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未浓
鲁迅文学院学员
之一 我和驴一起拉车
抖起耳朵的驴和我肩并着肩
耷拉的脑袋一颠一颠的
像一个背负沉重的朝圣者
望着远方
我把左手搭在它光滑的脑袋上
看到它眼睛里有点晶莹的闪光
驴不吱声
我不吱声
我肩上的牵绳勒出一道深深的血印
驴抖擞了一下身子
竖起长长的耳朵
向着广袤的田野长啸吟唱
我看到它绳道两旁的毛皮白皙闪光
驴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我干瘪的手
我伸出手抚摸了一下驴瘦长的脸庞
道路还很漫长
我们都需要营养
我拿出干粮咬了一口
剩下的 驴一口吞了个净光
阳光普照在我们的身上
我捋了一把鼻涕
驴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目若苍茫
驴不吱声
我不吱声
我和驴肩并着肩用力
向着同一个方向
之二 穿越城市的驴
城市的灰尘和它的颜色一模一样
它阔步走在城市的柏油马路上
目不斜视
脑袋一颠一颠地向着前方
忙碌的人们都有着各自的匆忙
他们夹着钞票寻找欢乐与阳光
时间的碎屑洒落在它的头上
它抖了抖积聚的水珠和尘埃
把眼光深深地藏在毛茸茸的睫毛里
车水马龙的城市没有停止一刻的喘息
它嘚儿嘚儿的行走
是这个城市多么优美的诗行
我携带着沉重而潮湿的行囊
尾随在它高大而僵硬的身旁
它仰了仰长长的脖子
对着阴晴无常的苍穹鸣响
我抬起疲倦的头颅
多么想高声歌唱
我手里攥着惟一的诗行
踏着驴真实而鲜活的脚印
穿越城市的迷茫
之三 驴在路上
它的尾巴就像它的命运一样
摇来摆去摆去摇来
它的声音有些哽咽
近似于卑微而晦涩的生活
以前它可不是这个样子
以前它可以尥靴子可以肆无忌惮得嚎啕
现在不行了
现在是文明社会
现在是以人为本的社会
它不是人
它努力地干活也树立不起威信
它在路上行走着
默默地低着头
无怨无悔
之四 驴打滚
我从来就没有小觑它
甚至我把它尊为神灵
它的目光直愣愣地射向我
我打了一个冷颤
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寒冷
它不是因为痒才嘶鸣
我看到它在草丛中往返滚动
压死了几个隔靴挠痒的苍蝇
我不想再人模人样的地去假装真诚
在它柔弱的眼光里
我的卑微无地自容
之五 与狗对视
狗的眉宇间有一种凄婉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要把一年的思念燃烧
老家的杨树林子闲置着
不远处零零落落着几处老年房
狗凝固的表情使我感到惭愧
我不敢再正视她犀利的目光
这使我想到黄土之下的奶奶
狗在奶奶的前面蹲着
奶奶把手挥了又挥
我能听到狗喑哑的嘶鸣
在浮躁而无聊的城市间隙里
有一双眼睛跟着我
她像两把雪光闪闪的利刃
插在我的软肋上
之六 父亲与油酥火烧
退休的父亲 在乡下的旧房里
用砖石瓦块垒起土炉子
开始与油酥火烧打交道
我看到他执了三十多年教杆的双手
很有力地揉着面团
退休的父亲 从学校里领回拖欠了
四个月的工资和一张盖着公章的欠条
我看到他白内障刚刚痊愈的双眼
有一种光芒直达松松酥酥的土壤
退休的父亲 远离了讲台泥土和犁铧
用微笑去亲近柴禾面粉和灶台
开始了民以食为天的岁月
