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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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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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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里是有生命的

我的童年,生活在黑土地的一个农村小镇上。父亲是农民,母亲是教师,虽然不是很富裕,但因为母亲每个月都有工资,有现钱发到手,感觉家里的日子要比别人家宽裕些。母亲养在房后的一大群鸡鸭鹅,产的蛋不必全部卖掉贴补家用,让我们时常有禽蛋可吃,很多小伙伴羡慕这点,我们自己倒没甚在意。

一个远房亲戚来东北,住在我家几天。老家来人,父母自然热情款待。早餐,母亲给每个人准备了一个水煮鸡蛋,大弟弟如往常一样,推三阻四的拒绝吃水煮鸡蛋。这个被我称为什么姑奶奶的长辈,突然愤愤地批评起大弟弟来:“这孩子怎么娇惯成这样了?鸡蛋都不吃,你想吃什么?家里是什么条件?这么难伺候?在老家只有长辈人才能吃上鸡蛋,小孩子哪有的吃……”父母从没在餐桌上这样狠的批评过我们,连我都觉得难堪了,大弟弟更是头都快低到饭桌子下面去了。

看着她理所应当的恣意而随便的指摘着大弟弟,再看着最终那颗鸡蛋被母亲剥好皮放进她碗里,她心安理得地吃掉的那一瞬间,被母亲教育多年的一定要尊敬长辈的认知,瞬间打了折扣。被人尊敬着而不自重的所谓尊长,真的存在,

母亲淡淡地讲起了一段,我不曾记得的关于大弟弟的事。

父亲转业,领着三岁的我、一岁的大弟弟,一家四口人来到黑龙江。最初的几年,真的是很穷,很苦。好在安定下来后,凭着父母的勤劳和精明,日子慢慢的有了起色。

那年春天盖了房子,养了鸡。母亲看到广袤肥沃的黑土地上秋天到处都是草籽,还有秋收后遗落在地里的粮食。只要肯付出辛苦,鸡的饲料是不愁的。母亲想着再多养些鸡鸭鹅,增加些收入,也给正长身体的我们增加营养。

母亲的家庭重视文化教育,母亲原是家中长女,姥爷姥姥对她在学业上寄予厚望,一路读到高中,1961年高中毕业后直接走上了三尺讲台,一直专心于学业、工作,不曾事农桑。对种地、孵化鸡雏之类的劳动一窍不通。好胜的母亲买来了书,借来了种蛋,再请教有经验的老人,自顾自在炕头上孵化起鸡鸭鹅来。

母亲一直叮嘱我们,藏在炕头棉被里的蛋,是要孵化小鸡小鹅的千万不要动。听母亲的话,我姐弟俩一直都离那一堆各种蛋远远的。

农历初七是大弟弟的生日,前两天又是端午节,母亲在那几天早上都煮两个鸡蛋,分给我和大弟弟吃。大弟弟学会了把鸡蛋在炕沿上磕一下,再扒掉外皮,里面白白的黄黄的,都可以吃了。以往印象中没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也大概是饿了,大弟弟在下午的某一刻,突然想起了早上的美味鸡蛋,忘了母亲的叮嘱,掀开了炕头的棉被,挑了个个头最大的鹅蛋捧出来,学着母亲扒鸡蛋皮的样子,先在炕沿上磕一下,满心以为这鹅蛋个头大,扒了皮就有一顿美味了。哪知道鹅蛋磕下去,从蛋皮裂缝处竟然流出了血,吓得大弟弟“哇”的大哭起来。闻声赶紧跑过来的妈妈,一边抱着大弟弟安抚,一边找来饭粒嚼碎抹在鹅蛋壳的裂缝处,再用纸粘好。

过了两天,棉被里鹅蛋的蛋壳被陆续啄破,我和大弟弟惊奇的看着一只只小鹅破壳,摇摇晃晃的亮相,高兴的直拍手。那只被大弟弟磕在炕沿上的鹅蛋,最后有的动静,它无力自己破壳,是在母亲的帮助下出生的,无法站立,因为它头上顶着一个大大的血包,是被磕破蛋壳时伤到了。大弟弟一直关注着这只可怜的小鹅,可它依然没活过两天,父亲拎出去埋掉时,大弟弟哭的那叫一个惨。

从那以后大弟弟就不再吃水煮蛋了,什么蛋水煮都不吃,母亲知道大弟弟心里有了阴影了,每次煮蛋的时候,仍然都有大弟弟的份儿,总希望着哪一天他能忘掉阴影,重拾煮蛋的美味。尽管几年来大弟弟的那份大多都进了我的肚子里,母亲仍坚持着。

后来发现大弟弟对蛋里的小生命格外关注,面对小小的生命时,他都会显得特别的温柔。我们去呼兰河河套里采黄花,看见野鸡蛋、野鸭蛋,他从不会像别人那样赶紧捡回来。房檐下的燕子窝、麻雀窝里的蛋,他也会看着不让比我们大许多的孩子们来掏。

即使长成大人一样高大了,也没改变。你能想象出一个膀大腰圆,可以从两伙打架的人手中夺下刀子的大小伙子,手捧着从窝里掉下来的小燕子,踩着梯子小心翼翼的,给送回窝里,却被误会的大燕子攻击,跳下梯子抱着头狼狈地逃进家门的画面吗?我印象相当深刻。

记不得大弟弟长到多大又开始吃水煮蛋了,但不经意间他会问出的那句:煮熟了吗?仍让我心生感叹:小孩子的心幼小、脆弱,一定要好好守护,伤到了,也许要好多年才能治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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