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牧野（牧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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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风 . 乞巧（组诗）
杜牧野
★南风吹
南风吹，在低处、草尖上
黑白交替，日月轮回
谁心上有一条犀牛江
渔翁、大网、一树风景
唱着乞巧歌摘果子的姑娘
而仇池山像一条搁浅多年的船
身下是沧海变成的桑田
三万亩米粮川……
石榴花开，它们不是蝴蝶
却如成群结队的上古音符
徐徐漾动燃烧的火苗
在伏羲崖上翩翩起舞
我知道伏羲是我的先祖
我知道他弹的不是古筝
但西石勺舀起的水
却似甜蜜母乳
滋养了几千年华夏文明
八卦里的周天那么广阔，深邃
玄奥，还有妙不可言的南风
南风吹，在陇南，在高处
极目秦天汉地，历史的长河
两岸麦花飘香，牛羊迤逦
蚂蚱驮着悠扬的叫声四处回荡
万物前，我身清爽
万物后，我心空明
尘世中，此时须无声
抱胸间大壑！任善良，温软
穿行——静听灵台禅音……
2017-07-21
★古 韵
这是二胡声
在2、6弦上——
秦风轻拂杨柳兮
素花摇曳
裙裾上，青青身上
指如兰兮叶如眉
古韵情深
幽境里小桥流水
踏着慢板过柳荫
老远处，蒹葭中
站着诗经里的伊人……
还是二胡声
在1、5弦上——
迂回曲折求索兮
夕阳西斜
小径下，桑榆树下
巧笑倩兮，目视地
臂如莲藕
羞涩中拢紧罗巾
打躬轻声问雎鸠
河之洲，浣衣归
可碰见那窈窕淑女……
2017-06-15
★在银河西岸
六月六已过
七月七还会远吗？
盼巧的人在一场大雨后
打开边陲小城——西和的大门
她如刚从漾水中上岸的女儿
有犬丘丰盈的体态
有牧马人非子的风采
行走间更有女修的神韵
她披着晚霞湖的莲叶
握青青蒹葭，噙嫩嫩巧歌
歌声里的西汉水在倒淌
淌过身边的尽是爱怜、企盼
乞求的味道……
在银河西岸
羊群把夏天的窗户打开
把大片大片酣睡的青草喊醒
湖水波光潋滟，白云划着小船
伏羲伏羲！爬上山顶
仇池也爬上了山顶——遥望
人祖的夜空多么古朴——
有极生无极，无极生太极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
四象生八卦……
南斗六郎，北斗七星
四野之外有八荒……
秦风、秦风！吹响秦音
拂动秦人衣袂——飘飘的锦
善织的织女不是传说
贤淑慧心的巧姐她还站在
银河西岸——那么凄美、空濛
明亮而渺远……
眼前：女儿节的女儿来了
乞巧节的莲花开了
我的西和我的巧
那么圣洁的一朵开在牛郎心上
却是悄悄地欢喜
暗暗地、伤情……
2017-07-05
★盛夏的一碗凉水
盛夏、三伏、火热、炙烤
一路上这些词汇让我大汗淋漓
终于来到晚霞湖边。往坝岸上一蹲
仿佛听到去年的乞巧歌声
嫩嫩地细细地钻进胸膛中
风、也轻轻地钻进胸膛中
慢慢，那个被晒得低矮的人
从思维里站起
迷离眼神渐渐清澈，灵台突亮
心似明镜啊晚霞湖！
你此刻是我缓缓捧到嘴上的
一碗凉水……
2017-07-23
★穿过那么多孤单
我是一个活在诗经里的人