我看到他用竹劈子翻转火烧的姿势
就像在抑扬顿挫地讲读课文
退休的父亲 在乡下的旧房里
喝着白干抽着旱烟
烙油酥火烧
我看到袅袅的炊烟大雁般
在我家屋顶上排成“人”字形
退休的父亲 永远也不负老
他流汗的双鬓多像早晨的露珠
晶莹而充满泥土的馨香
退休的父亲
我流泪的心为您泣血为您震颤
之七 中国，为幸福插上梦想的翅膀
河水问大山，你幸福吗
大山抖了抖身子，呈现出满身的绿色
礁石问鱼儿，你幸福吗
鱼儿眨巴了一下眼睛，自由地游向大海
牧童问老牛，你幸福吗
老牛轻轻吻了一下牧童的脚丫子
向山坡那边奔去
星星问月亮，你幸福吗
月亮在天空翩翩起舞，银辉笼罩四野
太阳问中国，你幸福吗
中国迈开了豪迈的步伐，飞向梦想
万物都惊醒了，她们都在聚焦日出的东方
中国，为幸福插上了梦想的翅膀
之八 不负春光，与你一夜销魂
春天已经很深，春天像一口井，看不到底
一根绳索试探了很久，接上我的胳臂，接上手脚
接上丝袜和衬衣，接上纽扣，接上我的发丝和胡须
都不能探明春天的心机。稠密的语言也赤膀上阵
环绕了这个世界的旮旮旯旯，到头来，就像一枚硬币
翻转着下沉下沉，却听不到当啷一声敲响大地
春光有时候就像一个妓女，对谁都抛掷笑意
通往天堂的路充满了玄机，走一步都要回头
这世上肯定有许许多多的清规戒律，有没有一个公式
颠扑不破地扭转着危机四伏的时局，若有
请套上这个万变不离其宗的定律，让时光永驻
让爱驯服于人意，让我不再辜负这美好的春光
即使囊中羞涩，也要买断你黄格莹莹的肌体
在夜色的香茗里，让血液涌动，让爱搁浅于酩酊的醉意
之九 颜前村头遇上小学同学
我不想用邂逅，是遇上。是的，遇上
那时我正在给远方的她打缠缠绵绵的电话
一抬头，你就站在我的眼前了
那些年我们正襟端坐着背诵a—o—e—i—u—ü
你的确良花格子衬衣上两根马尾辫左右摇晃
有时候痒痒地打到我的脖颈上
青砖擎起的青石板上三八线曲曲弯弯
那一次是你的胳膊超过了界限而不肯承认
我死死地抓住你的两根辫子
围着教室转了两圈
你委屈的泪水到现在还有明显的痕迹
现在你的马尾辫不见了，的确良换成了皮衣
一颗墨绿的宝石流星般划过你隆起的前胸
眼睑淡淡的阴影，像幽深的隧道
飞驰着两列时光的列车
消失在邈远而幽静的岁月尽头
在鸡零狗碎的时间里
在雾雨阴晴的路途上
我甚至记不起了你的名字
忘记了是否还是同桌的你
之十 外出打工的邻家大叔还在路上
黎明还没有睁开惺忪的眼睛
铺卷儿的体温里腥臊弥漫
一天一夜的长途客车像哮喘的隔壁大爷
抛锚在夜色中偏远的山村小道
同车的年轻人翻了一下身
从身子底下拿出一本打卷的《射雕英雄传》
邻家大叔摸了一下内兜里的盘缠还在
隔着车玻璃望了一眼漆黑的夜色
两鬓斑白的邻家大叔伸出钢筋混凝土一般
瓷实的双手，托着双腮忍受着时光的磨损
此去南方路途遥远，像走了一生的路程
大女儿在大学念书，每年一万元不够
小儿子在读高中，费用一年一年的攀升
每天从白到黑粉刷涂料，老板给一百八十元
除去一斤二锅头十元，一包将军牌香烟七元
九个馒头六元，两碗菜二十元，两包咸菜两元
偶尔去澡堂冲冲澡忽略不计，合计花销四十五元
一天的劳累净收入一百三十五元，不算头疼脑热
邻家大叔在心里算计着怎么才能节支降耗
除非不喝酒，除非不吸烟，除非少吃一个馒头……
可是，人只剩下一个皮囊，活怎么去干
晨光打破了黎明前的黑暗，客车还在路上喘息
好像有雨丝在窗外翩跹，雾蒙蒙的一片
