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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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采诗阁下都市婚恋时代三部曲说起
近年来，囯产都市女性题材电视剧大行其道，在充盈了电视剧类型的同时，也让人们感到有些许恨铁不成钢：市场主导的假励志和消费主义口味的毒鸡汤；妆容精致、身着名牌的都市白领打着职业的旗号谈恋爱，仍旧没有逃出言情剧的躯壳；主打“独立自主”的女强人，也依然没有摆脱“玛丽苏”的精神内核；所谓追求事业，仍然没有逃出依靠男人“上位”的“真香”定律；为了突出人物“善良”品性而使人物失真似“白莲花”、甚至价值观扭曲；“尽管我贫穷、懦弱、其貌不扬，但总有‘白马王子骑着伯乐’翻山越岭的来花式爱我”；遇到挫折和问题，只要怀着一颗正义之心，总有贵人来拔刀相助，“主角光环”如同金钟罩和铁布衫……这些电视剧像是某种“AI”+“VR”“视觉做梦”装置，好像在召唤女性在日趋激烈的社会竞争中靠做“春秋大梦”实现女性地位的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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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在召唤，是时候让玛丽苏变身成超级玛丽了。当今时代，随着当代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她们”的灿烂绽放，并不应该仅仅是笑靥如花、闭月羞花。还应该看到这个时代万千女性孜孜不倦投入到事业中的灿烂姿态、看到她们努力追赶时代的脚尖步伐、看到她们独立自强的灿烂人格。正如约翰•拉塞尔在《现代艺术的意义》中所说，正是艺术告诉我们所处的时代，也正是艺术使我们认识了自己，艺术提供娱乐，但更重要的是它揭示真理。都市剧作为通俗艺术的形式，应当展示的是这个时代的女性风貌，是引领万千女性正视自己的价值的力量，而不是玛丽苏情节。都市女性题材应当宣扬的是作为人类约二分之一构成的女性对于时代处境、未来世界的意义，而不是刻意站在性别关系上思考和争论，“她”可以作为“人”与其他任何人独立自主的合作、竞争，而不是依托于某男权伪玛丽苏。
或许从豆瓣阅读作者、“90后”编剧采诗阁下的“都市婚恋时代三部曲”里，我们可以管窥一种符合当下时代语境的女性题材电视剧的“理想化”范式。或者说，“都市婚恋时代三部曲”的诞生可以看作是电视剧玛丽苏消亡史的开端。“都市婚恋时代三部曲”是采诗阁下于2019年到2020年间在豆瓣阅读平台发表的三部网络小说《我们的结婚时代》（同题作品两部，目前《我们的结婚时代（二）》在连载中）、《灿烂的她们》、《单身女子时代》。其中，《灿烂的她们》和《单身女子时代》版权接连售出（其中，《单身女子时代》写到第十章时版权便“预售”出去），已投入拍摄准备工作。编剧出身的采诗阁下擅长以影视化的叙事方式、简洁明了的语言刻画故事情节，使得故事极具戏剧张力、矛盾冲突跌宕起伏，这样一来，不仅极具个人写作风格“标识”，还大大降低了小说改编成影视剧的难度。而豆瓣阅读网络文学平台的多元、自由的理念为采诗阁下既有别于传统文学、又有别于传统剧本的“影视化”语言风格，也提供了更具包容性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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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诗阁下结合自己多年的“北漂”经历、情感观察实录投射到女性题材故事中，记录这个时代的“同龄人”，以“90后”的视角剖析当下“90后”作为婚恋主体的都市情感故事，直击当下尖锐婚恋话题，发表了“90后”的“婚恋观”、“事业观”、“人生观”宣言，抛掷的出发人深省的社会话题。他笔下的女主角既有普通人、家庭主妇、职场“菜鸟”，也有“时尚女魔头”和高知女性，但她们没有玛丽苏，也没有金钟罩，她们大多聪明而努力，尽管遭遇生活的凄风苦雨，也能咬牙坚持拥抱人生，她们的爱情大多源自于“势均力敌”，甚至是“女强男弱”，女性是给予方，却并不意味着无私奉献。她们的爱情观大多是先拼事业，再有爱情，爱情对于她们来说，是锦上添花，不是雪中送炭。读者能从故事中看到她们成功的“一步一个脚印”，探讨女性在事业上如何走向成功，而不是靠“金手指”加持，成功的“莫名其妙”。（值得一提的是，初读采诗阁下《古籍残案之我是文物修复师》、《左小姐辞职去探案》等作品的时候，我曾以为采诗阁下是一位身处CBD高楼大厦、“穿普拉达的女魔头”。后来在偶然交谈中获悉对方是一位编剧出身、全职写作、热爱美式咖啡的“社恐”男青年的时候颇感震惊。）
