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墨未浓的头像

墨未浓

鲁迅文学院学员

诗歌
201806/05
分享

墨未浓自选诗

 秋夜读月

 

我不小心撞开了夜的门

夜在我的睫毛下留了一记吻痕

我要继续行走,携带着食粮

拄着相依为命的拐棍

 

有时候我真想抬头看一眼天

怕只怕惊厥了月色的红晕

这会儿我摘下老旧的眼镜

呵一口凉气,拭一下灰尘

 

我并非慕名月色而来

微凉的秋水皴起了皱褶

即使用双手去温暖

也熨不平此生的沟壑

 

 秋深不回

 

如果我的生命能退回一步或者几步

像一盘象棋或者积木垒砌的木屋

退回嚣张气焰的那员快车

退回飞檐走壁的那块横木

退回浓墨重彩的那一笔

退回横戈啸叫的那匹马

退回画地为牢,退回海市蜃楼

退回固步自封的士撵象步

退回毕恭毕敬的叶落归根

退回星星点点的羞涩

 

若是这样,我躺在深秋里

该会听到生命最初的声音

 

  临秋不语

 

当云朵低垂,灰色浸染了天空

当雨幕阻隔,眼光穿不透障目一叶 

当种子深埋,寻找破土的力量

当草木枯黄,秋蝉与树皮浑然一体

当炊烟渺远,乡村成了心灵的童话

当粮食回家,饥饿贵为饱嗝之后的调侃

当火焰熄灭,一切都灰飞烟散

当秋虫潜伏,期盼惊蛰之后的狂欢

当大风起落,鹰翔太空姿态万千

当酣梦苏醒,厚重的土地托起沉实的重担

 

当说到秋天,说到秋天丝丝缕缕的爱

其实是在说骨骼,骨骼里的疼痛和瘙痒

瘙痒后的幸福和翘首可盼的明天

 

  活在秋天

 

季节到此为止已经烂漫

剩下的要靠勇气把一切杂碎嚼烂

一定有什么东西输给了昨天

不然你不会咬牙切齿狠狠攥拳

尤其是鼓起的行囊和喜怒无常的脸

即使放下这累赘也未必能释然

 

活着在秋天就要把淫雨点燃

见或者不见都是人生的奢谈

卑微的行程激活熊熊烈焰

在每一根骨头里都能找到磷火的宣言

活在秋天并不光荣也不幽怨

一根枯枝即使扭折也要登攀

 

  秋天走了

 

秋天走了,秋天像一个怨妇

秋天镇静得可怕,可怕得惶恐

——秋天是一辆追也追不回来的马车

随着秋风和落叶轱辘远了

 

秋天去哪儿了,秋天去哪里寻找

一顶草帽打着旋儿在风中奔跑

陀螺没有停止飞转,就是蔫衰的花树

也嘶喊着在流水中飘摇

 

秋天不是一把刀,秋天的手是酥软的

秋天把心里话抱在胸口

秋天即使真的走了

也要沿着那条光明的隧道

 

  秋风过耳

 

这不是日冕度量的时光

日冕太真实,触手可以摸到脸庞

这是飞逝的岁月啊,它栖落在哪棵高枝上

在这青葱的喜悦里,心海都染上了金光

夜色足够你尽情地迷茫,风缓缓地兜售着

粗粝或精致的欲望。祥和浸淫着喧嚣

把那束陈年的光芒悬挂在接纳风雨的眸子之上

风来也好,不来也好,在我没有两样

 

我不再痴迷那些虚幻的假象

让一朵花含苞欲放不如插在牛粪上

风的狂野花受不了,假如在梦中

我拿什么为虚脱的爱替薄情赔偿

 

  秋水伊人

 

高高的山岗能看到更多的星辰

此刻,雨雾从海上升腾

渡水之舵握着了潮湿的梦境

风景在远方的远方模糊了身影

激情在冰点之下刺啦刺啦燃烧

灼伤了谁筋骨相连的疼痛

薄暮中纤指轻点着艳丽的唇红

色彩被流水涤荡干净

结伴而行是一生的夙愿

季节浸染了灰烬和病毒也要聆听

沾着咆哮的海水和满天的繁星

擦也要擦亮你蒙尘的眼睛

 

  社燕秋鸿

 

你衔泥筑巢,我翱翔高空

花瓣还没有盛开,翅膀已滑过鸟鸣

阳光在秋天的路途上铺洒着红尘

大海太大,海水太咸

秋风还没有鼓起强劲的风帆

你的翅膀忽闪着,还不够坚硬

 

靠近是彼此心有灵犀的刺痛

擦肩而过,在碧空万里的缝隙里

张开博大而深邃的翘望,重逢

 

那些绽放的花朵等待着

献出惊心动魄和悲喜交加的拥抱

像那棵摇曳的玫瑰,砰然心动

 

