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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晓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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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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搏斗 ( 第八章 意外事件 )连载

 

第 八 章   意外事件

 

1.

晚餐时间已过,餐厅里还有少数几个学生在吃饭或者聊天。

金振海在厨房里洗碟子,他将几箩筐洗好的碗碟拖到一架大消毒柜前,把那些餐具放进去。

做完这些,金振海又拿着一只大板刷,蹲在地上去刷地板。工作很卖力。

向辉把脱下的白围兜挂在更衣室的墙壁上,对金振海说:“老工人,快走吧,上课时间到了。”

金振海仍然不停地擦拭地面,说:“急什么,马上就好!”

2.

夕阳弥朦的林荫道上,一些夜大学生正赶着去上课,那些全日制的住校生则忙着去晚自习,个个行色匆匆。

金振海和向辉手里拿着课本,向教学楼走去。

金振海:“向辉,把你的现代汉语笔记借给我抄一下。”

向辉:“今天是讲中国古代文学。”

金振海:“我知道!我是昨天有些地方没有记到。”

向辉从手中的一摞书本中拿出一本笔记,递给金振海。他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侧过脸来说:“老金,大家叫你老工人,你到底多大年纪?”

金振海指了指自己夹了几根白发的鬓角,说:“你猜猜看。”

向辉端详着金振海的脸颊:“大概三十五、六岁吧!”

金振海诡秘地笑了笑:“那个年龄是属于你的了,老子今年已经满了四十二岁喽。”

“我一直就想问你,这么大岁数了,你为什么不待在家里,却要背井离乡地到这里来勤工俭学呢?要不,你还可以在家里上电大呵。对不起,这个问题有点冒昧!” 向辉不解地说。

“已经有好多人问过我类似的问题了,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有些问题在你们这种年龄阶段的人是很难明白的。简单说吧,我的直接动机就是想离开那个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环境,改变一下自己,过一种全新的生活!”金振海望着远方的夕阳说。

向辉:“哦,你真的与众不同!”

金振海叹了一声说道:“你不知道一个人被别人蔑视是什么滋味,你也不会知道我这轻松外表下的那种难言的沉重!所以,无论如何,我一定要熬出个头来!”

3.

黑板上写着一行漂亮的粉笔楷书字:“情感是形象的血液。”字的下面是一道潇洒的斜杠。

中文系的李月冰老师站在讲坛上,以手支撑着讲台边沿,正用轻柔而清晰的声音讲授着《文学概论》。她说:“我们今天讲文学概论的第二章,文学的情感性。首先,我们来了解一下情感的一般概念。所谓情感,是人类对外界刺激作肯定或者否定的心理反应,如喜悦、愤怒、悲伤、恐惧、爱慕、厌恶等。人类的情感最大的有两类:就是爱和恨。爱,有祖国之爱、乡土之爱、性爱、母爱……”

金振海和向辉悄悄从后门溜进教室,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金振海慌忙打开书本,眼睛望着前面的黑板,他在笔记本上也写下了“情感是形象的血液”一行字。

李月冰老师继续讲道:“……情感是人类的一种心理现像,是神经系统的意识流动。……”

金振海停下笔,眼睛注视着李月冰。

李月冰看上去约三十来岁的年龄,实际年龄已有四十岁。她有着一张白皙的椭圆脸,一双漂亮的杏仁眼睛,梳着短发,穿一身剪裁十分得体的浅灰色套装。

金振海每次看到李月冰,总会在他眼前浮现出文静的身影,他觉得她们俩的气质、言谈和举止竟是那么相近,甚至长相也似乎有点儿像。因此,他对李月冰也有了一种说不出的亲近和好感。

4.

金振海寄居的这个小木棚里,放着一张破旧的竹铺板和一个被倒扣了过来当桌子用的破木箱子。木箱上立着一枝蜡烛,昏黄的烛光在不住地跳跃着。

金振海已经靠在木板墙上睡着了,他面前的木箱上堆着几本书。在一个摊开的日记本中,挟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文静穿着格子衬衣,臂戴红卫兵袖章,腰间扎着根军用皮带,一脸稚气的笑容。

成群的蚊子在金振海的脸上、脖子上和手臂上叮咬着,他迷迷糊糊地挥手在自己的脸颊上拍了一下,脸上和额头上早已鼓起了几个淡红色的小包。他睁开眼睛,盯着烛光看了一会,然后坐直身子,用双手使劲擦了擦脸颊,又重新抄起笔记来。

5.