这些年来，无论是影视、文学作品，从女性角度切入思考、创作的男性文艺工作者已不在少数，但很多作品仍在无意中流露出来作者隐含的“男性立场”和“男性价值观”。采诗阁下的“都市婚恋时代三部曲”意义不仅仅是“站在女性立场上为女性发声”，而是站在人类的、世界的角度上来审视新时代的进步女性形象，站在历史的角度为当下女性重新定位。采诗阁下擅长以“图鉴”的形式，描写当下女性全景式生活图景，他通常会设置两到三位具有相似年龄或背景的女性人物作为其小说的主角，对比展现她们由于不同性格、选择等造成的迥然不同的生活方式与命运遭遇，从而探讨当下女性的职场、情感问题。在当今电视剧仍处于“从事高科技技术产业的人物形象大多以男性为主，而女性多是从事传统行业、文科行业、辅助工作”的刻板分工设定背景下，采诗阁下突破窠臼，将女性置于和男性相同的“舞台”上，他笔下的女性大多是像如从事人工智能心理治疗、视觉算法、AI文物保护与修复等前沿科技行业、新兴产业的创业者和从业者，令人眼前一亮。与以往时尚都市职业剧中，女“高知”形象往往是披着花哨“职业外壳”而身份与剧情无关的现象不同的是，采诗阁下笔下女性的职业特性始终是与“女性成长”线索息息相关的，职业身份的转变诠释了她们“灿烂”绽放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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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身女子时代》讲述了秦允静、方离、林简婉三位年逾30岁、生活在一线城市里的单身女性“如何结束单身状态”的情感故事。其中，秦允静是一位“女高知”，前半生努力、上进搞学术事业，并奉行“不婚主义”信条。然而，在即将成为正式高校女教师的关键时刻，她却因为被人举报本科论文抄袭，失去了本、硕、博学位，不仅失去了学历，更失去了房子和车子，小说从她的人生跌入低谷讲起，讲述了她失去一切后，重新站起来、找回事业以及人生意义的故事。穿插在秦允静和项俊坷的情感线索中的，不仅仅是采诗阁下对于“AI心理医疗”行业的探讨，更是对于当下流行的“不婚主义”观念的反思；方离是一位年轻有为的“视觉算法”创业者，也是一位白手起家的新中产阶级单身女性。因为创业公司破产遭遇人生危机，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父亲病重后，方离不得不承受人们的有色眼神，抚养母亲高龄偷偷生下的二胎弟弟。采诗阁下借方离的遭遇实际上也是在探讨一线城市所谓“新中产阶级”的脆弱性，“教育”、“疾病”可以轻易击垮一个“新中产”家庭。方离是典型的“事业上取得一定成绩后”才开始考虑感情的优质单身女性，而其看似普通的择偶条件“势均力敌”，在普通人看来却是尤为苛刻的条件。在方离和傅知轩“猫鼠游戏”般的感情追逐中，傅知轩为了成为方离需要的那种人而“变坏”的过程，也是对男女之间“势均力敌”关系的探讨。与以上两位“女强人”相对的是林简婉这一普通人形象。林简婉实际上代表了当下在北上广一线城市漂泊的大部分普通大龄单身女性形象。与以往玛丽苏情节中，会有“天使”或者“白马王子”守护女主角的情节不同的是，林简婉的寻爱之路受挫是因为“钱”的缘故。多年的“北漂”经历和对身边人的“婚恋”状况观察，使采诗阁下意识到当下社会，现实的年轻一代“婚姻生活”离不开“物质基础”，女性在以物质条件考量男性能力的同时，男性实际上也在以物质条件审视女性。没有能力、没有钱的大龄单身女青年林简婉无法以“AA制”的形式分摊房子或者车子的首付，这也是她被“剩下”的缘由。而这正是残酷的一线城市婚恋现实，这样的现实终会敲破多少关于玛丽苏的幻想。林简婉因为卵巢早衰不得不“假结婚”、“先婚后爱”，她与“毒舌男”冯川的感情线索，一方面是采诗阁下对于当代都市中“快餐爱情”的探讨，另一方面则借助二人的感情表达了他对于“代孕问题”的反思。