邻家大叔揪着的心在遥远的路途上渐趋舒展
之十一 扶玉米的父亲
风雨消退了
扶玉米的父亲
在陷脚的泥土中稳稳战立
泣血的玉米东倒西歪
扶玉米的父亲，脸色铁青
眼睛里泪泪光苍茫
一次又一次毕恭毕敬地弯下腰脊
一棵棵玉米挺直耸立
扶玉米的父亲抓起一把坚实的泥土
如同抓起了丰收和希望
培实在玉米的根基
扶玉米的父亲
双脚焊接在泥土里
两注焦灼的目光
如同两根坚挺的木杖
支撑着玉米和我们
茁壮成长
之十二 我听见生命坠落的声音
我开始数数，一、二、三、四
五、六、七、八……这些数字
它们从我午夜的酣梦中飘拂
像一串串在脑门之上跳跃的音符
有时候，我数到十三忽然打起呼噜
那些重重叠叠的数字长上了翅膀
在整个房间的上面飞来飞去
不知什么时候在梦中惊醒
不由自主地浑身战栗不止
回响的余音还在绕梁翩跹
那是一个圆球载着了我的生命
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忽快忽慢
渐渐地回旋，靠近了丰腴的土地
之十三 孤独的雪
1
我抓不住那一片雪
抓不住闪烁而过的光芒
毛茸茸的青春和蓬松的笑语
这一次我慢慢地翻转过手来
有一片雪花飞过来
潦草地亲吻了我的手背
2
我试图用一把手术刀
霍霍有声地剖开一片雪花
在此之前我想针对一只蚂蚁
执刀之手却无从下手
那片雪花的良心肯定有问题
我要拿出来在清水里洗一洗
3
如今，我的睡眠里蛰伏着一片雪
每一瞬间我都与她耳鬓厮磨
有时候我的内心里有一些卑微的亮光
那片雪趁势钻进我的怀里洋洋自得
有时候我丢失了一点小小的快乐
那片雪拿着冷屁股向我脸上贴
4
一场大雪铺天盖地地袭来
揭开了父亲白内障手术的棉纱
父亲定了定神猛地睁开眼睛
一帘幽梦倏然间变得白花花
那些横亘着的雪花愈积愈大
不知道什么时候在父亲的眼里融化
5
我听到雷声的时候
雪已经簌簌而下
马的嘶鸣还没有落地
雪就燃烧成了一团寂寞
我把辔头使劲松了一下
马没有咬着一朵雪花
6
一片雪和另一片雪没有关系
一片雪要独立完成自己的事业
一片雪或许迷路也要入土为安
一片雪认识到自己终为过客
一片雪飘落在哪里都很快活
一片雪和另一片雪自始至终没有瓜葛
7
雪覆盖下来的时候
我离我的内心已经很远
白天我的内心走得很慢我走得很快
夜晚我的内心走得很快我走得很慢
我与我的内心隔着一片雪花的距离
我的内心有时候与我失之交臂
8
我动用挖掘机去挖坑里的雪
挖一铲子我的心动一下
再挖一铲子我的心又动一下
等第三铲雪端出了地面
我看到铲子滴滴答答在流血
连成了一串串时光的珍珠
9
我不会挟持一片雪花去飞翔
翅膀再硬或者再软与天空无关
倘若依傍一片瓦蓝瓦蓝的云霭
也要有覆雪的倦容和冷静
飘飞的快感临近岌岌可危
戛然间我与一片雪花悬空而立
10
我端起酒杯与一片雪花对饮
我说，兄弟，一生无悔
那片雪花没有站稳就一饮而尽
我在苏醒的大地上组装灵魂
雪花飘过来悄悄地滋润
我用尽全身气力，把松动的螺丝拧紧拧紧
之十四 过文昌潼江怀司马相如
扶栏月光盈动，几杯酒对影三人而不知所去
一个时代在大江的涛声里翻滚，翻滚——
此去将颠沛流离，余生已晚何足挂惜
逝者如月之光熙，辞赋枉然子虚，即便乌有之乡
又怎能超度饥寒交迫的魂魄之躯。俱往矣
俱往矣——秉持赋圣宏大堂皇之《子虚赋》，却不能
武骑常伺，即使倾之万贯而沽名钓誉，也是厅堂穿行
