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之轴

作者：张玉梅

如果岁月可以用一条线表示，那么岁月就是一条长长的横轴。现在是原点，是我们正在生活的今天。往左边无限延伸直到出生的日子，是无法重现也无法忘却的过去，是已逝的昨天。往右边无限延伸到生命的尽头，是未来的一切，是可以憧憬可以展望的明天。

在举国上下共同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之际，深深审视“个人”和“祖国”的关系，清晰地意识到，祖国前进的每一步都深深影响着我们生活的变化，而我们生活的每一个变化也都折射出祖国取得的辉煌成就。

顺着岁月之轴，以乡村普通人的房子变迁和平凡生活的变化，来讴歌祖国不平凡的历史进程。

一

回忆70年代初那些沧桑的岁月，生命中已经远去的茅草房和土坯房，定格成脑海中永恒的记忆，也是一个小乡村无法抹去的历史烙印。

我的家乡是云南临沧的一个小乡村，生活在这里一代又一代的乡亲们，见证着乡村太多的变迁，在岁月的流逝中，家乡的村庄总是与祖国同在，与日月同辉，惊现着一幕幕令人心动的变化，而房子的变迁无疑是这些变化的最好佐证。

记忆中对茅草房和土坯房挥之不去的印记，是源于70年代初家乡那个叫小强的男孩。

那一年，他6岁，我9岁。他还不到上学的年纪，那时没有幼儿园，都是7岁直接上小学一年级的，也有家里穷或者要带弟弟妹妹而8、9岁才上一年级的，我刚好读小学三年级。

和小强见面最多的是在家乡的晒谷场上。家乡有一个大大的水泥地坪场，供农户晒谷子用，儿时的我们都叫它大场场。

天气好的日子，需要晒谷子的农户，根据自家谷子的多少，早早就去清扫一块场地，然后将一挑挑或一袋袋谷子倒在场上，用耙子抓开成长方形一块在太阳下翻晒。傍晚太阳落山再收到蓝子里或袋子里，如此晒两三天就可以拿去碾成米了。

晒谷子时小孩子的任务就是守在自家晒的谷子旁，不让鸡和狗来乱爬和在上面拉屎。

在众多守谷子的小伙伴中，我唯独记住了小强，一个特别的孩子。说他特别，是因为当时我们村里居住的房子都是大小不一的土坯房，唯独小强家的房子是茅草房。

这间用竹子做柱子，红土混合着稻草合成的泥吧做墙，稻草盖顶的茅草房，在用土基砌墙，青瓦做顶的土坯房也就是瓦房群里，显得刺眼而又突兀。

听母亲说，小强的母亲原本是嫁到外省的，由于那里穷，一年四季都以土豆为主粮，吃饭的日子都很少，吃怕了土豆的小强母亲，决定带着一家人回娘家居住，不曾想小强的父亲在路上得急病去世，只留下小强和母亲相依为命。娘家也穷啊，一下子无法给突然回家的小强母子盖一间土坯房，只能先盖一间茅草房居住。

虽然9岁的我还小，但可以理解小强母亲娘家人的苦衷，在当时要盖一间土坯房确实不容易，不仅仅是没有钱的问题，还需要很长的时间。要先脱土基，一块块长一尺左右，宽五寸左右，高三寸左右的土基，够盖一间房子要脱好几个月，然后准备好柱子、椽子，才能请人建盖。从脱土基到盖好土坯房至少要一年的时间，小强母子是等不起的。

善良的母亲总对我说：晒谷时帮着小强点，他挺可怜的，我们家6个人轮流守谷子，而他家就只有两个人，而且他还小。

小强是个要强的孩子，总是力所能及的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很少接受我的帮助，其实我也帮不了他什么。我要帮他翻谷子，他总说我自己来，我说你小不会翻，可他说了一句我在今天想来都很经典的话：不会就学吧，那有天生就会的事。

不会就学吧，那有天生就会的事。这句话成了小强的口头禅，我要帮他扫场地，他这样说；我要帮他翻谷子，他这样说；我要帮他收谷子，他也这样说。但我依然会在他忙不过来的时候帮他做这些事，同时我也因了他这句话学会了很多我本来不会做的事。

小强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有一件事，就是他穿的衣物和他的家都很干净。

虽然小强穿着打着补丁的衣服，但干干净净的，看着就很舒服，而且他很爱干净。在晒谷场，我总是很随意地就坐在地上，或者干脆跪在地上和趴在地上，现在回想起来一点没有女孩该有的爱美模样，可小强总是乖乖地坐在小木凳上，说是衣服弄脏了还要母亲洗，她每天很忙很累的，不能让她太辛苦。多么懂事的孩子，我是长大了才懂。

曾带着母亲给我的糖果，到晒谷场送给小强，他倔强地拒绝了，说我家有，我吃过了。这些糖果连我也舍不得吃，是一位亲戚买给我家的。我知道小强家没有，听说他家连饭都吃不饱，更别说吃糖果了，但他那份倔强的自尊我是深刻地感觉到了，就像我也像他一样拒绝过父母是工作人员的同学带给我的又大又白的馒头，虽然我很想吃。从此不再给他带吃的东西，也不再在他面前吃过东西。