我只知道当时我的语境、氛围
生活里的悲喜、忧乐
我不会书写，只会口头传唱
劳作中我是我本身
不晓得自己是风、雅、颂
也许昨天我就在周南
是一只孤单的雎鸠。到了夜里
却是君子灯下那一树桃夭
我望见了鹊巢！我俩的巢
不围栅栏的羔羊
茅屋中行露，五更，露湿我身
甘棠站在门口右边，它叫杜梨
草虫鸣于郊野，它不见心上人
天亮了，我仍无法走出梦境
我就在诗经里活着
穿过那么多孤单
我还划小小柏舟，荡去来中流
绿衣在外，黄衣藏里
我似静女，找你不见
心中烦忧，难割浅愁
清早间起来清又清
皇皇者华，菁菁者莪
白驹、黄鸟、青蝇、鱼藻
桑扈之什，有鸳鸯
大东四月谷风
雨无正，十月之交
二雅之大雅，生民之什，民劳
荡！荡之什。抑！桑之云汉
颂清庙，维天命，天作昊天
我将时迈，丰年思文
有客敬之以丝衣
那，烈祖玄鸟长发……
泪泪泪，滴滴滴……
我穿过那么多孤单
才发现自己是死去多年的古人
今天，我听到好些人正在：
“号外、号外”的叫卖着诗歌
把自己的病当旧报纸一样
扔给扫垃圾捡破烂的苦心人……
所以我才发现
我远古的眷恋朴实无华
思想天马行空，灵魂放荡不羁
…………
从诗经到楚辞，从唐诗到宋词
雨露雪霜，白云苍狗
手搭凉蓬望望望，行行复行行
一路风尘——
我和沿途的每一场欢乐相聚
努力抓住每一场繁华落幕后的
孤独、死寂……
一次又一次
当我再次回归诗经
夜里，在灵魂深处
又是君子灯下那一株桃夭时
依然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静静陪一盏灯慢慢变老、燃尽
真好……
2017-07-03
★你看见我了吗
你看见我了吗？
我可望见你是这世间的一朵白云
美好地飘进我的天空
初夏的早晨格外鲜活
新茶的清淳在木格子窗前缭绕
你就坐在那里——
陇南的紫丁香开了
淡淡体香沁人心脾
你看见我了吗？
我可望见你是这世间的一朵白云
温软地覆盖了我的心
善良平和的眼神
灵魂、皮肤、手指以及身影
在蓝蓝的高远的天堂忙碌、行走
姿容却有着织女的朴素、纯净！
初夏早晨，我的窗外
一杯茶、一朵云、一片蓝天
有多少柔柔的情意把心冰融化
把心冰融化的那一刻
你听见朝阳绽放的声音了吗？
我可听见我们——融化为一眼清泉
把爱的音符叮叮咚咚洒向世界
2017-05-11
★风在路上
风站住要歇会儿
我在诗经的某个岔路口
正好也想歇会儿
坐下来，心上很静
像一块古砖无声无息
风就站在风中
稍微回了回头，欠了欠腰
晚霞湖边的蒹葭就成了秦风
手搭凉棚，倾斜身子望向老家
老家的巧娘娘、巧女、巧歌、巧芽
也成了秦风……
风还在路上——
花几百年时间慢慢刮过
刮过西汉东汉的蓝瓦——
来到长安
我的女人就是盛世大唐
大唐的开元城里飘着的乐府
七律，五言……
我大爷杜甫穿过西和的寒峡
上仇池，会当凌绝顶
一览众山小——
若干年后我二爷杜牧山行
恰遇风在吹杨柳，风还在吹杨柳
落下的和仍在树上呼救的霜叶
却是红过了那二月里的花呀！
他老人家
此刻是否还夜泊于枫桥
渔火让满天霜、暖和了吗？
几句诗捂热了愁着的身子骨
和梦了吗？
夜半，江风起
客船被吹得左右摇摆
钟声亦被吹得左右摇摆
又是风，在路上
我边走边吟:念天地之悠悠
独怆然而涕下……
你把我带到了谁的词里
站在北宋，南宋的两岸
黄菊矢车，细雨惆秋
瘦马行于古道，西风吹埙
得得蹄声把孤独的旷野叫醒