课间休息,同学们站在教室里和走廊上闲聊、打闹。

金振海与向辉等几个男生在走廊里争论着。

金振海显得很激动地说:“别说什么感情和爱情,那都是不堪一击的玩艺儿,真正到了生死关头,还不成了一缕风絮,几许闲愁?”

“照你这么说,人与人之间是没有真情实意的了,所谓爱情、友情、亲情都是靠不住的了!”一名男生反驳道。

金振海将手里握着的一枚面值壹角钱的硬币向空中抛起又接住,说:“亲情是另一码事,爱情和友情就不好说了!”

向辉接言道:“老工人,你的思想是否太灰暗了?好可怕哦!”

金振海:“不是我思想灰暗,而是现实本来就是如此。”

这时一位身材矮胖的男生走到金振海的面前说:“还是老工人说得对!”随后他学着香港某位歌星的腔调摇头晃脑地唱道:“没有经历过严寒的人们,怎知道太阳的温暖?没有经过爱情的欺骗,怎知道被骗的苦咸。你这样的感受,我今生今世不愿分享。只想分享那,快乐和幸福。同时,祝你摆脱感情的伤感。勇敢面对现实,在漫漫人生路上越走越快活!

金振海推开矮胖男生,一挥手将那枚硬币用力往墙壁上一砸,硬币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抛到教室里去了。

金振海大叫着:“哎呀,亏了,亏了,壹毛钱砸飞了!”他遁着硬币飞落的方向跑进教室,在桌椅底下,墙角和门背后寻找着。

他寻到老师的讲台旁,终于发现了那枚硬币,便弯下身子去把它捡起来,当他抬起头准备站起来时,看见李月冰老师已经站在跟前了,他尴尬地笑了笑,回到座位上去了。

“同学们,我们今天接着讲文学的情感性。……”李月冰扫视了一眼台下,等大家安静了,便接着上一节课的内容,平缓地讲解起来。

金振海目不转睛地看着李月冰,思绪早已走神飞到九霄云外去了。整节课,他的思路就像杂技团的一个小丑,在文静和李月冰之间跳来跳去,有时甚至动着在他这种经历和年龄的人才想得出来的十分猥亵的念头。

……

下课了,学生们纷纷走出教室。金振海从胡思乱想中醒来,不知道李月冰刚才讲了些什么内容,他顺手拿来邻座一位同学的笔记本,埋头抄写着。

向辉站在走廊里大声喊道:“同学们,海大的阳光下有一棵新苗正在破土而出,这就是《春之旅》文学社,她期待着志同道合的文学后生们的支持与呵护,请有意加盟者速与本人联系。”

同学们中,有的打着唿哨,有的拍手大笑,有的伫足旁观。

向辉舞动着手中的一张油印品,在竭力宣传着他的《春之旅》文学社。

金振海坐在座位上,手不停笔地抄写着笔记。向辉在外面叫,他也充耳不闻。

李月冰走到金振海身旁,偏过头看着他的笔记本。

金振海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我做笔记的速度太慢,跟不上老师的讲课……”

李月冰:“以后我尽量讲慢点。你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可以随时来找我。这是我的讲义,你拿去看吧!学习上胆子要大一点,多跟同学们讨论和交流。”

金振海高兴地接住李月冰的讲义:“多谢老师指教!”

向辉走了过来:“李老师,这是我们《春之旅》文学社的创刊计划,请你看一下。我们还要请你当名誉社长呐!”

李月冰摇着头:“要我当你们的名誉社长太勉为其难了,我给你们做点宣传和服务工作倒是可以。”

“李老师您就别谦让了。我们的文学社团只是面向校内师生,让同学中的文学爱好者有一个试笔的园地,你就当我们的头嘛!”向辉恳切地说。

“好吧,我答应!”李月冰笑了笑说。

金振海收拾好书本,与李月冰、向辉一起走出了教室。

6.