和小强去过他家玩，他家就在晒谷场旁边，在晒谷场上就可以看见。虽然是村里最简陋的房子，但打扫得非常干净，最显眼的是大门上贴着鲜红的最卫生纸牌，每次都是。

这种纸牌是村里每周一次检查卫生时贴的，最卫生是鲜红色，卫生是粉红色，不卫生是白色。要每周都能评到最卫生还真是不容易，因为每家都会遇到检查卫生这一天早上有特殊情况来不及打扫的情况，我家就有好几次被评到卫生，只能粘贴粉红色的卫生标志牌。小强家这鲜红的最卫生标志牌总是给我很深的记忆。

没事的时候，小强总是指着他家的茅草房对我说：我长大了也要盖一间像别人家一样的大瓦房，目光里满是坚毅和向往。我也坚定地对他说：你家一定会有大瓦房的。于是我俩都开心地笑了，是那种天真无邪的笑。今天的我再也没有记忆中哪样纯真的笑容了。

小强家有大瓦房的愿望，过了6年都没有实现。15岁初中毕业的我，考上供吃供住不要钱的师范学校，去住校读书。

虽然生活条件有了很大的变化，但小强家依然住着当初的茅草房，我家依然住着原先的土坯房。小强的母亲和我的父亲母亲们，白天就在乡村的土地上耕作，然后在土坯房和茅草房里栖居，合着泥土的芳香，过着平凡的生活。

我始终相信，靠着自己的辛勤劳动，有尊严地活着的人们，一定会得到上天的眷顾，过上好日子的。这份自信是源于对自己美好生活的向往，也是对小强一家的美好祝愿。

二

如今，时间过去40多年，祖国已取得前所未有的辉煌成就，我的家乡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也早已工作、嫁人、生子，住在自建的钢筋混凝土楼房里，过着安逸的生活。

母亲的家在村头，由于建盖幼儿园，已经搬迁到别处，住上小洋楼，过着平凡但温馨的生活。村里其他的人还住在原地，一代又一代的繁衍生息着，见证着时代的变化岁月的变迁。

循着儿时纷至沓来的记忆，我特意回到家乡，找寻儿时的影子。

去前寻问过母亲小强的事，母亲说：小强的家还在原来的地方。他已经有了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夫妻两和小儿子都在省城的一家园艺公司打工，大女儿已经出嫁，家里只有他母亲一个人住着。

“长大了我要盖一间像别人家一样的大瓦房”，小强6岁时说过的话一下子浮上我的脑海。

那他家的房子呢？我急切地问母亲。母亲说：他家现在可好过了，盖起了大别墅，日子红火着呢，比村里其他人家都好。

看来，有生活的美好愿望，一直努力的人日子都不会差。

回到家乡，村庄里昔日的土坯房和小强家的茅草房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幢比一幢高大亮丽的新民居和小别墅。狭窄泥泞的土路也被宽阔的水泥路所取代，道路上不时有汽车飞驰而过，以前我们可是连自行车都没有。

村里每家每户都安了太阳能路灯，再黑的夜，村庄里都一片光明，恍如白昼。农家的庭院里不时飘来无名的花香，沁人心脾，令人心旷神怡。

小强的家是一幢四层的小别墅，在路边特别抢眼，放眼望去，在村里高高低低的小洋楼里，确实应该算是最好的。仿佛间，只觉时光轮回，曾经村里最简陋的茅草房，如今变成村里最显眼的小别墅。

这茅草房变迁成小别墅的之间，是长长的青春岁月，是努力奋斗的见证。但看着变得越来越好的生活和自己，这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三

展望未来，总是令人振奋催人奋进的。

小强的母亲72岁，开朗健谈。从她的谈话中，我了解到小强的生活轨迹和他未来的人生规划，真是一个非常值得期待和憧憬的规划。

为了改变家里的生活条件，小强15岁初中毕业就出来打工了，他先后做过木匠学徒，建筑工人，后来和在园艺公司打工的女友结婚后，就和妻子一起在园艺公司打工。女儿出嫁后，他那个学习园艺的儿子毕业也和父母一起在园艺公司打工。现在他们3人每月的工资收入近2万元，一家人的生活过得风生水起。

为什么他们一家人都在园艺公司打工，他们都喜欢这些花花草草？我不解地问小强的母亲。

他们要做大事呢，小强的母亲说。什么事？我来了兴趣。

说是要在山上种植一些花草树木，果园菜园，让外边的人来吃来玩来住，然后赚钱，叫什么旅游什么业来着。他们已经承包了村里的那座荒山，和村里商量好了，还办了执照，再过几个月他们一家3口就回来了。

原来小强一家是要回来发展乡村旅游业。

村庄里的那座山我知道，儿时和母亲们去种过红薯，后来日子好过了，山远路陡，就没人种了，只有一些低矮的杂木。

现在车路已经修到山脚下，村里正在制定乡村振兴战略，着力打造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的新农村，正好可以发展乡村旅游业。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边走边想，小强的定位真是顺应了时代潮流，在这滚滚的浪潮中，他一定会取得成功的。

眼前仿佛看见家乡崛起一座富有特色而又漂亮的园林，园林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生活富裕的乡亲们脸上的笑容比满天的彩霞还要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