抵不过帝王将相的一个喷嚏。哪见得《上林赋》一出
刘彻大悦，封郎出使风头占尽，大腿犹抱黄鲫
受命危难之际，作《谕巴蜀檄》，又吟《难蜀父老》
恩威并施，抚慰西南边疆伸民族之大义。俱往矣
俱往矣——长卿大可不必居功自傲，曾记否
丛山松影相伴，潼江日夜相望，曲赋吟哦有声
文昌魁星在上，让我替相如长跪不起，饮尽潼水一江
也未曾把大梦做醒。怀想公卿当年，一曲《美人赋》
悄无声息，屏风之外美目流盼，卓王孙之女卓文君新离
幽怨在望，抚琴而成《凤求凰》，门缝传情皆成佳句
相如文君红拂绿绮，古今琴瑟之和大莫如焉。俱往矣
俱往矣——今夜扶栏过潼江，文昌上下月光如银
吾且拂袖痛饮，不枉满江潼水，哪管人世卑微
之十五 走蜀道天色渐晚兼致李白
噫呼哉，蜀道之难鸟难绝，破釜沉舟不复回
七曲山绝壁之下，潼江蜿蜒蜗行，翠幄之中独步攀援
苍天四合少有罅隙，古柏幽幽淡香浸染册页
披密织之荆，斩芒刺之棘。回路茫茫不堪望
吾等世事之尘螨，即使失足也构不成千古之遗恨
噫呼哉，蜀道之行多煎熬，脚踏泥石，深浅不知
古栈揪心，斗折蛇行——此去危机四伏，或成齑粉
凸凹之势愈加凶险，若行走刀尖之上，戴枷而舞
回望来路惊心，感叹生之多艰，活着尚好
夜色渐浓子规啼，月辉之下，树影婆娑，鬼魂左飘右逸
噫呼哉，蜀道之险动魂魄，壮士秦女又奈何
梓潼在望，五壮士奉好色蜀王之命，护佑秦惠王所赐五美女
遇蟒蛇入洞，壮士合力拽动，地崩山摧，壮士秦女皆殒
遂群山分五岭，入蜀之路豁然通衢广陌
今夜蜀道凛然，不再有蟒蛇出没，却怕秦女挡道
噫呼哉，蜀道之凶不在女色，在于山水之间也
遥想白兄当年，仗剑去国，吟哦群山之巅，如醉如仙
到如今，吾等疾行撵步，却只见剑泉晚照，夕阳如血
白发三千丈也换不得白兄的那份情致啊，一个愁字
顺势而下，激起了三千尺的浪花朵朵，不虚妄啊
蜀道之上，踏实留痕，用这一杯血，与兄对饮
之十六 在清明上河图上，采摘一朵花
我不想在这里穿来穿去，我并非过客
我的骡马驮着太多的行李，它已走得气喘吁吁
我不想在这家酒肆停驻，你看里面的人都喝歪了
再这样喝下去，月亮都会淹死在酒杯里
过了那座桥就看到靠岸的瓜皮小船了
那些摇橹的船夫哼着小曲，向这里招着手
我无意于渡船，在这世声嘈杂的街面上
手执一根马鞭，溜达着还蛮好的
我不想停下喝茶，茶馆门口的那个算命先生看着我
把眼睛都看直了，他的一只眼看着我
另一只眼看着我的骡马，和骡马之上的粮食
我和骡马每走一步，都被他掐算到命里
车辆越来越多了，吱吱扭扭的老车蹭到了我骡马的屁股
我的骡马撂起了靴子，把整趟街鸣响
那些把着门框的丫头片子直往这里放电
电得我的骡马性情暴躁，前仰后合
我的骡马一直礼让着横穿马路的人力车夫
我的骡马一直沿着人行横道线郁郁前行
我的骡马忽然看到了一朵盛开在路边的花朵
我的骡马一口咬着了，嘚儿嘚儿从画上走出来
之十七 在城摞城遗址，捉一次迷藏
扔下去，或者拾起来，都未必合适
一枚硬币比一个名词要硬朗得多
如果是一块砖，一块来自于东京汴梁的砖
那事情就搞大了，搞得不可收场
但现在是在人间，一切都有生有死
再棘手的事，也不过生死两茫茫啊
一块砖加一块砖是另一块砖
一个城加一个城是另一个城
我们不绕圈子，可是不绕圈子怎么捉迷藏
那就蒙住眼睛随便扔下来吧，扑通一声
掉进哪里我们就不要再过问了
反正是在人间，在明晃晃的人间，怕啥
快伸出双手啊，你不摸一下四壁怎么能行
有时候摸着是城墙，忽然变成了肉体