几个人一边走一边说,不知不觉来到办公楼前的广场上。

李月冰停下来,问金振海:“金振海,你在生活上有没有困难?如有困难可以向学校提出来,我们也可以想办法帮你解决。”

金振海沉默了一下,有些难为情地说:“谢谢老师,我暂时没有什么困难。”说完就走到一边去了。

李月冰对向辉说:“向辉,金振海是成教夜大班年龄最大的同学,他在学习上和生活上有什么难处,你这个班干部要多关心一点。”

“李老师你放心,我们准备在全系开展向困难同学献爱心活动,具体方案正在拟定,明天可以拿出来。”向辉满口答应道。

李月冰:“噢,还真有你们的!那好,方案定好之后,拿给我看一下。”说完便迈着轻盈的步子向教师办公楼走去。

金振海望着月光下李月冰那娉婷的背影,想入非非。向辉见他愣着不动,就拉了他一把:“走吧。”

金振海和向辉走下阶梯,穿过操场,走在林中道路上。道路两旁间或有一盏路灯藏在树丛中,投下一片昏暗的灯光。

向辉:“李老师真好,她还经常向困难同学捐钱呢!”

金振海赞叹道:“她不但人长得漂亮,还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人。”

向辉:“据说她家在哈尔滨,丈夫是一家大企业的工程师,因为夫妻感情问题而分居,她去年才应聘到这里来的。”

金振海:“是吗?你怎么知道这些?”

“也是道听途说。”

“她给人的感觉就是有点冷。”

向辉:“这叫作冷艳的美!”

金振海若有所思地停下了脚步,向辉又说了些什么他也没听清楚,直到向辉叫他才紧走几步跟上去。

他们沿着月亮湖走到一个岔道,向辉说了声“噢,我从这边走了,晚安!”便拐上水泥大道匆匆走了。

金振海依然沿着漆黑的小路,回到那个小木棚。他躺在竹板铺上一点睡意都没有,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思绪宛若是一只兔子,在文静和李月冰之间跳来跳去。尤其是当他得知李月冰与丈夫分居的事,更是浮想翩跹,心里便有一种莫明的冲动。她们俩的气质是多么相似呵,特别是李月冰,更有一种成熟稳重的风韵,这样的女人才是他理想的女人。他思量着怎么找机会接近李月冰。

7.

春天的阳光暖洋洋地撩拨着人们的欲望,人人都感到这阳光的亲切,不想让它白白地浪费掉了,于是纷纷趁着明媚的阳光外出活动,有的则把家里的被褥、床单抱出来,铺在太阳底下晒一晒。

星期天上午,李月冰抱着一床棉被,往楼前坪地中的一根晒衣服的铁丝上搭去,因为铁丝系得太高,一时没搭上,她还是很吃力地踮起脚根,吃力地举着被子往上搭着。金振海手里拿着李老师的讲义,正好从马路上走来。他看见李月冰在费力地晒着被子,就将讲义插入裤袋,大步走上前去,双手接住李月冰手中的被子,一举手就搭在了铁丝上。

李月冰满脸绯红,稍微有些气喘地望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金振海,笑着说:“谢谢你!”然后,她用手将被子拉平,问:“你找我有事吗?”

在这一瞬间,金振海从李月冰那有些不好意思的神情中,扑捉到一个成熟女人温柔的风韵,他心跳的频率不由得快了许多,这种感觉似乎是很久以来所没有过的。

金振海的心旌摇动起来,他递上讲义,吱吱唔唔道:“我,噢,我是来还讲义的。”

“何必特意送到宿舍来呢。带到教室去就行了嘛!”李月冰说。她并没有注意金振海情绪上的变化。

金振海掩饰着内心的慌乱,临时编了一个借口,便唐突地说:“是这样的,我还想向你借点书看。”

李月冰平淡地“嗯”了一声,将金振海让进宿舍。

金振海走进李月冰那间收拾得非常整洁、干净,而又淡雅、舒适,散发着女性住所特有气息的房间,一时竟不知是站着好还是坐着好。他走到窗边一架书柜前,用眼睛扫视着里面的书籍。

李月冰站在一旁说:“你想看什么书?自己拿好了。”

金振海从书柜里抽出一本《莱蒙托夫抒情诗选》,在一张凳子上坐下来,翻看着。

李月冰收拾着沙发上的衣服,回过头看着金振海说:“你喜欢诗歌吗?”

金振海:“不,我是在念中学的时候听老师介绍过莱蒙托夫,他好像有一首写帆船的诗很有名。”

“那是他的一首小诗,标题是《孤帆》,诗是这样写的:

 

在那大海上淡蓝色的云雾里,

有一片孤帆儿在闪耀着白光!

……

它寻求什么,

在遥远的异地?

它抛下什么,

在可爱的故乡?

