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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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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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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人当“媳妇儿”的童年往事

昨天逛超市,中途遇到一个中年男子,时不时的在打量我,还若无其事的装作挑东西,凑到我跟前几次。心中不禁警铃大作,下意识的把挎包移到身前,还握了握手机,提醒自己注意。穿梭在货架的间隙中,也不忘虚觑着那人的身影。

一个转角,突见那人笑意盈盈的立在眼前,神情闲在的指着我,向站在他身边的一个含笑女子介绍道:“没错,这就是我给你报备过的,我媳妇——慕哥儿。”我愣怔,探寻的目光再次落在他脸上,记忆的闸门瞬间崩飞,往事如潮水般迎面扑来,压下尚未浮出的一丝怒意,迅速调整笑容,上身微傾,伸手,喊人:“嫂子好!”嫂子就势拉住我的手,问长问短,絮语不断。他立在旁边,不搭话,满脸笑意的看着我俩聊,笑眼弯弯,露出牙齿整齐、洁白、闪亮。

我和刘家三哥的纠葛,源于一场打尜(尜ga读二声)游戏。

打尜,只有土地辽阔的东北,在孩子们中间流行的一种游戏。尜,是由削尖两头的一段长不足十厘米,比拇指略粗的硬杂木做成的,另外再备一个长短粗细合手,被称为“尺”的木棍,打尜游戏就可以开始了。

以“尺”下击尜的一头,待尜跃起,再以“尺”横着击打,以尜飞出远近定胜负。人多分两队,以队员击打的总长度定胜负。打尜游戏的激烈程度,比棒球有过之无不及,有一定的危险性。家长们是比较反对的。打尜需要眼力,头脑判断力,手臂的敏捷度和力度,身体的协调性等多方面统一配合,惊险而刺激。男孩子们大多乐此不疲,家长管不住,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日放学,一帮男生分两队打尜,大弟弟是其中一队的头。我帮他背着书包站着卖呆(卖呆,黑土地小区域方言,看热闹。)大弟弟忽然被他老师叫走有事。大家争执着谁替代他上场,争执最后的结果是,我可以。平日里大弟弟有教过我,大弟弟表扬说我打的还不错,早有找机会一试身手的想法。我放下两个书包,拿过大弟弟的“尺”加入游戏。

两队人马轮番上阵,追着尜击打,心里都较着劲,看哪队打出更远。又轮到我了,站好马步,摆正尜,沉腰,下击,扭身击打,漂亮!凭手感就知道,这下成绩一定不错。尜还未落地呢,眼睛余光已扫到大家都往我身后跑,我狐疑地转身,心下暗沉:刘家三哥捂着嘴蹲在地上。说是三哥,其实比我也大不到两岁,因为是邻居,母亲说直呼名字不礼貌,故按他在家的排行,让我们以三哥称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来卖呆,可能是没想到我一个女孩子动作幅度这么大吧!大家七手八脚的扶起他,拿开手,没有血,说明没打坏!大家长出了口气,刘三哥自己看看手,也笑了。他一笑,坏了,我们看见他的一颗门牙呈三角形被打掉了一半。大家顿时都蔫了。在刘三哥一迭声的“没事,没事”中,纷纷拎起书包回家,我也背起两个书包,讪讪的跟在后面,连道歉的话都没说得出口。

回家后跟母亲坦白,母亲从宽,只问了经过和我的想法,知道了我的自责和尚未道歉的不安。晚饭后,母亲捡了一篮子鸡蛋,让我拎着,领着我去了刘三哥家,刘家大娘和母亲十分客气,一再说不用放在心上。对着一再鞠躬的我却板着脸不依不饶:“看看把你给淘的,我们三儿的门牙都让你给打掉了,多难看呀,长大了娶不上媳妇怎么办?干脆你给我们家三儿当媳妇吧……”我知道这是玩笑话,却依然窘迫的不行。心中有愧,又不好说什么,只好红着脸躲在母亲身后。“你看看你,一天像个假小子似的,有时又呆呆的,将来也没人要你……”刘家大娘只自顾自的絮叨着,我越发的站不住了,母亲看出了我的难堪,忙拉着我起身告辞。

“我不就是剪了辫子,梳个短头吗!哪里就看得出我是假小子了?我不就是有几次想书里的事,走路的时候没听见她叫我吗?凭什么说我呆呆的?……”我一路愤愤不平的碎碎念到家。“谁让你有错在身?还不是任人家数落。”母亲一句话,让我哑口无言。行不端,身不正,无话语权,做错了事,代价总是要付的。

自那时起,但凡刘家人见到我,也不管有没有外人,都会玩笑地喊我“三儿媳妇”,再给别人答疑解惑:我是怎么打掉刘三哥半颗门牙的,刘大娘是怎样趁机讨我做儿媳妇的……气恼的我有一肚子话要回怼,可是想到刘三哥一笑就露出的大豁牙子,也只能灰溜溜的羞愤而逃了。

为了避免自己难堪,我尽量躲着刘家人,甚至上学、放学绕道,也不走他家门口。邻里间互相送点新鲜吃食时,我也抢着去送别人家的,避开去刘家。

一次,母亲做了粘豆包,我抢着送去刘家。刘大娘见到我,立马喜笑颜开:“三儿,你媳妇给你送豆包来了。”刘三哥从里屋出来,接过豆包,一脸的了然:“别的都不见你来送,送粘豆包,你倒是跑来了,难不成是安心想粘掉我剩下这半颗牙?”看他戳破了我的小心思,忙催着他倒盘子。我拎着空盘子回家,想着如果真能粘掉他剩下的那半颗门牙,哈哈,哈哈,哈哈哈就可以重新镶一颗了,哈哈。我把自己笑到跌坐在雪堆里。

后来我进城读书了,才彻底摆脱了这个“丧权辱国”的境地。我在城里读书,接着在城里工作生活。刘三哥参军,后又在外地工作,这些年始终都未曾谋面,若不是他在超市认出我来,我是没办法认出他的。

想来刘三哥是修了牙齿了,笑起来又白又整齐,又娶了个温婉的妻子,一切都那么好!似乎压在心上多年的一点什么,终于被拿掉了,莫名的轻松,莫名的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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