把伊的思念又一次敲疼
谁染两鬓霜花，谁手捧心
寻你不见，寻你不见
断肠人在天边……
2017-09-23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
天刚擦黑，落霞寨以西
一轮大火球缓缓落于山后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
南风的脚步未停
果子还在树上晃动
诗歌，还在蒹葭中吟哦
所以：七月流火，流的不是火
是流进初夜的微凉
连接八月尚未结束的时光
燕子河在倒淌
喇叭花正爬上木架子房梁
苞谷林还在南风里晃动
一群麻雀像麦粒脱去的衣壳
呼啦啦从《诗经》中扬起
哗啦啦在《诗经》中落下
田野上，一坨坨的青
像画布里被水彩洇湿的池塘
那一块块黄
如刀笔割伤的草料场
现在，你想停下画笔
关上诗歌的门窗是没有用的
我乞巧的姊姊、妹妹
因为农民的脚步未停
晚霞湖的水尚未变凉
九月的冷还远，天正透心地蓝……
2017-07-30
★杨柳叶儿青
水在响，立轮磨在转
小河经过身边
杨柳叶儿青
童年提着小竹篮
走出三里多路，回头看
小河还在经过身边
长得和娘一样了的姐姐
哼古曲，打花伞
出门不想进门
她要乞巧，她要嫁人
杨柳叶儿青
姐姐要嫁人
骑白马，穿绫罗
铃儿响叮叮……
你从宋朝一路寻找过来
终于找到了，姐姐
硬带着她去了下一个朝代
晨露清清
没有刮风，梨花落了一地
难过在心上却一股风一样
破门而出
跑到小村前
不梳头，不洗脸
童年提着小竹篮
听水在响，立轮磨在转
小河经过身边
杨柳叶儿青
2016-07-09
★早 晨
六月的早晨醒得格外早
五点来钟，她便拉开窗帘
让自己的霞光照亮门前的菜园
挂在二楼鸟笼里的麻鹂
边喊我的名字边拍打着门
清脆如乞巧节目里七妹的歌声
小母狗揉着熬了一夜的眼睛
摇着尾巴和我打招呼
大葱们此刻舒展五根手指头
黄瓜争相甩胳膊伸腿
莲花白和卷心菜打着呵欠
豆蔻在架上轻咬芳唇
唇口微咧，眼神清澈
我抬头看见霞光还站在窗口
我不得不提醒她：
喂！你还穿着睡衣呢……
2016-07-03
★她的露水
走了几步我不敢走了
蹲下来，息声敛气
我看到
阳光正张开笑呵呵的大嘴巴
吸食麦穗上的露珠
并且嗞嗞有声
地埂上的青水蒿把自己的青和水
使劲握在手心里
她不想让阳光吻走她的湿润
更不想让阳光晒到、她为乞巧节
生的嫩芽
她猛可里一抬头
看见我正注视着她的小秘密
眼神立即闪动出
被窥破心事的嗔怒和娇叱……
我拍拍手上的土站起身来
嘿嘿！她还有些害怕
还有些羞涩呢……
2016-07-03
★乞 求
一声接一声乞求
让七月的天空下起了雨
雨把雨里湿润的你
勾勒的更加哀怜动人
企盼在企盼中太息，泣涕
栀子花由洁白变黄
一只蝴蝶躲在檐下
隔一片雨雾，近在咫尺
却不能落在爱人的身上
乞巧的乞和巧楚楚悽迷
长歌经久不息
七月，一场雨阐释着
从年青到衰老的一场恋情
吧嗒吧嗒的雨滴犹如泪滴
打湿并浇灭火热的思念
相望相惜了半辈子的两颗心
还在路的两端风雨飘摇
七夕即临，爱更清醒
疼痛想拥抱疼痛
——无法靠近
2016-07-13
★夏天的一道减法
一场雨哗啦啦吵闹着跑来
只一会儿
它们就减去了自身的拥挤
减去这个夏天密不透风的热浪
满院子穿单凉衫的花木们
相互盯着凹凸有致的躯体
狡黠地推来桑去，巧笑倩兮
她们此刻的鲜嫩清爽