 秋毫之末

 

你不用伸出手,真的

你的手上已长满尘世的苔藓

也不必把手放在谁的肩上

世界不全部在你的手掌上

其实你攫取了的还要还回来

大地需要播种,生命不会永恒

 

生发的细绒总要脱落,你该知道

其实知道了和不知道是一样的

你的小动作真够狠,我没有察觉

万物视而不见,痕迹都在暗道里

你也用不着慌里慌张,伤口已经敷药

血已经流尽,生活还要继续

 

  春华秋实

 

我永远不想摘奢靡的花朵

不想在洁净的纸上画下镂空的线条

属于我们的日子还很多,但不是挥霍

我们虽然不够富裕,但坐着精神的宝座

我们拒绝庸俗的生活,不为物质而心律不齐

即使狂潮来袭,我们的灵魂也不会哆嗦

 

我们像一尾游鱼,在时空的隧道里穿梭

宇宙无限广袤,心灵抽搐中狂狷如何

岁月棱角分明地雕琢着,因果承受着诽谤

但我不会去粉身碎骨,为无谓的事物逞强

一百年或者以后,我变成一堆磷火

隔着忘川之水,我的爱还会那么鲜活

 

  一只飞虫撞进我的口腔

 

我迷恋这秋风的夜晚,行走或者驻足

都能听到心动的风颤。那一刻,我不敢想象

口香糖在我的嘴里无忌地搅拌,粘稠的固态

在秋夜里撑起我幸福的薄唇。哦,这性感的唇

翕张之际胶着冰冷的蛇吻。她而不是他

昏暗的路灯下她的飞翔有些暧昧,我偏了一下头

同时在惊愕间唇齿微张。直愣愣地

她像一架失去控制的战机,飘曳进我的口腔

折戟于我航空母舰般空旷的甲板上

我的嘴唇翕张开合,用尽力气吞吐

她怎么也看不到我无限涨大的舱口

依然固我地向我的内里蠕动

在我的咽喉的当口,我的干咳多么像

一台发动不起来的柴油机,慢慢地

降低了地心深处的喘息,甚至戛然而止

我已经拯救不了她,我把所有的门都打开了

她不出来,死死地梗在我的咽喉里

她看着里面有光,就循光而去

此刻,我真的无语。她哪里会知道

所有的深渊和暗夜都在通向光明的隔壁

我不得不把一瓶矿泉水倒进口腔里

让她奄奄一息的生命在顺畅的水流里

沿着我固若金汤的大肠一泻千里

 

  萤火虫飞过的童年

 

一只萤火虫。不,好像是好多只

我记不清楚了。老家颜前村的广播匣子鼓噪着

震得耳膜生疼。奶奶说,孩子,跟着你爹娘

去院落里老槐树下搭起的草棚子里过夜吧

我拽着奶奶的衣角硬让她也去,她不去

说:我这身老骨头架子,哪里也不去了

守着老屋,心里熨帖,就是地震了也砸不弯腰

那夜草棚外的天空漆黑,我的心纠结着

眼睛一直凝望着老家的堂屋。在我枕头的上方

在我因恐惧而合上双眼的脑海里,一个微弱的声音

嘤嗡不散。我不敢睁眼,是不是地震的前兆呢

箫音一直在耳畔,地没有晃动,我把眼睁开了一个缝

一道闪光划破了恐怖的夜空,又一道闪光划过来

哦,真美啊。娘说,那是暗夜里跳舞的萤火虫

在这个村庄的上空,在草棚的周围,在老屋的门口

在影影绰绰的萤光里,我看到老屋的土炕上

奶奶坐在午夜的炕沿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全副铠甲的屎壳郎走在路上

 

他是勇士,这是毋庸置疑的

他坚硬的触须在前面坚挺无比

这使我想到一辆行进中的装甲车

他从地心深处拱起板结的路面

在人畜粪便的世界里自得其乐

有时候他也飞翔,他展开翅膀俯瞰大地

在粪便上空盘旋,多么像一架如临大敌的战斗机

他的胸怀恐怕是宽广的

不管是黎明还是黑夜他不停地手舞足蹈

他目中无人,他心里只有粪土和太阳

 

  蚂蚱隐居在深山里

 

在青青的草叶上行走如飞的小可爱

她的内心是绿色的,如同她凝固的绿色的眼睛

田野一天天被人类的淫威淹没、践踏——

许多繁衍生息的生命节节败退,退到大漠

退到荒野,退到深山,退到人迹罕至的森林

退到地球的边缘,退到逼仄的心灵深处

她飞不远,她从这树青稞跳到那片草丛

必须要走,必须在天黑之前到达山坳,她说

她有个好听的名字叫蹬倒山,谁能相信

她连草也未曾蹬倒过,何况是巍然屹立的大山

雪花覆盖了枯草,覆盖了所有的冥想

她在草皮下的腐土里安了家,她知道山是可靠的

寒风吹得世界直响,她不管,她不想在黑夜里苏醒

在一望无垠的苍茫里,她依然睁着绿莹莹的眼睛


   风口

 

