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蒲 * 火把

童年生活的小镇，前面是潺潺的呼兰水，后面是滔滔的诺敏河。两河间的土地一马平川，房舍、林带俨然，水稻池田，星罗棋布，沟渠纵横。

春天，人们把两河的水，通过沟渠放进池田，沟渠里就和池田里一样，有了生机：活蹦乱跳的小鱼小虾，和秧苗一起长大的各类水草，最惹眼的就是香蒲草了。它利剑一样的叶子笔直向上，早早的叶秀于草。

夏天，当我们在沟渠里捞小鱼小虾时，明显高于其它植物的香蒲，会结出一根根嫩嫩的蒲棒，淡绿色，不起眼，偶尔我们会折下一只，啃上几口，有淡淡的清草气息。

到了秋天，在等待稻粒饱满的农闲时节，父亲率先开镰，清理沟渠，割下杂草和土掩埋在沟渠底下，沤肥。割下的蒲草，晾晒在沟渠岸上，待用。

长长的蒲草晒干后可以用绳子编结成帘，在乍暖还寒的春夜里，给塑料棚保暖用。记得那一年，父亲割了许多的香蒲草，晾干拉回家，在冬闲时编结了几十个厚厚的床垫子。某一日，身兼镇中学学生宿舍辅导员的母亲，领来一群学生，一人一个背走了那些父亲亲手编结的床垫子，他们一路高歌而行，笑声久久不散。而那时，父亲母亲慈爱的笑容温暖的也不是我一个人吧！

父亲在整理蒲草时，一定不会忘了把长成棕红色的蒲棒，晾晒干透，用绳子小心地绑扎成捆，吊挂在仓房梁上。偶尔我们淘气，偷一只干蒲棒，抠开一块，用手轻捻，扬进风中，蒲棒化作绒毛，随风摇曳，如雪花、似柳絮，至今没忘了那份飘逸。父亲见了，总要轻声呵阻，蒲棒绒粘到人脸、脖子上会痒的。

正月十五，我们这里没有什么闹花灯之类的。家家户户会在院门口点一堆火，有条件的人家还会用锯末子拌柴油洒灯：从家门口到院门口，再到大路，一路几步一个小火堆，火光不大，贵在多。往日漆黑的夜也就被点亮了；孩子们围着火堆指挥着大人：这堆小了，那堆和其他的不在一条线上……往日寂静的夜晚，也就喧闹了起来。

父亲拿出不知在什么时候备下的，废柴油机油之类的，取下蒲棒给每个蒲棒都蘸饱油，分交我们几个孩子手中，也会分给跑过来眼巴眼望的邻居小伙伴们一些。取一只拿在右手点燃，一个火苗不大的火把就成了。

一众孩子举着火把，拿着备用油蒲棒，在大弟弟的带领下，一路迤逦而行，向镇外田野走去。间或有大人在提醒：“离柴草垛远些”，“别走太远”……遇上另一队举着火把的孩子们，是件彼此都兴奋的事。毕竟，一串火把逶迤前行的美丽画面，从对方那里看的更加真切。远远的就会高喊：“你们是哪个班的？”，“你们是哪个班的？”（镇上只有一个小学，一个中学）于是两队人马会师般的热闹到一处。或询问火把数量，走去哪里。或直接以火把为剑，耍上几招。火把相撞时火苗暗去，火星四溅，星星点点落下，煞是好看。这个时候，机灵的小弟弟总会乖巧地举着火把躲开，留下火种。一会两队或分或合，都要重新点燃火把。

走，举着火把向前走，没有目的地，就是没来由的感到快乐，一个人笑了，其他人也都跟着笑，有时也不知道笑什么，常常是笑起来就没完没了。惊得原野里的猫头鹰呼得飞起，吓人一跳。

待火把全部燃尽，把残骸通通埋进雪里，背起年纪小的往回走。此时，又大又圆的月亮就升起来了，照亮了雪地。一群孩子说笑着，打闹着与迎候在院门口的家长汇合。夜，重归沉寂。那一天，临睡前，父亲总会威胁上一句：玩火了，小心尿炕啊！哈哈哈哈。

香蒲，也叫水蜡烛，我们这都称它为蒲草，而它载着我儿时美好的记忆，我更愿意称它为香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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