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放下有多痛

寒流席卷边陲，洁白覆盖人间

一条路——漫漫归途有多安静！

一个人，爱这尘世爱得多深

满眼泪花晶莹，紧紧关闭心门！

如今我把自己流放塞外

才觉出诗歌和灵魂是那么严丝合缝

才觉出“伤”由内而外缓慢地移动

真正的放下，有多“痛”？

一根树枝在雪地划来划去

手不在手里，在一场回忆中

像涂抹练习册上的那片故乡

蹲在识字课本中的童年——

比山脚高半分，比山腰低一寸

乌鸦飞起，我才看清两棵树老态龙钟

炊烟下，砂罐里的茶水在说话

咕咚咕咚的情感冒着热气

好多已没了的亲人还在用方言问候着

我活在世上的身体！这些，有多“痛”？

真正的放下，如此河山？如此莽野——

雪，仿佛摊在青藏高原的一张白纸

一群羊被鞭子吆喝着赶上去

它们像一颗颗无声的汉字

咩咩叫声却在诗行间穿梭，恍若天音

峰峦此起彼伏，苍凉横亘思想中

悠远的长调让血液沁出永恒的芬芳

一圈圈涟漪里，拽出一根根爱恨的丝

灵魂一声长叹，天高地远，谁把我心

抽空。真正的放下，有多“痛”！

转过头，此身当匐尘埃

我进，还是不进？

进了还得刨开积累多年的心灰意冷

刨开酷寒，看到雪包裹的疤痕

疤痕包裹的倾城温柔，半个世纪

温柔紧紧攥住手中的一丁良善

枯草根的小拳头

此刻正握着一只公羊的疼

我一时掰不开这高原的悲悯啊！

牧人，一时之间怎能抵住这隆冬

空袭而来的饥饿的风！

真正的放下，到底有多“痛”！

放还是不放，来还是不来？

眼看岁月“等”得已是两鬓苍苍

去——她还站在那里

过——她还站在那里

走了，只把风尘留在她的脸上

现在，核桃一样的皱纹

又让谁看到了凄美的年末岁尾

谁又让她灯火阑珊处，大雪满城廓

橘黄色的馨香里，我腰仗三尺正义

胸怀百万柔情，宝刀未老，须发皆白

须发皆已白兮！忽如世外之人

战马、龙泉、满弓含笑，梨花飘

我的羽箭，我的翎毛，我的银箫

旗号招展，素颜苍天

  千朵粉腮抵不过一瓣细蕊

十壶烧酒化不开一片冰心

真正的放下，有多“痛”！

封闭一个冬天的消息不要紧

要紧的是此后日复一日，再无音信

把多少遗恨留给爱我的人，我爱的人

回还是不回，归还是不归？

天很蓝，我在未央区悠闲打转

谁知道此刻

我的心上正有一趟趟高速列车

轰鸣而过——谁知道

其中有一列会带着我的肉体、魂魄

回到故乡、回归童年

我知道，命定的某一列车

还会带我走向辽阔寂寞，无垠未知

这生命还在旅行，还在穿越时空隧道

有雪在这个冬季的黄昏等我

等我到达，她才会落下——落下

和寒夜相拥取暖，用尽世间所有温存

2018-12-18

选自（《牧野情歌》诗集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