……”

 

李月冰深情地朗诵着,阳光透过窗扉,温暖地映照在她蓬松微卷的发丝上,更加突显出她的沉静和妩媚。

金振海听得有些入迷,他兴奋地连声说道:“对对对,就是这首,我对它的印象很深。记得那是刚进中学的时候,语文老师给我们讲解了这首诗。”

李月冰:“莱蒙托夫是十九世纪俄国诗人,一生写了四百多首短诗,还写了一些长诗、长篇小说和剧本。这首《孤帆》,表达了诗人对自由的渴望。”

金振海翻到了那首《孤帆》,轻轻念着,然后说:“李老师,我觉得我目前的情况就是这首诗所写的那样。我寻求什么,在这陌生的城市?我又抛下什么,在遥远的故乡?”

李月冰笑着说:“你这是触景生情!但是这跟莱氏完全不同,你是在想家了吧?”

金振海点点头说道:“是有点想家,虽然那个家没什么可留念的!”

李月冰:“人的感情就是这么矛盾、复杂,因为复杂才让世界变得丰富多彩。”她一面说一面把几件衣服挂到衣橱里去。

金振海从书本上抬起头,把目光移到正背对着他的李月冰身上。她那丰满而匀称的身姿,浑圆的臀部,竟把他看呆了,胸膛里好像有一只小鹿在突突地奔跑。

李月冰收拾好衣物,关上衣橱的门,转过身来问道:“你还有别的事吗?如果没有,就把这本书拿回去看吧。我要到办公室去。”

金振海张着口犹豫了几秒钟,连忙说:“哦,没有,没有。”脸上却浮动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失落。

也许是爱屋及乌吧,金振海忽然对诗歌有了一种温暖的好感。他觉得在这样春天的阳光下,这样的小屋里,面对一个有气质的成熟又温柔的女人和一首优美的诗歌……,这是多么惬意的感觉啊!

8.

五一节前,《春之旅》文学社组织了一次诗歌朗诵会。

清晨,金振海自告奋勇地带着另外两名男同学来到月亮湖畔那块空旷的草坪上布置场地。他们从附近的饭堂拉来电源线,在小凉亭的立柱上挂了个小小的扬声器。

一张铺着红布的长条木桌放在凉亭的台阶上,桌上放着一架麦克风和两摞最新编印的《春之旅》油印杂志。初升的太阳透过近旁的树梢投射下来,空气里弥漫着勒杜鹃淡淡的清香。

凉亭前面渐渐聚集了近百名老师和学生,金振海捧着一大迭《春之旅》向到会的人发放。

将近十点钟,向辉举止潇洒地走到凉亭的桌子前,拿起麦克风,宣布诗歌朗诵会开始。他用浑厚的声音说:

“同学们,我们选择这样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举行《春之旅》文学社的第一次朗诵会。我们从这里起步,开始人生灿烂的春之旅。

“春天是个播种的季节,是个希望的季节,是个迷人的季节!当春带着她特有的新绿,海一样地漫来时,真的让人痴迷;当春携着她特有的温煦,潮一样地涌来时,也能让人心醉。春,是一桢浸染着生命之色的画卷,那满眼的绿色呀,温柔着我们的视线;那星星般闪动的花朵,惊喜着我们的目光。于是,我们开始在春天漫步。

“每一种生命都有自己特定的形态,而每一种特定的形态,都包含着特定的生命信息。无论是高大的,还是弱小的,都要经历着有生也有死的历程,也都有稚气和成熟的时节。无论是引人注目的,还是平淡无奇的,都要沿着那特定的时令轨迹,在自己特定的生存空间里,完成一段生命的壮举。也无论是否有名有分,无论是生在富饶的沃野,还是长在贫瘠的沙土,所有在春天萌生的万物,都用自己独特的方式,用尽全部的热情,谱出一曲生命的颂歌!