减去了我手中那把破旧的折扇
减去一壶凉茶三片西瓜
减去蝉鸣，鸟叫，瞌睡以及
夏至长长的慵懒，眩晕，烦躁
一场雨变成减法是多么不易
在这个夏天的正午
它减去杂乱无章的对话和脚步
减去两个年轻人在乞巧节——
轰轰烈烈昏头昏脑的一场恋爱
剩下两双安静对视的眼睛
剩下两颗心，默默地
打扫各自心中垒积的垃圾
最后，剩下一颗心的遥望
把另一颗心的遥望减去
把遥望中间的一条天河——
当破折号感叹号省略
只留“思念”这两个字在黑夜里
辗转反侧、暗暗抽泣……
再减，就剩一个字了
如果连仅剩的一个字也减去
结果会是什么样呢？
2016-6-21夏至
★夏夜如诗
万籁俱寂，众神如约而至
诗藏阁座无虚席
飘渺夜空清净如水深邃如眸
淡淡书香、墨香、荷香
新麦之香、沁人心脾
这一生无数次路过七月
路过这样的夜晚
每当听到天堂深处传来你的肋骨
插进我的身体
幸福挤碎幸福的声音
诗句里就会溅出点点玫红
雅歌中沁出丝丝疼痛
神仙啊！
我们也可快意江湖
让眩晕接着眩晕潮汐接着潮汐
九万里河山尽入怀中
浪花绽放、浪花绽放……
梦眼微启时我看见娥女
美好的胴体被一袭黛纱轻裹
诗神此刻朦胧如月、曼妙无比
她很乖巧
常能随我心意，不抱竖琴
像一支凹凸分明美轮美奂的琵琶
玉指轻叩、素颜半遮
抚我古筝侧身假瞑
俄尔，星光流转、眉目传情
歌可无声，泣可无声
朱雀之雀，小鸟依人
把天河比作西汉的水
皆可入神，皆可入诗
入画、入骨入髓
2016-07-04
★秦风 . 立秋
一夜大雨，今日立秋
雨和秋把风织成一张网
斜斜地、轻轻地、挂在西陲
眼前的晚霞湖微微颤动
如一首诗里江南的美景
漾出的水声雾濛濛一片
莽莽苍苍的芦苇站在两岸
头脸朝天
我没看见丽人打伞……
今日立秋，我逆流
而上，用方言打探你的行踪
在落霞寨
我只听到你在秦风里的传说
而童年时唱过的童谣
已无法找寻
此刻水未变瘦，山尚未寒
我却步入中年……
溯游从之，道阻且右
湿地上的风，叫秋风
芦苇萋萋青青
有古装意韵，娉娉婷婷
露珠凝霜还早，还能
一颗望着另一颗的眼睛
那么多只纯净透明的眼睛
没有一只，是望着我的……
2017-08-0710
★独钓秋风
一
投下钓竿
我才发现这片湖水
在前一刻是多么地宁静
水现在被我捅了个窟窿
锐利的鱼钩拖着无色的线
游向未知。水瞬间合拢
看不到一丝伤痕
二
快十七点三十分了
秋风依旧宅着，没动
估计还挂在网上
潜入水底，私聊……
日子很平实，安康
我坐在九月的晚霞湖边
坐在岁月深处的一个好钓位上
嗅着思绪里透明的空气
空气中弥散的淡淡的鱼腥……
三
突然，谁领鰾起步，前进
风动了，倾斜四十五度
往水下拉，闷鰾，潜逃
我迅速抖竿
让锋利的钩刺进秋风的嘴
挂牢秋风的身体……
一股风暴在晚霞湖的内心
旋转，在我的内心旋转
急速地，大约七十两秋色
被甩上岸，是一条黄花鲤！
我和它都大汗淋漓……
四
我把黄昏捅了个窟窿
与长天一色的秋水 火花四溅
像一场战争
打扫完战场
这人间的伤遁于无形
也许在内里
被一只大手捂住
或被此刻安详的表情藏匿
五
这些天我忙忙火火
却还是碌碌无为
我吃惊地看到
背后的苞谷林都已失落地
瘪着肚子站在秋风里
但它们为何显得很自豪很满足
幸福轻松，笑模笑样地
望着自己的男人背着自己的孩子
往家赶——
看来是我在秋风里失落了
如湖边的树叶有些黄了
几枚悄无声息经过一首诗的身边
