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换（五首）

1  有的人

有的人喜欢在黑夜里游荡，把自己伪装成一杆猎枪

他们的眼睛里暗藏有子弹，喉咙里装填有引线和火

他们能让天空上的大雁折羽

让山林里的果子狸失血

让穿山甲走向饕餮者的餐桌

有的人似乎天生就是贵族

穿西装打领带，从不操刀，面带微笑

他们喜欢美食，偶尔玩自拍，发朋友圈

他们谈论动物：江豚，刺猬，天鹅，孔雀……

最后一个谈及的，是被封印千年的蝙蝠

谈笑间，左手敲响木鱼，右手长满倒刺，倒悬一个个物种

有的人一边在山河上种植庙宇，一边在一朵朵雪花上

在新年的钟声里，在春天到来之前，种植因果

2  沙城辞

有人说，21世纪被过度砍伐，不断沙化

有人说，21世纪的城市缺少绿植，空气里弥漫黄沙

有人说，14亿人是14亿粒沙子，是14亿移动的沙城

而我看到的，是被时间一再证明的

每一粒沙子都是城市最原始的细胞

每一座城市都能聚拢一盘散沙

每一个民族都离不开彼此温暖的沙城

让我们打开一帧帧旧照片，检索时间的碎片

1998年的夏天，一群战士沿着嘶吼的长江逆流而上

他们用一袋袋沙子豢养洪水，绑缚蛟龙，救赎一座座城

2005年5月12日，灾难再次降临，无数人手捧沙子

在落石与废墟间逆行，用泥土和沙子

为汶川建造了一座新城

……

而今，当时间翻开到新的一页

冠状病毒也改头换面，乘虚而入，露出獠牙

一些人登高一呼，无数脚步在黄沙里擂鼓

无数的沙子筑成牢不可破的城堡

无数的小虫终将在沙城的围剿下，被埋葬

3  宣战

第一天，有人在黄鹤楼上弹琴，唱空城计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不断有人登上城头。他们手摇羽扇，指点江山

向一座座空城宣战

如今，34座空城都把后背交给了彼此

34座空城都空出了双手

打一场没有硝烟的持久战和反围剿

4  交换

2020年，当时间从一场风暴里醒来

无数雪花逆风而行，向冠状病毒的漩涡靠拢

他们手持盾牌

与种植着水杉和诗歌的江城交换白

一些人被限行。他们掏空怀揣的硬币

远在千里之外，与江城交换阳光

另一些人取出滚烫的词语

用一座空城与另一座空城交换诗意和温暖

总有一些时候，天使与灾难同在

天使与天使彼此交换飞翔

5  英雄

疫情肆虐。第一时间里，是谁站在党旗下

一只手里紧攥着请战书

另一只手里却握着写给妻儿的遗嘱

在除夕团圆的时刻，逆行在回家的路上

是谁以84岁高龄，仍然像一道晚霞

照亮了江城的黄昏，温暖着黄昏里的病房

是谁隐藏着亡妻的痛，背负着口水和骂名

不摘下口罩，不脱掉防护服，在白昼与黑夜之间穿行

……

每一场灾难轰然倒塌的地方

都有一座座丰碑矗立，都有一个个普通的名字

被高高擎起，都有一些唤作英雄的火炬

被一次次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