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舅家读书的日子

      ------与书相恋  一生不舍墨香系列六

       二舅和二舅母突然登门，来和我父母商量，要把我接到城里去读书。

这个二舅是母亲的堂兄，是我们这里的行署官员，高高在上，却乐得和我家人亲近，尤其是二舅母和母亲聊得来，二人互动频繁。二舅家哥哥，早两年前就去了外地上大学了，姐姐如今也接到了外地大学录取通知书了，姐姐走后，二舅与二舅母膝下孤单加之二舅母已经退休，无所事事在家。想着让我进城读书，住在他们家，好有个方便跑腿学舌的人。

父母知道这是件好事，怕我任性。背着二舅和二舅母，跟我罗列了一大堆进城读书的好处。出乎父母意料的，我一口答应下来：我跟着母亲去过二舅家，没眼馋过他家住的是两层小楼，没羡慕他家有保姆，而是偷瞄到了二舅的书房里那偌大的书柜，那是对我最大的诱惑。

新环境、新老师、新同学，我都火速适应，心里暗戳戳地奔着那一柜子书使劲。当第一次有机会打开那个柜子时，我却傻眼了。满柜子都是马列，没有一本我感兴趣的小说之类的书。有人说，人所有的痛苦和失望都来自贪念，从美好的憧憬到彻底的失望，我差点没被自己蠢哭了。

还没开学的姐姐了解我，从她床下拖出了个小箱子和我谈判：我安心在这儿上学，给两个老小孩当好家长，看着他俩别老吵架，掐好时间督促他俩检查身体、吃药。她负责给我找书看。翻着小箱子里的书，《四世同堂》《刑警队长》《钟鼓楼》《没有纽扣的红衬衫》……我眼放狼光，秒变狗腿，答应个不迭。

可这两个老小孩真心不好带。吵架吵了半辈子了，谁也不服谁。姐姐上学走的第三天，俩人就吵起来了，越吵声越大，我劝了这个，又劝那个，累了一头的汗，好不容易劝的声音都小了，我刚松了一口气去厨房喝了口水，他俩又跑客厅里去吵开了。这，这……看来温言软语是不好使了。开门伸进脑袋装恼怒：

“你俩加起来100多岁了，还像小孩子一样打架，丢不丢人啊？还是在我这个晚辈面前，太丢脸了吧？”

一个小东西，抛过来砸在门上，我早缩回了头，关了门。却不甘心的在门外大叫：“太丢人了，丢！丢！丢！”唉，吵架的声音总算低下去了。

这招不是每次都好使，我就又琢磨了一个大招：正八经的写了一篇日记，放大二舅的大男子主义，夸张二舅母的蛮不讲理，刻意的丑化他二人吵架时的形象，然后在餐桌前当着保姆的面，声情并茂的读给他俩听，恨的二舅母骂我毒，二舅拿筷子做式敲我脑壳。后来，只要他俩吵架，我还会开窗户吓唬他俩要给外人听见，有时会大声唱跑调歌搅混，“跑调团团长”就是那时二舅给我起的外号。

他俩也没坐以待毙，二舅母开始过问我的学习成绩，以学习重要为名，限制我看课外书的时间，我俩见天玩警察抓小偷。二舅不愧是和我母亲师出同门：都是母亲的爷爷———被山东老家父老乡亲尊称为“大先生”的私塾先生给启的蒙，都对古诗词情有独钟，总是乐于给我安排背诵古诗词的任务。完不成，还罚我。每晚在书房问书，他一下一下敲着镇尺的闲在神情，一度让我心惊胆寒。

我挖空心思，想办法辖制这两个老小孩吵架、督促吃药的。他俩一个以课外书辖制着我，一个以背诵古诗词辖制着我来反击。一天到晚明战暗战不断，日子倒让我们仨人过的热热乎乎、闹闹腾腾的，以至于寒暑假放假，我回家住不上一星期，他俩保找车去接我回来。我是舍不得每天都有课外书读的日子，二舅和二舅母受不了没有我，大眼瞪小眼的平淡，于是三个人接着互相伤害，又互相依赖。。

哥哥姐姐询问我时，我都据实以对：“三足鼎立，互相辖制。”“感情如何？”“战斗情谊，日渐深厚。”哥哥姐姐表扬我们把日子过得倒也活色生香。

为了犒劳我，哥哥姐姐每次回来，都会给我带回来最新出版的文学书籍，《射雕英雄传》、《凯旋在子夜》、《高山下的花环》、《人生》……现在回想起来，在二舅家读书的日子，也是我读小说最多的岁月。

后来我工作了，哥哥姐姐都不忘搜集优秀的小说给我。《平凡世界》、《活着》、《黄金时代》、《王朔文集》等等，都是那个时间段读的。“春深花梦短”，怀念那个有哥哥姐姐帮着我选书，以书为伴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