脸红红的稍显慌张，羞涩
却落给了诗，一眼的悲凉……
六
渔鰾已是第六次头枕水面
它假装冬眠，纹丝不动
仿佛一支灸针
插在日子的臀部……
七
我突然想:：一只流浪猫
能感知一条美人鱼的疼
究竟疼在哪个部位？
痛到了哪块心病上？有多痛？
而一个人是否
真正知晓另一个人的艰难
它处在生活的哪半寸骨头上
精神打击有多重？
灵魂受伤有多深？
假如我们相爱着
并且还患有几十年的——
风湿性爱情关节炎
八
今日静坐晚霞湖畔
一边想着刚结束不久的乞巧节
一边独钓秋风——
我蓦然发现：
在这多半辈子里不但把水捅了个窟窿
把黄昏黑夜和梦捅了个窟窿
把人间岁月捅了个窟窿
还把我尘世唯一的爱情
也捅了个窟窿……
2017-09-20
★天 下
天下，有父母、有儿女
有生儿育女的那亩地
有养活人的小麦、玉米
心上的路很长，一排白杨
一排倒柳，整齐的诗行
三千大爱穿在身上
不用栅栏，不用点注
我的流浪信马由缰
做该做的事，喜最喜的人
欢乐着寂静的欢乐
洗涤那心底的伤痛
我，孤独行走天下
天下！没父母了
还有子孙，还有大片桑田
很多勤劳耕耘的人
这些风景如画，江山如画
灵感突然至佛的顿悟中
开成一朵慈悲的莲花
善良开成一朵莲花
光照苦难，感化丑恶
沧海一条船，普度众生
执念一叶舟
我载我心，我渡我心
从此岸到彼岸
谁却如牛郎般放不下夜夜思念
谁却如织女般放不下红尘眷恋
人间啊！天下
爱在诗里开成一朵莲花
2017-0518
★昨夜你来还债
昨夜你来看我
我们劈了半夜的柴
生火，做饭，喝茶
等我发现自己被烧成灰烬时
河干了，梦醒了，天亮了
有一种感受美好地无法言传
让我在失落和痛苦里
呆呆回味了一天——
你说千年前你与我在秦风里踏青
你说上辈子你和我在一场乞巧中
相识相知相爱！但谁嫌我家境贫寒
只是个穷困潦倒的书生？
又是谁？
舍弃了和你有三世姻缘的我
这个酸秀才
转而嫁给一个有钱的乡绅……
有一年路过你的家门
渴死我都没喝你递过来的一碗水
是啊！从前你把我嫌弹
渴死我不再奔你的泉
上辈子我是渴死在了你的泉边啊！
所以昨夜——你是来还债的……
2016-07-07
★一首诗在路上
一首诗在路上
首先要有个标题
例如“一带一路”
然后是一串动词……
他们各背着各的行囊
各背着各的人间烟火
童年趣事、爱情经历
困顿、富饶、清瘦、婀娜
以及善良正义和悲悯……
他们在路上
打着伞，这是必须的
八月的陇南多雨
乞巧的女儿都穿着单凉衫
和青春约会的一个个名词
都穿着单凉衫
例如豆蔻年华的杜二妮
站在晚霞湖的蒹葭里
她小巧玲珑，曲线分明
左手捏兰花，右手捧《诗经》
秦风正吹斜素衣罗裙
腰间丝带飘起
一片白白的云
2017-11-16
★一首诗还在路上
一首诗还在路上
背着风雨雷电、去年的霜雪
内心的温柔和思念
咸咸的泪、轻微的感冒发烧
还有一壶不太年轻的老酒
在异地的夜深处歇歇脚
打开网络
和她发来的一个表情握握手
感觉西汉水一直都在身边
从未走远……
突然，有敲门声响起
犹如诗句里的顿号——
乍一见面，才发现我和诗人
分开已经好几年
有一种温暖是拥抱出来的
有一种亲切无需语言
我们都是山里的野艾草
一条河把彼此隔在两岸
千帆过尽，谁都无暇去看
世上那么多的风景
此刻，久别重逢的两只杯子
面对面坐着，点头、微笑
讷言、朴拙——
还有别的事物听不懂的
两株植物的对白