有时候摸着软塌塌的，忽然硬了起来
有时候那个声音在你耳边震响
“呵呵，你的手在传电吗？你的骨髓都麻了——
再怎么能感受到真实呢？”
一个城套着一个城的迷藏像那个旋转的陀螺
一点一点拽着我们的目光，进入深度的眩晕
之十八 在自贸区，听着萨克斯回家
秋太深。移不动开封厚重的城门
脚步越来越稳妥的过客此时此刻静默下来
当弯腰拾起那一片脉络分明的落叶
星辰已经映红了自贸区大片大片的晚霞
一行白鹭藏匿在公园的水泊里，一动不动
月亮自顾洒落银辉，对着天空傻笑
热闹咯噔一下陷进夜色里，散发着吱吱冒烟的
钢铁的冷。再弯下腰，我也拾不起八朝古都的
月晕。除了望向汴梁的那些眼眸，除了马蹄声声
再也不敢动用那些人间的色彩和食粮
秋太深。挪不开那些层层叠叠的落叶
自贸区静下来，把宽阔的胸怀交给了夜
一切飞速的齿轮和脚步一样变得缓慢
慢得看不到转动的影像和交相的撕咬
月光一直亮着，不知疲倦，不谙世事
或许我该含着白日的繁华，像含着口香糖
在那片踩出音符的土地上，把嘴唇交给远方
交给在水面上跳动的鱼儿，交给另一张嘴唇
交给夜色中自贸区的心跳，和心跳中鸣响的
萨克斯。让它带着我回家——
之十九 南太行之南，一颗明珠靠近我的吻
在逐渐模糊的队列里，一种声音渐趋清晰，强大
绵长而层峦叠嶂的古太行云烟四起，如梦如画
面孔生疏，倾听的耳朵长成了蝶状的飞船
向着山岳的四方扩散，蔓延——
白云动辄覆盖住瞭望的视线，狂舞的风肆虐着
咬啮住莽莽苍苍的山林，把一切绿吞噬殆尽
这是古太行之南，这是太行之南的一片福地
环山而居的子民们在这片热土上繁衍生息
幅员辽阔的土地泛着一层一层的绿浪银波
雨幕笼罩着山峦的巍峨，一幅展开的画卷绵延着
一撇一捺，一点一划，一勾一勒，一皴一抹
一泼一滴，浸染着土地的神奇和葱茏
山体在沧桑处毅然断层，历史倏然之间搁浅
文化的岩石瓦砾般纷纷剥落，袅袅炊烟里
几只麻雀追逐嬉戏，活脱脱地分割出现实的弧线
山林兀立，在记忆里打捞那一抹纷争的云朵
雄鹰折翅而居，积蓄着搏击万里的翱翔
与满眼翠绿的山峦相比，土地更加瓷实
南太行之南的一条巨龙腾空而起，在云霭里
扬起头颅，像一颗璀璨的明珠，靠近我的吻
之二十 古长平的云霭里，藏着我的眼眸
如潮的金光涌动，遮蔽不住山野间的刀光剑影
骨骼里的风都凝了霜，也吹不走豁口里的哀鸣
一道墙的孤独不再是等待，而是摧古拉朽的坚守
一道堤坝摄入了无限的可能，在黄土的庄严里
垛口与箭矢一样疼痛，染血的石头不会哭泣
哭泣的是一缕风，一阵蝉鸣，一段精神的痉挛
多少喝彩的手掌封住了赵括的眼睛，时间的水波之上
铭刻着谁的一意孤行，尸骨是唯一的明证
“长平之战，血流漂卤”，谁为之引咎买单
谁把浮夸的言辞高高地挂在了纪念碑的上面
古长平的云朵里携裹的血雨腥风，一阵阵，一滴滴
浸入岩石的罅隙，烙进树木的枝叶，沁入身体的血肉和骨缝
在刀戟下，在坑穴中，哪一些生命应该镂刻上“光荣”？
谁又应该为了地盘和私利去舍弃美酒佳肴
这些磷火幽幽的尸骨之坑戳痛了我的神经
这磅礴的世界愈加粗粝和孤寂，肉身的呐喊那么虚弱
在物质的流动里，人的夙愿长成了犀利的虎爪
那些光芒万丈的荣光里，有多少抓痕流成了暗河
在史无前例的时光碎屑里，我抓不住一个评判的词汇
去描述这一刻——我藏匿在古长平云霭里的眼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