱不够呵。他在报名处前不安地徘徊着。

报名处前报名的人渐渐少了些。

金振海鼓足勇气走了过去。他递过自己的工作证和刚刚卖血得来的200元钱,轻声地说:“老师,请给我报名吧!”

老师抬头看着金振海:“哦,又是你呵?”他拿起钱数了一下,笑着说:“非常抱歉,您的学费还是不够!”

金振海哀求道:“我就只有这么多钱了,你看……”

老师:“对不起,这不是农贸市场,怎么可以讨价还价?请你原谅!”

金振海急了,他站在窗前一动不动,梗着脖子红着脸说:“老师,我真的没钱呐,这200块钱还是刚才去卖血得来的。我本想多卖一点,可医生不肯啊!”说着他挽起衣袖,将手臂上那抽血的针孔痕迹指给刘老师看。

老师有些不相信地看着金振海。

可是金振海手臂上那个针孔却是清晰可见的。

旁边的报名者惊呼起来:“哎呀,这人卖血来上学!”

报名处前边立即聚拢了很多人,大家惊奇而感动地看着金振海。

兰校长听到这边的喧哗,返身走来。

兰校长不解地问:“刘老师,这是怎么回事?”

老师指着金振海:“哦,兰校长,这位老同志昨天就来过了,因为学费不够,没有给他报名。他说今天他去卖血……”

兰校长懊然地望着金振海:“是吗?你去卖血交学费?”

兰校长抓住金振海的手臂看了又看,然后握住他的手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金振海。”

兰校长兴奋地:“金振海同学,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的求学者,你的举动实在令人感动,你的求学精神太令人敬佩了!我是海星大学校长。我宣布破格录取你为我校的夜大生,并免收你的学杂费。”他转身对刘老师说道:“刘老师,你通知总务处,就让这位同学在学生食堂勤工俭学!”

兰校长将那200元钱退还给金振海。

喜出望外的金振海紧紧拉着兰校长的手,深深地鞠了三个躬:“谢谢兰校长,谢谢你们,谢谢海大!”这个戏剧性的转变真是不可思议,把个金振海激动得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唯独只有一迭连声地说着感谢的话。

15.

离开报名处之后,金振海独自在校园里转悠着,脸上依然挂着一丝忧郁。读书是没有问题了,生活费也可以通过在学生食堂里勤工俭学来解决,但是住的地方没有着落,学校是不向夜大生提供住宿的。

他来到学生食堂,买了一份盒饭,坐在餐桌边吃着。在他的对面,坐着一名男生。

金振海抬头问对面的男生:“同学,你也是夜大生吧?”

男生:“是的。”

金振海:“夜大生的住宿是怎么安排的?”

男生:“招生简章上不是写了吗?学校不安排夜大生的食宿,我们都在校外租房。”匆忙之中,贴在校门口的那张招生简章,金振海还没仔细看过。

金振海:“那房租贵不贵?”

男生:“不算贵,也就二三百吧。一个月勤工俭学所挣的钱,刚好够交伙食和房租,如果省一点还略有结余。”

金振海:“太贵了!”

男生:“你住在哪里呀?”

金振海:“暂时还居无定所,飘着。”

16.

晚餐后,金振海顺着校内那被紫色勒杜鹃簇拥的水泥马路漫无目标地走着。

他绕过一个近百亩水面的人工湖,转入一条通往山坡的小径,眼前展现一片茂盛的荔枝园,翠绿的荔枝树覆盖了整个栖凤山。

荔枝园里长满了杂草,金振海脚下这条石子小路在林间蜿蜓伸展着。

金振海脸上露出得意的喜色。他淌过没膝的草丛,走到果林里去,在果林深处的树丛间,依稀可见一个木棚的轮廓。

一个保安骑着自行车从荔枝园边走过,看见了金振海,便停下来,对金振海喊道:“喂,你在那里干什么?赶快出去!”

金振海撒着谎说:“我是住校生,宿舍里太吵了,到这里来记英语单词。”

保安将信将疑地望着他:“……”

金振海见保安仍然站在那里,也没有走过来的意思,胆子便大了些,他大声对保安说:“放心吧,我不是外人。”

保安向金振海看了看,走了。等保安一走,金振海就大步来到那个被杂草包围的小木棚前。这个果熟季节供守林人使用的小木棚,现在闲置着。金振海欣喜若狂地走进木棚,把它作为栖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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