雨停了  但风依然在刮

云彩拦腰把行走的她切断

 

山比她高  在此之前她没有意识到

裙裾猎猎飘扬  飘过她的黑发

 

她用手按住裙摆  包括跳动的乳房

却按不住翕张无暇的唇齿

 

风越来越紧  有点像刀子

那些飘忽不定的话语被切割得支离破碎

 

  俯视

 

这些人都在向上走

走一步往后边看一看

看一看心里窃喜

他们的脚步很稳健

我查了查字典应该叫踏石有印

 

他们的歌声相当的嘹亮

穿越了苍穹和连绵的高山

 

一只蚂蚱从这个人的头上

跳到那个人的头上

绿莹莹的眼珠一转也不转

 

这些摩拳擦掌的生灵

在它的眼里是那么渺小

 

  土地

 

耕牛站在田野上  低着头

太阳红彤彤的晒着它的屁股

耕牛大多时候不再耕地

吃上几个月的饲料  乖乖地

循着人类的嗅觉  没有哞一声

顺流直下  一猛子扎进

滚烫的汤锅里

有些人吃了牛肉就力大无比

有些人站得不耐烦了

有些人上天  不是不回来

是因为太爱这厚重的土地

 

  蚂蚁

 

一只男蚂蚁追着一只女蚂蚁

在一截干瘪的树枝上

她们没有察觉到瓢泼的大雨

咔嚓一声树枝滑落进洪水里

漂泊沉浮的树枝左冲右撞

找不到可以停靠的岸堤

男蚂蚁看了一眼女蚂蚁

女蚂蚁看了一眼男蚂蚁

十二只纤弱的脚交相攀援

嘴巴咬着嘴巴  触须缠着触须

她们的生命焊接在树枝里

 

雨过天晴的河岸  树枝横在裸露的大地

她们依然死死地相拥  窃窃私语

 

  幻象

 

有时候我的梦很离奇

时光像流水一样

载着我轻飘飘的身体

一会儿向左  一会儿向右

一会儿爬高  一会儿走低

我的肉身盘旋着回流到

1970年11月21日母亲的痛苦里

或者再向前  路途那么遥远

上帝是不是时时睁着眼睛

是不是他掐指一算

看到我走过的痕迹

 

  成功

 

侧过身去  把矛头插进盾牌里

转过身来  把矛头拔出盾牌

 

推门进去  屋子里有一个人

推门出来  屋外有一片空旷

 

时间的门敞开着

正或者反  里或者外

都需要朝着太阳  小心翼翼

 

  密码

 

在人生的旅程中

我珍藏着一本密不告人的小本子

泛黄的纸页上零零落落着诡秘的青春

不知所云的英文字母

横七竖八的阿拉伯数字

那些涂了又写写了又涂的沟沟道道

混杂着苍蝇叮过的吻痕

 

明天  当我垂老不再相信一切累赘

我心中的玫瑰还要开放  而凝滞的脚步

左挪挪  右动动    再也不会有青春的狂奔

那些遗忘的字母和数字  都已瘦骨嶙峋

安放在哪里  都不会激起涟漪纠结裂痕

 

 淡墨

 

黑夜是魔鬼的样子  

如果是一个人

我不想回头  一直往前走

如果有疏朗的月辉

叮咚的溪水稀释了这浓墨重彩

即使有一万万个苦

我也不想离开这亲爱的人间

 

  女人

 

花朵开在胸脯上的那个人

嗅一嗅有槐花的清香

行走轻盈的那个人纤指一弹

招来了春风  打开了花蕊

流水般恬静的那个人

载上了你的酣梦和醉酒后

呓语连连的优美弧线

 

 节日

 

时光的碎银洒遍  鸟声鹊起

携带礼物的人一一从我身旁闪过

谁也无法度量这个坎到那个坎的距离

需要多少阳光和银两去遮蔽阴谋

越来越模糊的界限明明灭灭

像燃着的骨头在傍晚暗淡下来

已经到中午了还要赶路

手中的时光如今已经不多了

每走一步都要卸下一点  

一直到皓月当空回到原点

 

  路边的迎春花

 

风没有手

风有一张鼓风机般强力的嘴

对着太阳这么一吹

迎春花儿万头攒动,次第开放

由不得你去思考,由不得你去选择

耀眼的鹅黄连成一片

马路戴上了花环,护栏戴上了花环

湖泊戴上了花环,山峦戴上了花环

城市戴上了花环,你我戴上了花环

春天戴上了花环

想睁眼,却睁不开眼

在花团锦簇的春天里

万丈光芒使我缄口无言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