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门槛前年年都有一条挡门棍,等到初二过午鞭炮声声送走了家堂,那门前的棍子也被拿走了。水缸里的水还剩下不到一舀子,这时候是可以挑起扁担去东边河滩上的老井里担水了。老家里有一口压水井,是苦水,只能用做洗洗刷刷,不能饮用的。年年大年三十迎家堂前要把家里的盆盆罐罐担满水,以备初一初二饮用,迎家堂到送家堂这两天是不能动扁担去挑水的。
有一次我家的水缸喝光了水,到初二送家堂还有一天,也不能就这样渴着,奶奶就让我拿了一刀黄裱纸,到井上烧了,念叨上两句,大意是祈求原谅,便挑了一担水救急,这样的情况是不常有的,除非准备的不周到。奶奶在去年中秋节前一周离开了我们,过年的风俗却没有变化,在供奉家堂的折子上添上了奶奶的位置,今年我把老家的水缸都挑满了水……
奶奶在的时候每逢过年都要糊上几个“元宝”的。所谓“元宝”是用硬纸盒做内里,表面用黄裱纸糊了,最外一层奶奶总喜欢用香烟盒的锡纸做装裱,明晃晃的,很像“元宝”的样子。奶奶做这项工作是认真的,平时看到别人用的香烟盒子就把锡纸取下来,临到年底便攒了厚厚的一沓锡纸。奶奶不厌其烦地把锡纸糊在“元宝”的外层,乐呵呵地端详着自己的杰作……“元宝”是要在除夕夜与黄裱纸一块烧掉的,是敬天地的。每当除夕夜的钟声响过,奶奶把“元宝”拿到天井里,念叨上几句祈祷的话,便燃着了,看着奶奶被火光照亮的红彤彤的脸膛,我们便围着磕头,奶奶那一刻是那么的严肃!
除夕夜的水饺是素馅的,是取素净的谐音。奶奶要把几个硬币包在水饺里,看谁吃的着,我有好几次把水饺咬地咯嘣咯嘣直响,差一点没把大牙硌掉,奶奶说我有福气。
除夕却飘起了雪花,几年不见了,今年没有了“元宝”,奶奶已离开我们十多年了……
送家堂
现在的年越来越没有什么味道了,在我的印象里倒是家堂却深深的印在了记忆里,并且每年都恭身为之,而且也不觉得是什么封建迷信。
奶奶在的时候早就准备着做元宝了,秋忙完了,奶奶就忙着捡拾过期的烟盒,把上面的锡纸揭写来,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攒了厚厚的一沓,奶奶把这么厚的一沓锡纸用手捋平了,然后用平滑的石板压平整了,这大约要用一周的时间吧,不过现在这种烟盒上的锡纸不常见了,奶奶如果还在世的话,不知道又要想什么法子去找这种发光的锡纸了,有一点可以肯定,奶奶不会去花钱买色光纸的,在奶奶看来那就失去了意义。奶奶用硬纸盒糊成金子的形状,两头翘翘的,很像一只小船,等挺了架,就把攒好的锡纸糊在表面,权作装饰,拿到阳光下闪闪发光,很像古代的元宝呢!
元宝要挂在一间闲屋里,就像干瘪的辣椒串,用绳子串了,很好看的。年三十的头午做好了年饭,把迎家堂的主子挂在堂屋的正中,在前面的桌子上摆上已经故去的老人的牌位,父亲总是戴上老花镜在牌位上写上前辈的名字,有时候忘记了第几世老前辈的名字就问奶奶,奶奶总是很清晰地记着老人们的名字,现在奶奶去了,不知道父亲是否还记得清他们的名字,不过家堂还是要迎的。在每一个牌位的前面要工整地竖上筷子,筷子的前面要摆上丰盛的酒菜,再前面是香炉子,到了时辰我们兄弟三个就挑了长长的一挂鞭炮,去大门外用手划了个半圆,烧了黄裱纸,把白酒倒在了纸上,噼里啪啦的鞭炮一响,就算把家堂迎了家去,然后就把家里的每一道门前放了挡门棍,是怕家堂悄悄地走了的 。从这一刻开始,农家的年就开始了。
除夕十二点开始,是要放鞭炮的,素馅的包子下了锅,里面还有的包了硬币,是看谁的运气好的。这时奶奶的元宝派上了用场,在天井里的天地棚子前烧了奶奶糊制的元宝,烧了香,还要把刚熟的素馅水饺供奉上三碗,奶奶做这一切都是很庄重的,我们也都很严肃,祖宗传下来的风俗习惯也许是有他的道理的吧。最后要叩三个头就开始吃除夕饺子了。
大年初二的下午吃完了饭就要去送家堂了。同姓的家族有很多都联合起来送,这样显得家族旺,也很有气势。把主子从墙上拿下来,把挡门棍都拿了,收拾了供奉的牌位,好让老祖宗出来门,一家老小到大门外一个比较宽敞的去处,把黄裱纸放在划好的半圆里,奶奶嘴里念叨着一些祝福的话,烧着了纸,燃着了鞭炮,年就在我们的目光中随着家堂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