看似是积攒了几十年的心病
生活中的沧桑、沉默和疼痛
把疼痛云淡风轻地斟满茶杯
饮了，就是过去
明天一大早，继续上路
边走边回忆
一首诗里那个美好的人
2017-11-16
★在晚霞湖边
在晚霞湖边
望着水天相接处我古老的故乡
西秦岭拥在怀里的一个小村庄
我仿佛听到鸡鸣狗吠
呼呼风声从母亲衣衫上吹过
水里行走的云
此刻，驮着谁的守望和期盼
噙着谁的眼泪和乡愁
水那么深那么清
天那么高那么蓝
那么远的心间
静得让我听到了
绣花针落到地上的声音……
多少年了，如今，故乡还在
母亲早已不在了
没有母亲的故乡还是故乡吗？
在晚霞湖边遥望
难以抑制的怀念和苍凉
怎么更深更大了
2014-03-01
★ 写
除了写风写景写自然
我一直在写与此有关的“生命”
除了写人类和平、民族大义、祖国安宁
甘肃的沙漠和骆驼、陇南的乞巧和水
我还会写到我的落霞寨、爱人、子女
早餐、晚饭、白天的白、黑夜的黑
…………
我写到青稞时花椒红了
我写到苞谷时土豆在地里怀孕了
与此有关的亲人！含辛茹苦的父母
把我生养在这片尘埃……
现在，他们又把我一个人丢在了
这片寂寥空旷的世界……
所以，我还在写……
2017-9-2
★乞巧情韵
一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陇南的风
如七仙女儿挥动的广袖
拨开西和晚霞湖边
大片大片的蒹葭
蓦然地！风，看到那蒹葭中
有位楚楚动人的伊人
伊人哼唱着女儿节
乞巧的巧歌，音韵里
秦朝的风也正在飘过她的香肩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二
一只雎鸠,在河之洲
振翅打鸣
另一只雎鸠在水面飞起
蓝天豁然被划开一道水痕
如鱼儿浮出湖面
背上还驮着秦先祖女修
连夜赶织的一匹彩锦
你听：
她的吟哦恍如一朵朵浪花
起起伏伏流向远方——
远方——心上——
心上——远方——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
三
妹妹正在采摘五月五的艾蒿
小巧玲珑的手不知不觉间
已把端午的美梦惊醒
已把端午的朝霞
——连根拔起
她此刻怀揣如莲的心事
把艾蒿和浅浅含笑的露水
一块抱进家门
早早忙碌着的娘亲
一把拉过她的手腕
将一根红头绳绾了上去
这就是五月五要戴的
手襻了
手襻一直要戴到
六月三十晚上“迎巧”时
才能解下来，解下来
和别的姐妹们的手襻连在一起
好给巧娘娘在漾水河上
搭桥子……
四
巧娘娘教我绣一针
一绣桃花满树红……
麦子熟成杏儿黄了
妹妹却还藏着没熟好的小羞涩
静静坐在绣房
绣那三月的湖水和桃红
风，摆着让人嫉妒的柳腰
很张扬地刮过窗口
它肯定窥见了妹妹
正瞪着杏核眼睛陷入沉思
还有刚才不小心扎破手指的
惊叫声。哎呀！真讨厌
吮着指头上的鲜血
看着帕子上
才绣了一只的鸳鸯
妹妹不由把黑黑的长辫子
揉成一团
站起身来望向窗外——
寂静的田野
咋那么让人心急如焚……
五
六月里的太阳就是一挂马车
每一趟都载满金色的光芒
连驾驶它的神都和
妹妹的那个哥哥一样
忙忙火火，汗流浃背
送了干粮送晌午
老梁上刚下来又要去麦场
路过哥哥家园子时
牡丹开了，红处红白处白
惹得八哥一个劲喊：
六月里呀麦儿黄
绣妞也要请下床
小狗的叫声咣咣咣穿过栅栏
砸在妹妹手提的瓦罐上