“下面,我给大家朗诵一首我新近创作的作品《夹缝中闻着阳光的味道》:

 

沿着夹窄的裂缝

曲曲折折地

朝着阳光

倔犟攀登

被命运捉弄

孤独的紫藤

咀嚼自己的血汗

铸就浑身的坚韧

……

我就是那夹缝中

顽强生长的紫藤

在恶劣的环境

闻着阳光的味道

将生命的精彩

写在岩绝壁的极顶

……

 

向辉声情并茂的朗诵赢得全场听众一阵阵热烈的掌声。

一个女生随手从身边的勒杜鹃树上摘了一枝紫色的花朵,走上去献给向辉,引起校友们又一阵喝彩。

接下来,同学们一个个争先恐后地上来朗诵自己的诗歌,场面十分火热。

朗诵会进行到末尾的时候,向辉拿着麦克风询问站在下面的人群:“同学们,还有哪位想与大家分享自己的作品?不要拘束,也可以即兴朗诵!”他把目光落在人群中的金振海身上。

金振海本来准备了一首诗歌要在今天朗诵,但是他害怕自己的普通话不标准而引起别人的取笑,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有李月冰在场的情况下。

他似乎越来越在意李月冰是怎么看他。

可是现在向辉正以鼓励的眼神盯着自己,如果再不上去,岂不会给李月冰一个胆怯的印象吗?

金振海朝坐在凉亭里一张折叠椅子上的李月冰望了一眼,李月冰也正期待地看着金振海。这个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此刻却表现得有些腼腆,他感觉时间似乎凝固了,脑子里一片茫然。

不知道过了多久,金振海听见向辉大声对所有的听众说:“现在请中文系的金振海同学上来朗诵,大家掌声欢迎!”他带头鼓起掌来。

金振海几乎是被别人推到那张桌子前面的,他站在那里,接过向辉递来的麦克风,清了一下嗓门,说道:“嘿嘿,我的普通话说得不好,请大家不要见笑!我朗诵的诗歌题目是《界限》”他开始用一半普通话一半乡土调朗诵:

 

我心灵深处有一条河流,

那是文明与野蛮的界限,

善与恶全在一念之间。

 

生与死没有界限,

生就是死,死就是生。

形与神没有界限,

发展变化直到永恒

 

生和死反复无常,

只有土地,

只有海洋。

……

 

金振海闭着眼睛一阵叽哩呱啦,好不容易朗诵完了这首诗歌,扔下麦克风即跑了下去。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所有听众都对他的朗诵报以极大的赞赏,人群中甚至有人喊道:“老工人的诗太棒了!”

9

新建的图书馆大楼尚未竣工,大概是后续资金不到位而暂时停工了,工地上空无一人,大楼主体的四周仍然围着绿色的防护网,在脚手架上悬着一块警示牌:

施工重地,闲人止步!

金振海和向辉从图书馆大楼下路过。

金振海望着高耸的大楼,说:“哎,我们上去看看,这上面可以看到学校全貌。”

向辉:“这楼还没有竣工,有什么好看的,还是到教室里去!”

金振海拉着向辉的胳膊:“走吧!”

向辉无奈地跟在金振海后面,俩人一前一后穿过防护网,进到楼体内部,沿着尚未安装栏杆的楼梯向上走去。

10.

他们攀上最上一层的楼顶,倚着临时围栏四处鸟瞰,整个海大校园尽收眼底,甚至远处海湾码头上矗立的大吊车也清晰可见。

站在高处往下看,这个南海之滨的年轻城市简直就是一块绿色翡翠,目光所及无不是绿荫匝地的大片树林以及人工修造的花圃草坪,令金振海赞不绝口。

他们对眼前的景色指指点点了一阵,便在一块水泥预制板上坐下来歇息。

11

向辉顺手拿过金振海手中的《莱蒙托夫抒情诗选》,他翻了一下又还给金振海,说:“老金,那天你在月亮湖畔朗诵的诗歌不赖嘛,没想到你也会写诗呢!怎么没见你把那首诗投给我们的《春之旅》?”

金振海嘿嘿笑着说:“我那算什么诗歌呵,胡编乱凑的。”

向辉认真地说:“你那首诗从技术层面来说并不怎么样,但是其中的内涵倒是有些哲理。呃,我向你推荐一位非常了不起的诗人吧,他就是埃兹拉·庞德,美国著名诗人,意象派的代表人物。他和艾略特同为后期象征主义诗歌的领军人物。他从中国古典诗歌、日本俳句中引发出‘诗歌意象’的理论,为东西方诗歌的互相借鉴做出了卓越贡献。”

金振海用左手掌搭在竖起的右手食指上,作出一个暂停的手势,摇了摇头,然后站起来说:“我并不想做诗人,更不会对‘旁的’感兴趣。我看这本莱蒙托夫诗选,是因为想从中找回一点昔日的记忆,写那首诗也只是一时的胡思乱想。告诉你吧,我一见到李月冰老师,就自然而然地想到另一个女人,一个如诗如梦的女人。”

向辉做出一个怪脸,拉着腔调说:“是不是你的初恋情人?哈哈,女人让诗歌繁荣昌盛。老金,你真是春心不老,这正是诗人情怀!不过我还是提醒你。”说到这里,他翻动着眼睛大声说道:“醒来吧,大哥!活在往昔只会使你快速苍老窒息!”

