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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子微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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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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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那天

  那是清明节放假回乡的第二天,寒风凛冽,空气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雪星子,还有漫天的迷雾。真是应了这焚香洒扫的时节,也一如我混沌得分不清四面八方的心情。

  这次回乡,其实是为探望姑母而来。早在2020年初,也许更早,那颗该死的肿瘤就在姑母的胆道里霸占、盘踞、扎寨为营。以往康健、乐观、善良的姑母蓦然间卧床不起,通体蜡黄,形容憔悴。吃不下饭,滴水难咽,一日三餐仅用两小匙医用营养粉维持。好在医院工作的侄子神通广大,联合县上、省上的医院和所有亲人,硬是直愣愣地把姑母的病“瞒”了下来。她一直坚信自己只是胆道结石而已。只不过位置特殊,不好手术,只能保守碎石治疗。姑母是妇幼医生,从专业的角度去哄骗她,也许更有说服力。但是也许,我们所有的善意,也是对病人最大的残忍吧。可怜的姑妈每日掐着指头算日子,那天对我说:“抽黄疸的管子大夫说三个月就可以拔了,今儿个已经是第45天了,到了三个月管子拔掉我就好了。到时候天儿夜暖和了,我就到兰州浪来,再回趟你婆的娘家。” 然后开始絮絮叨叨的细数过往,忆起她年轻时候带祖母回娘家的件件桩桩。而此时,我已泪眼弥蒙,赶紧背过身去,努力不让声音哽咽。心如刀割的感觉不过如此吧……

 从我记事起,姑母就是个操心的人,更是能干和担当的存在。姑母排行老二,上有大她八岁的姐姐,下有小她四岁的妹妹和两个更小的弟弟。祖父将大姑远嫁河南,三姑随军远赴西安,家里的担子自然落到二姑母的肩上。为了照顾两个年幼的弟弟,祖父给姑母招了上门女婿。祖父四处行医,祖母体弱多病,姑父和姑母包揽了家里所有的活路。除了照顾我的伯父和父亲,还有他们自己的四个儿女。在旧社会,在那个食不果腹衣难蔽体的年代里,姑母要照顾那么多孩子,要干活,要去生产队挣工分,还要挤出时间学习。那样艰苦的条件下,姑母的坚韧和恒心,成就了她高明的医术、优秀的习惯和乐观又悲世悯人的心态。方圆五十里以内的孩子多是姑母接生的,而且不求回报,随叫随到。那时候,家家穷,人人苦,姑母的善举为她积攒了好人品、好口碑。姑母娶了娴淑的儿媳,又有了出息的孙子孙女们。她的小门诊也数十年如一日的人气满堂。

  如今姑母都有重孙了,本以为日子就这样幸福的继续到寿终正寝那天。只是这世间的一切真的是虚幻莫测,一纸病例如同晴天霹雳给你猛然一击,顿然,让人茫然无措,云里雾里不知如何面对。我深切地知道,姑母每日每夜都盼望自己有病愈的那一天,可事实却是,我可怜的姑母,每日都在鬼门关游离。人生最痛苦最无奈的事,或许就是预见死亡无法阻止,预见因果而无力扭转吧。

 清明那天人都到齐了,表哥、堂哥、堂妹和侄子们,弟弟也从老远的西宁赶来。我们心知肚明,我们不是专程为了祭祖而来。见一面少一面这么伤感的话,在我们和姑母之间,恰是最真切的表达。清明那天,我没去上坟,我在姑母的炕头坐了半晌。握着姑母清瘦的手指,语塞,眼泪不争气地冒出来,好在她一直迷离得睁不开眼睛,也看不到我脆弱而痛苦的表情。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人走在赴死的路上,我有种恨生的感觉。对,恨生。

 女娲造人,只管让人类生生不息地繁衍,却没给人类设足够应对外事外务的力量。诸如生老病死,譬如枝节横生。生而为人的渺小与脆弱,外物世界大得让人本身即使穷尽一生都难以感受完全。我们的身体,我们的思想,都弱小的可怜。我们不自知,却不自量力的穷其一生与其和解,对抗。

  离开姑母的小屋时,天空正下着大片大片的雪。整片天空变成了白色,犹如我白茫茫的脑海,空洞迷茫。三岁多的小女儿在大雪纷飞的院里手舞足蹈,兴奋的唱着跳着。我望了一眼姑母的小屋,内心悲凉得如同这冰雪掩盖的村庄。我和孩子堆起了雪人,取名“雪宝”,给她戴上帽子和围巾,用胡萝卜做了鼻子。午后时分,即使没有阳光照射,雪人还是化作了一滩泥水。小孩子并不失落。只是我在下一次回乡时,是否还能看见姑母的那间小屋里,那个亲切的忙碌着的身影?

  这个清明的悲伤,于我,是个漫长的过程。不知到要继续到何年何月。我知道,我也时刻准备着,接收最坏的那个消息。只是落叶的悲情,雪不懂,风不懂,只有落叶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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