黑猫咪跟在瓦罐屁股后头
一声一个妹妹的挽留着谁
六
哥啊！记得去年乞巧时
你打给我的山歌吗：
“罐罐里提的酸拌汤
喝不喝的人看上……”
南山蚂蚱和北山蚂蚱的
——对唱声
恍如一双情侣手拖手儿
在空中分分合合拧来拧去
悠扬缠绵荡气回肠
妹妹心上的那个难过啊
波浪一样，洒洒漾漾
哥！你出门，时日已久
何时才能回乡……
七
“六月三十天门开
我请巧娘娘下凡来……”
杏儿，巧儿，桂兰，菊花
石榴……妹妹们准备了一天
入夜，西汉水畔扬起了巧歌
漾水河上用一根一根手襻
连接起一道天桥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巧娘娘微微张着樱桃小嘴
满脸笑意地走过河来
不几天她就要和牛郎鹊桥相会
而妹妹呢？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哥哥在外打工也快一年了
这，这，这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默默不得语”啊！
八
谁的心上闷着一场七月的雨
去年晚霞湖边谁说的一句话
让谁？等到了落霞寨的今年
今年已是：
“七月里啊七月七
天上的牛郎会织女……”
小哥哥呀小哥哥
快来把我背过河
你来了吗？
一炷香，两炷香
我把巧娘娘迎进庄
一根线，两根线
我把巧娘娘迎进院
你来了吗你？
一根绳两根绳
我把巧娘娘迎进门
你呀你呀！
黄豆都生成豆芽菜了
九
姐妹们正往桌上摆供品
核桃，蜜桃，苹果，梨
香气扑鼻的油煎面果……
妹妹拿什么供给你呢？
巧娘娘
妹妹跪在桌前
暗暗把心掏出来
放到离你最近的莲台前
你听听：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
银汉迢迢暗度”
爹娘要了好多彩礼
逼得哥哥出门打工去挣
临行我俩
在西汉水边私定终身
如今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忍顾鹊桥归路……”
十
吐出苦水的妹妹和，妹妹们
手拉手尽情跳起了“麻姐姐”
歌声把夜空搅得，哗哗作响
似牛郎劈波斩浪飞渡而来
巧娘娘看似眼泪汪汪的
如像懂得了
妹妹的心事一般……
十一
七月初六了
哥哥还是没回来
“拜巧”的路上
——妹妹嘴里唱着巧歌
心上却唱着哀歌：
哥啊哥啊！咱俩现在就是
真正的牛郎织女……
迎水时，姐妹们水仙花一样
开在泉边
妹妹却如一枝蔫头蔫脑的
蒲公英……
晚上卜巧，照花瓣，许心愿
妹妹看到自己的脸倒映在水中
已不是去年盛开的那朵莲
十二
唱一声巧歌七月七
鹊桥上牛郎会织女
葡萄架下谁听到她俩
喜极而泣——
妹妹，喜极而泣……
子夜的漾水河上雾蒙蒙一片
天上的银河也雾蒙蒙一片
是谁？
把月牙儿当小船划到半空
那划船的人去了哪里？
一年三百六十天
巧娘娘下凡只七天
驾白云，打黄伞
我把巧娘娘送上天……
一股青烟在火光中升起
连星星都闭上了眼睛
你看到我晶莹的泪珠了吗？
那么多的闪闪的泪珠
从姐妹们脸上滑落
从七仙女脸上滑落……
2016-07-07
选自《中国诗歌网》《诗词在线》
（《牧野情歌》诗集2016/2017电子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