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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未浓

鲁迅文学院学员

散文
20240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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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棵树的使命

在泰山学院教书的张鹏先生跻着裸露脚跟和脚趾的夏凉鞋,提着黑色的电脑包来到泰安青年路的法桐树下突发感慨,并与壮硕之大树合影留念。

鹏兄微信之上一行小楷尽显襟怀:最喜青年路上粗硕的法梧!这些枝繁叶茂的树,阅尽人间沧桑,见证世态炎凉,每次走到树下,我都驻足仰望。看完鹏兄的微信,我回复了一句话:当年我在老矿院读书的时候,这些树就老高了。

恰此时,我在徂徕山光化寺沐浴苍松翠柏的恩惠,流连于竹影婆娑的山泉之间,静听竹溪上下流水潺潺,山风拂面,气血通透。虬枝嶙峋的老松弯着腰,差一点俯身到地面,就是新发的那几枝也不肆无忌惮地把枝柯举到天上,而是盘旋着龙爪一般的躯体,试探着稍稍高出老枝那么一丝一毫,然后低头往下看一眼,像要为大地鞠躬尽瘁。而那些老枝,有的定是经历了太多的风雨,皴裂的老皮像干旱已久的地面,爆裂开一道道缝隙。有的缝隙里不知什么时候飘进了紫藤种子和一些叫不上名字的灌木种子,这时候已经长出了长长的藤蔓,攀附在老松的粗枝细杆上,一年一年相依为命,坐看云起云落,静观日月沉浮,从来不曾分开。

老松之北二十来米是一棵直插云天的柏树,一株分三棵,唤作三义柏。世上大多这种形状的柏树都是这么叫法,是因为桃园三结义的典故吧。我正想抬头仰望这株峨冠博带的大柏树,鹏兄在微信上的回复振动了我一下:树,是正义和良心在人间的彰显。我憎恨那些蒸闷无树荫的马路。那些路,是人心冷硬的延伸……我看着鹏兄的话,想到他在城市炙热的马路上和冷漠的人心之间奔走的样子,心有戚戚,但却没有回复一个字。

我的目光从手机的屏幕上移开,顺着柏树两人环抱而不能的粗壮主干向上看去,只见云朵在风声鹤唳的树冠之上慢慢散开。百灵鸟叫了一声,就一猛子扎进了沙沙作响的枝叶的漩涡里,找不到了影子。柏的枝干没有松的虬曲,即使委曲求全也要伸直了胳膊。树的性情说来也真有趣,这使我想起长白山山凹里和半山腰上矗立着的美人松,修长的身材婷婷玉立,像地心深处喷涌而出的一注注岩浆,直射云天,照亮了山野里的枝枝蔓蔓。树一生就长在那里,只把树根向深处和四周扩展,主干不挪动半步,树冠围着主干谦恭地俯吻着,那针式的松叶和掌式的柏叶也各有主张,把深邃的思想藏匿在绿色的眉眼之间。藉此看来,这松柏迥异的外形却暗合了一个相同的志向,猥琐的人世焉能俯瞰这样胸怀宽广的大境界!

从徂徕山光化寺下山一路往南,路两旁高高的杨树夹道而行,柏油马路在树荫的庇护下阴森森的没有了亮光,这些参天的杨树没有城市绿化树那么高贵,甚至也很少修剪,却隔绝了蒸腾的热气和直射的阳光。在这条乡间的柏油马路上,喘一口气,都是诗意的酣畅。倏然间,我的喉咙里像梗着了什么,有话要说。这一刻,我打开微信,给鹏兄回复了一句话:马路两边绿荫匝地的路越来越少了,人的心也冷硬狂躁起来。在我老家徂徕山天宝镇还有这么几段路,即使艳阳高照,也看不到白花花的路面,只有通往故乡的路,心里才有阴凉!

忽然想到艾青在1940年春天创作的那首《树》,诗歌是这样写的:一棵树,一棵树/彼此孤离地兀立着/风与空气/告诉着它们的距离/但是在泥土的覆盖下/他们的根伸长着/在看不见的深处/他们把根须纠缠在一起……

我不清楚艾青是写的哪里的树,更不明白是写的什么树。当我站在泸州温润的土地之上,听着鸟儿在这片树叶上扑棱一声飞到那一片树叶上的时候,仿佛看到了土壤之下藤萝密布的根系在编织着一场盛大而无以复加的爱之饕餮盛宴。

法国诗人,新闻记者兼文学评论家乔伊斯·基尔默也写过一首《树》:我想我永远不会看到/一首诗像树一样可爱。/一棵树,她饥渴的唇压在/大地流淌着甘甜乳汁的胸膛上;/—棵树,她终日仰望苍天,/高举着枝繁叶茂的胳膊,祈祷着;/夏天,会有一窝知更鸟/在树的头发里栖息;/冬天,树的胸前堆积着白雪,/她和雨亲密地相处。/诗可以由像我这样的傻瓜来写,/但树只能由上帝来创造……

我啪的一声合上手机,看到马路两边的树微笑着向我前赴后继地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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