在三对恋人关系中，采诗阁下并没有对“理想恋人”、“价值正确”做预设的判断，而三位女子所遇到的所谓的“对的人”，也并非全然理想，反而充满了“瑕疵”，而这些“瑕疵”正是当代都市男女婚恋过程中最真实的问题。由此，也能让“催婚党”重新审视当下大龄青年的“晚婚晚育”问题，时代的发展导致的观念转变、残酷的都市“丛林法则”、作为“社畜”无法负担的物质生活，让青年一代的婚恋条件，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苛。令人眼前一亮的是，《单身女子时代》中的三位女性，并非是传统玛丽苏情节中的“闺蜜关系”，而是存在于职场中的“竞争关系”，她们不仅要与男权社会竞争、还要与女性竞争，她们的“竞争关系”是基于“人类”的竞争，而非“性别的竞争”，这也是采诗阁下对女性体贴的关怀和由衷的“发声”。
三部曲之二的《灿烂的她们》（原名《我们的离婚时代》）立足于当代“离婚潮”的背景下，通过讲述江然、凌雨辰、何柯柯三位已婚女性的“离婚故事”，对“离婚”问题进行了反思。其中，“大半边天”江然代表的是对于双职工家庭中，表现了女性对于职场和家庭的彷徨；全职主妇凌雨辰作为一名“奉献型”妻子，面对的是丈夫的残忍“吸血”与抛弃；何柯柯是“依赖型”妻子，完全依附于婚姻，一旦丈夫出轨被净身出户后，她将一无所有……三位妻子有别于以往都市剧中“糟糠之妻”的形象，采诗阁下并未将“离婚问题”归咎于女方的善良、懦弱或者隐忍。江然是野心勃勃的“智能投研平台”研发行业职场女精英，她理性、做事情讲策略、追求事业，即便是这样优秀的女性，仍然不能避免婚姻关系中，事业和家庭的矛盾问题。出身于“单亲家庭”的“原生家庭”，小时候的“留守儿童”经历让她把安全感寄托在事业上，而不是家庭中。共同的事业是她和丈夫的感情基础，而丈夫柳子庆的“不上进”，亦让她再度失去安全感，对于孩子，她的态度是“准备好了才会要”。借助江然这一人物，采诗阁下展现了当下年轻一代婚姻中的“丁克”和“先有事业还是先要孩子”问题；凌雨辰作为“奉献型”妻子，当年为了让丈夫留学，不惜放弃名牌大学的offer，打黑工赚钱养家、甚至替丈夫当“枪手”写论文。而丈夫却一次次吸她的血，压榨她的劳动力。忍无可忍的凌雨辰终于向丈夫提出离婚，由此开始了她的反击；与两位女性截然相反的是何柯柯，何柯柯代表了老一辈关于“干得好不如嫁得好”的传统观念的崩塌，何柯柯大学时代因为意外怀孕嫁给了富二代，而十年后，富二代因为何柯柯没有“资源”提出离婚，并傍上一名对自己事业有帮助的富二代女人。由于签署了婚前协议，何柯柯不得不“净身出户”，而脱离社会多年、“依附”度日的何柯柯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火速与“小鲜肉”相恋结婚，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阔太太转变成“保姆型”妻子。透过何柯柯，不仅是对“小鲜肉”、“小奶狗”现象的反思，还是对不同性格、不同选择的女性间人生命运的对比。
《我们的结婚时代》第一部创作于2019年，故事讲述了22岁的“毕婚族”秦兆兆和35岁的“白骨精”吕蓓卡两个年龄段的女性对待婚姻不同的的态度和遭遇。20多岁的秦兆兆和姜明亮面临的问题是没钱导致的问题、父母导致的摩擦、年轻人性格不够成熟引发的矛盾。与玛丽苏情节中，女性“小鸟依人”的形象不同的是，秦兆兆虽然年轻，但作为一名都市女性她有渴望独立、成为新世代的女性的自觉性，可因为没钱，“实力不允许”；30多岁、离过婚的吕蓓卡性格足够成熟、也不缺钱、更没有父母的干涉，但她仍然面临着“不能结婚”的问题，因为不结婚面临的流言蜚语、社会对于女性不结婚问题的偏见、以及面对新的爱情橄榄枝的时候的不信任与犹豫，透过对这两组年龄的对比，采诗阁下深入探讨了当下适婚女性“不能结婚”的症结。在2020年正在连载中的《我们的结婚时代（二）》中，主角从秦兆兆变成了吕蓓卡，也是采诗阁下试图以更为理性的方式看待都市女性婚姻生活的新视角，在这里，主角不再对“原生家庭”问题怨天尤人，而是跳出阴影，与之和解。可以说，在采诗阁下这里，女性形象丰满而理性散发出“灿烂”光芒。也可以说，在采诗阁下的故事里，我们看到了玛丽苏的消亡，虽然不能简单说，采诗阁下担负起了告别玛丽苏的重担，但我们可以乐观的期待，或许随着未来两年《灿烂的她们》和《单身女子时代》的播出，越来越多的编剧们共同协作，将玛丽苏们送别历史的舞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