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牵牛花

这些年趁着生活打盹，未砸下重压的间隙，也走过了许多地方，开眼的名山大川不少，见识的奇花异草也是颇多。许是对自己草芥人生的自我认知根深蒂固，许是童年乡村田园生活的印象过深，扪心自问，终还是喜欢那些一岁一枯荣的草本小花。例如母亲种在菜园篱笆边上的蓝色牵牛花。

春天里，牵牛花种子发芽，先长出两片长方形的小小叶子，然后茎叶一路疯长，长大了，茎蔓攀援上篱笆，叶子变成了心形。在整个春天和初夏时节，许多条茎蔓缠绕着篱笆向上生长，迅速把土气的篱笆装扮成一堵绿色的墙。茎蔓尚不满足似的，在篱笆顶端互相缠绕，彼此依靠，结成一个半球状的墙头。几十米长的篱笆被牵牛花的茎叶缠紧，光这一堵长长的翠绿鲜嫩的篱笆墙，就已足够好看了。

在仲夏的某一天，一篱碧翠忽然间就生出了无数的花苞，在晨光中呼啦啦、华丽丽地绽放了。花茎高举蓝色的花朵，从绿叶丛中探出，犹如千百知小喇叭，吹响起床号，催促着小懒虫们快快起床。母亲叫我们起床时，总会语带兴奋地说：快起来看，喇叭花开了。牵牛花迎着四五点钟的太阳，开始陆续绽放，到我们上学时的七点多钟，达到全盛，似乎在为我们加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放午学回来花儿就都落了，顺着篱笆一路揪着残花，放进嘴里吮花蜜走进家门，心里总能生出一丝惆怅。

母亲说，牵牛花是问候早安的花朵，只有勤快的人，才能看见她最美的样子。于是在无数个清晨，我们姐弟在花篱旁，记单词、背公式，大声的诵读古诗词，至今犹记诚斋先生的“素罗笠顶碧罗檐，晚卸蓝裳著茜衫。望见竹篱心独喜，翩然飞上翠琼篸。”看着蓝色的牵牛花顶着晶莹的露珠，在晨曦第一缕阳光里闪耀。若遇风来，花儿就舞动裙裾热情的舞蹈欢笑。那明媚鲜妍的千百花朵一直是我心底最美的画面。

也曾在某个闲暇的清晨，一朵一朵地数过去，试图数清这道长长的花篱到底有多少朵牵牛花开，终因篱笆太长，篱笆里、篱笆外、篱笆上又都有花开，而难计其数。

牵牛花会一直开到深秋霜重，叶子蔫了，这才看清一串串如同小灯笼般的果实。熟透了，炸裂开来，形如橘子瓣的黑色花种应声而落。不需要收集，浅浅地翻一遍土，把花种埋进土里。它耐得住黑土地三九天的严寒，在第二年春天，再次生根、发芽、长大，再次碧绿、花开、缤纷一篱。

母亲钟爱蓝色，这一篱牵牛花都是高贵典雅的蓝色。喜欢母亲的牵牛花，是因为它饱满的蓝色，充满魅惑。是因为它密密的开满篱笆，势众花多。更是因为它无需费力打理，平凡、顽强而朝气蓬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