金振海说:“我宁愿被往昔窒息,也不会崇拜‘旁的’,知道吗!”他忽然站起来,拿着书本就往楼下走。

向辉起身追上去,喊道:“哎,老金,等等我……”

12.

金振海走出顶楼大厅,一路小跑地向楼下走去。当他走到三楼的楼梯口,一脚踩在地面的细砂石上,身子一晃,人便随着一声惨叫,朝楼梯下栽倒了下去。

向辉惊恐地呼喊着“老金”,接着便慌慌张张跑下楼梯。

在楼下,向辉看见躺在血泊中的金振海,吓得叫了起来。

他立即跑到外面的马路上,拼命大喊着“救人——”。

不一会儿,一些听到呼喊的师生赶到了出事现场,紧接着,学校领导也赶来了。

120急救中心的救护人员用担架抬着满脸鲜血的金振海,疾急地奔向停在路边的救护车,向辉脸色苍白,跟着蹬上了救护车。

有人在叫喊着:“他没死,还有气。”

13.

迷迷糊糊的,金振海还在昏睡中。

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可他仍然象木头一样地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在他的意识里,自己仿佛是一片羽毛,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任由山风托举着在深深的峡谷间轻轻飘扬。他想睁眼,可眼睛怎么也睁不开,头脑里还是晕晕乎乎的。

护士见他的眼睫毛颤动了一下,关切地问:“你醒了吗?

金振海的眼睫毛又动了一下,他似乎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着他的名字,——她,是她的声音,文静!多么好听的声音啊!

金振海把护士的声音当作是文静在叫他,他的眼睛微微动了下,可是,怎么也睁不开,他重又沉沉地睡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金振海似乎又醒了,可眼睛还是睁不开。他想动一下身体,清醒清醒,以图把自己从深沉的睡梦中解脱出来。可是,他动不了,双腿如铅一样沉重,手也不像是自己的,他力不从心,全身就象是被牢牢捆住了似的,怎么也不能动。他在心里责问自己:我这是在哪里?怎么睡得这么死?

好不容易,他的眼睛似乎可以睁开了。可是,眼前迷迷糊糊的,什么也看不见。

“别动,你不能动!”是她的命令,肯定是她!他一动也不动,其实他想动,可实在没法动,动不了。

在场的人轻声嘀咕了一阵。

护士把脸凑到了他的耳旁,轻轻问:“你要什么?”

 “文——静,手,把你的手伸给我。”他呐呐地,好象舌头是硬梆梆的,不知道发出的是什么声音。

14

金振海左腿裹着厚厚的石膏,头上严严实实地包着绷带,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药液瓶里的药液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滴落着。

向辉等几名男女同学站在金振海的床边,向辉仍然是一脸痛苦不安的表情。

李月冰推门走进病房。她来到病床边,问道:“怎么样,他醒过来了吗?”

向辉:“他今天总算醒过来了,整整昏睡了三天三夜。”

金振海微睁着眼睛,虚弱地看着李月冰说道:“我这一生完了!”一行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枕巾上早已濡湿了手掌大的一块泪痕。

李月冰安慰道:“医生说不要紧,只是左脚髌骨开放性骨折,鼻梁也受了一点轻伤,不过拆了石膏就好了!你安心治疗吧,学校已经去函通知你的家属和单位,估计要不了几天你的家人就会来了。”

金振海将头偏向窗子那边,用手不停拍打着床板,哀声叹息道:“我怎么这么倒霉呀!”

李月冰:“金振海,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我相信你一定会坚强地重新站起来,早日回到学校!”

“是呵,老金,你不会有事的,我们还等着你一起去登泰山呢。”一名男同学说。

另一名同学附和道:“艺术系准备组织同学到西藏去写生,我们中文系也打算搞一些文化采风活动!”

向辉只是默默地站在床边,满心沉重。

金振海又闭上了眼睛,泪水在睫毛下无声地闪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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