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木容
网站用户
1
深秋下雨的傍晚，我独自走在下班的路上。微风渗透肌肤，有一丝微微的凉意。我故意不打开雨伞，我喜欢这丝凉意，喜欢雨水一滴一滴把我淋透的感觉。很久没有这么真实的存在感了。他走了，带走了我的思念，带走了我的感觉，带走了，我的爱恋。
记忆里，是他脸上抹不去的笑容，抬头阳光，低头忧郁。他总是用他最温柔的声音和我说话，不急不缓。黑色的西服，白色的衬衣，勾勒出他高大挺拔的身材，精致的五官拼凑出他英俊的脸庞。我很想，伸出手，摸一摸他的脸，在他启程之前。
他就坐在我的身旁，带着他惯有的笑容偷偷地看着我。偶尔，我们互相说上一句话。我还是像平日那样没心没肺地和他开玩笑，像个男孩子似的笑得很大声。我以为这样就能忘记他是男人，或者忘了他是我偷偷喜欢的那个人。
很多人都羡慕我可以和他走得那么近，而我却总是希望自己可以不要和他那么熟，因为越熟就说明我们越不可能，我怕他意识不到，也害怕这样和谐的默契突然间被打破。于是，习惯了和他说话时把头转向另一边，免得一不小心擦出那不知道会不会存在的火花。
他就那样坐在我的身边，静静地唱着那些他已烂熟于胸的歌曲，每一首都扣人心弦。我与他紧紧地靠着，距离近得甚至可以感觉到他那富有磁性的嗓音下声带的微微颤动。我们时不时低头私语几句，时不时又相视而笑，酷似一副情侣的样子。也许，只有我知道，我们的未来，也许并不存在的未来，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亲密。
雨好大，记忆中，这座城市已经好久没有下这么大的雨了。夜晚的风好冷，使劲地把雨水往身上打，尽管打着伞，半边的裤脚还是透湿了。夜已深了，我还没有到家，我在等那辆可以带我回家的车。像那些不知道要驶向哪里的车，我的心里没有一个方向，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他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也许再也回不来了……
2
他藏在我的记忆里，像扎了根的榕树的气根一样，怎么也挖不走。时间让我把他遗忘在了角落里，却又在某个突然的瞬间，让我小心翼翼地把他从积灰的角落里取出来，重新擦拭锃亮。
时间真的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它可以改变很多，很多人，很多事，让他们变得面目全非。它可以让人抛下很多东西，过去的好与不好，曾经的快乐与伤悲，都会在新的日子里慢慢烟消云散。
可是，却总有那么一块地方，像是被时间永久保鲜起来了。不，是像纯酿的好酒，时间越长就越发甘醇。
藏在记忆里的人是永远也不会变质的，藏在记忆里的感觉是永远都不会变的。会有那样的瞬间，让你觉得他已经模糊得让你想不起他的轮廓；但也会有那样的瞬间，让你很想把过去有关他的一点一滴都从脑海里挖出来串成一条亮闪闪的项链挂在胸前。
于是，我开始想他了，在他离开许久以后。
我已经记不清他到底离开了多久，过去那些空落落的日子像是被风吹散了，飘忽在干燥的空气里，一场雨过后，便也看不见痕迹了。
我没有和他再联系过，我怕他会忙，我怕他看到我的信息也会和我一样撕心裂肺地想念我。我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窗外又下起雨来，他的城市在下雨吗？也许他早已有了新的朋友，有了那个需要他去爱护的人；也许他早已经把我忘记，就算在梦里也想不起我是谁。
我还是依然傻傻地喜欢在关了灯的雨夜靠在窗前听雨的声音，那一点一滴打在玻璃上的，就像是我满心说不出来的痛，落到地上就消失不见了。可是雨越下越大，我的心却越来越冷，它是被掏空了吗，还是被记忆冰封了？
于是，我不要再想起他了，也许我早就不该再想他了。
3
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一场雨可以持续下那么多天，在这个本应该秋高气爽的季节里。就像某些不该有的想念，一旦起了头，就绵延无绝期。
饭后无意间刷朋友圈，偶然看到他要结婚的消息，新娘很漂亮，比我想象的要漂亮。我曾经做出过无数种假设，假设他会重新出现，假设他会发现我深藏于心底的小心思，假设他会向我介绍他的女朋友……直到最后，他用一张婚纱照终结了我所有的假设。
大概我和他一开始就是两个不同故事里的主人公，只是不小心被作者混淆在了思绪里，而这个作者就是那已渐渐远去的青春时光。我很想找时光对质，可是它已早没了影子，只在记忆的深处留下一道隐约的痕迹。而现在，我已经连这道痕迹都看不清楚了。
我在想，人的一生是不是早就被规划好了，你会遇到什么人，又会错过什么人。就算有时候你觉得某个人会陪你一起走到人生的尽头，时间也总会想方设法让他在某个点离你越来越远。就像是上帝给你撒了一个谎，于是他便要努力地找理由来圆这个谎，直到让你相信是你自己欺骗了自己。
于是我在想，到底是不是我自己把自己给骗了。我大概一开始就不应该尝试着去走近他的世界，或者我根本就不应该认识他。可是命运终究还是让我们相遇，并且让我掉进了那个并不是他亲自设置的“陷阱”。事实上，他并不知道在我们之间存在着那个“陷阱”，因为一直以来我都用“好朋友”的身份把它掩盖得很好，而当我发现它存在的时候我已经深陷其中了。
这大概就是宿命吧，也许是上辈子我伤他太深，所以这辈子我才要加倍地品尝那样的痛，连呼吸都觉得困难的痛。
我忽然觉得照片上的他好熟悉，像从前一样帅气。我忽然觉得照片上的他好陌生，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温柔，或许是他早已把这廉价的温柔送给了别人。我不得不承认他成熟了许多，越来越像当年我们谈论过的西装革履的国际商人。也许是时间让他成长了起来，但我想这成长的代价一定是忘掉过去，也包括过去的我。
我尝试着想给他发一条祝福信息，可是指尖在频幕上停留了很久，直到频幕慢慢变暗最后眼前的婚纱照完全消失。我想，我也应该成长起来，那么就从放下开始吧。
晚饭后雨又大了起来，雨点拼命地打在玻璃窗上，像是在发泄心中的不悦。我就站在窗前，可是我听不见雨点拍击玻璃的声音，我只听到了心碎的声音，像无数玻璃珠子一样散落满地的声音。多么悲伤的曲子，是上帝在为我弹奏吧。可我为什么没有哭，玻璃对面的我明明是在微笑的。
已经是深秋了，夜来得很快，呼啸的北风终究还是驱散了来自南太平洋的温柔的风，吹散了我绵延不绝的思绪。我开始觉得冷了，发自内心的冷。我突然好期待冬天快一点到来，用一场大雪掩埋我内心被烧得荒芜的孤岛，等来年春天，望那里春风吹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