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谈快乐与悲伤

木心先生说：“快乐是吞咽的，悲伤是咀嚼的；如果咀嚼快乐，会嚼出悲伤来的。”在他的《琼美卡随想录》中读到这一句，忽然觉得很有意思，于是便拿来推敲，可惜想了很久，最后还是不能悟出其中的真正意味来，或许是因为我们所处的环境和彼此的心境都有很大的差别，所以我终究还是参不透其中的奥秘来，只觉得这句话很美，美得像宇宙星辰，美得像海域高山。

关于“快乐”，他说：“我思愿的乃是：集中于一个目的，作种种快乐的变化。或说：许多种变化着的快乐都集中在一个目的上了。”仔细想想，这一句简单的话就诠释了“快乐”的内涵：没有目的的快乐是盲目的，就像树没有根，根本就不是快乐，所有表现出来的种种也只不过是想让别人觉得你的生活还算顺利。

人生的目的会有很多，往大的方面讲，可以是为了生命的意义、灵魂的超脱；往小的方面讲，可以是为了做一顿好吃的晚餐、睡一个舒适的懒觉。但无论是什么，实现目的的过程才应该是最让人享受的。

所谓“过程”，并不只是指那些成功的经历。木心先生说：“成功，是差一点就失败了的意思。”既是如此，又何必只专注于成功而撇下失败呢。没有人能永远成功，也没有人会永远失败，更何况“人的快乐，多半是自以为快乐”。

只着眼于“成功”的人，未必就真的快乐，与其这样，何不在“快乐”中收获成功呢？所以安德烈·纪德说：“别人比成功，我愿比持久。”至少这句话是可以持久的，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成功者吧。

木心先生说道：“急功近利者们是来不及知道悲哀的，所以一个个都很快乐的样子。”谁说不是呢，在这个被物质利益充斥了大半个人生，甚至让欲望盖过了人性的社会里，还有几个人是因为真正地享受生活而快乐呢？我们都在演戏，久而久之，我们也习惯了演戏，而且越演越好。我们的目的就是让别人看不见我们的悲伤，然而悲伤会因为这样就不存在吗？不会的，它一直在那里，只是我们都太过于匆忙，以至于没有时间去慢慢品尝它的滋味。

仔细想想，这句话其实很具有哲理性。快乐与悲伤，从来都是同时存在、相辅相成的。品尝过快乐的滋味，才知道悲伤是何物；经历过悲伤的时刻，才懂得快乐是多么可贵。所以在生活中，我们大概不应该只以追求“快乐”为目标吧，因为人生的道路上长满了荆棘，没有人会永远快乐，除非他真的是没心没肺地活着，而“乐极生悲”这个词更是道出了那些以追求快乐为己任的人的悲哀。快乐不是创造出来的，它必须与悲伤同时存在。有了“悲伤”作为对比，它才成为“快乐”；没有了“悲伤”，到最后恐怕它自己也成了“悲伤”了。

我不知道这样说对不对，毕竟我不是什么哲学大家，也没有那么深的人生阅历，所以我只能放下书本，战战兢兢地去回忆我尚不算长久的人生，看看它是否充满了悲哀——那些由于我的肤浅而造成的无法弥补的悲剧。

我不知道在这个飞速发展的时代里，还有多少人会静下心来细细地品味过去。过去无法改变，所以它难免会让人产生一种误解：回忆过去就是浪费时间，没有一点意义。但事实上，它最有意义的地方就是能让人从过去的快乐中悟出悲伤，从过去的悲伤中悟出快乐来。生命就像一条无限延长的射线，从长远的角度来看，它是平整的，一旦将镜头拉近然后无限放大，我们看到的大概会是每一点上参差不平的起伏线，就像生命中无数次坎坷与打击。

快乐是吞咽的，我们都太专注于享受生活，所以常常会忘了“快乐”其实一直在身边；悲伤是咀嚼的，如果有时间回过头细细品味那些曾经让我们以为属于快乐的瞬间，说不定就会发现其中夹杂着些许“悲伤”的滋味。或许，木心先生想要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吧。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让“快乐”和“悲伤”常驻心间，这才是最坦然的心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