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未浓
鲁迅文学院学员
之一 老憨瓜
你的快乐真多，像草本的牵牛
每时每刻都能灿烂地盛开
那一天你用绳子拴住鹅腿
一瘸一拐地行走在东街的河边
我不知道是鹅在唱歌，还是你在唱歌
之二 二嫂
沙家浜的戏一散
在石头上坐着的人都立了起来
二嫂脚小，站不稳当
在人头攒动中左右摇摆的她
忽然脚跟一定，阿庆嫂一般不卑不亢
牵着我的右手抓得猴紧，挪搓着三寸金莲
镇定自若地对我说：勇，咱回家
之三 玉米地
去往员外庄的路不很远
但电影马上要开演了，三姨心里急
心急如焚的三姨背上我
一头扎进了玉米地
过了那截子玉米地就到员外庄了
三姨说，孩子，抓住，快到了
分开的玉米叶子嗖嗖地闪到后面
毛茸茸的锯齿刺刺啦啦划过
开裆裤外露着的屁股火辣辣的
我抹着眼泪说：三姨，疼
之四 大妗子
大妗子在表弟生日那天上吊死了
冰冷的铁门鼻子是她不可逾越的宿命
三拜九叩后我掀开那张黄表纸
大妗子的脸面依然生动，可是
她脖子里的那根绳索若隐若现
不知已经在生命里拴了多少年
之五 泥鳅
沙子一夜之间不见了
野薄荷，车前菊，婆婆丁
和一些叫不上名儿的花花草草
愈来愈羞于见人
邻村的刘三邪雇用了那么多拖车
轰轰隆隆地往外拉沙子
细软的河底硬了起来
一猛子扎进去不知去向
像一根滑腻的泥鳅
抓不住日子曾经的脊梁
之六 麻地
那块地在老家的西边
那块地有点薄，至于是否种过麻
我没有亲见。我带着镰刀、锄头和犁耙
在那儿劳作，那是十多岁时候的光景
犁铧深翻过的泥土坷垃疙瘩像人头
每敲碎一个，我的心就一颤
要等到日挂中天之前全部消灭
不然，干透的坷垃比金子还要硬
现在再去麻地怎么也找不到坷垃了
那些坚硬的东西早就被我个个击破
之七 发小
光着屁股的时候很快乐，不知害羞
不知害羞的那些伙伴们都去哪儿了
荷香最美，嫁给了一个当兵的高官
儿子也出息，听说出国了
最近才知道，她的男人拿了不少不该拿的钱
在监狱里忧郁而终，她也远嫁他乡
阿辉去年还在老家桥头见了一面
一个月后，白血病死亡
华子发达了，京上广都有房子
当然，每座房子都没有空着
都有一个女主人守候着空中楼阁
还有一些，都想不起来了
他们或许还在拼搏，为了生活
某一天，我真的想遇上他们
和他们聊一聊我们家乡的轶事
最后，我想告诉他们一个秘密
这么多年了，在我内心里，一直开着裤裆
之八 鸟窝
坡地里那声啁啾
逼得路人心猿意马
走过好长好长的岁月
踏过好深好深的江河
忽然看到了同一个太阳
普照着儿时占下的鸟窝
之九 同桌
石头桌子摆不平一本“四线三格”
铅笔深一脚浅一脚，惦着料峭的心
在悬崖的刀锋上舞蹈
马尾辫里出外进，在蜿蜒的线上触雷
撕破的课本上有一滴清泪，至今未干
其它都不说了，时光像日积月累的积木
虽不牢靠，却越堆越高
之十 颜前村
从东边过了小河，往西陈家胡同
唯一大门朝北的那家便是刘府
谷歌上看不清楚家门前的那根石柱
但是我在一首诗里作了详细的标注
如果真要驻足，还要找到沿路的苗圃
那些绿色已经很诱人，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像情人的眼睛，流淌着蛊惑的深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