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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宪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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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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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让我背起了岁月的行囊

孟宪春

流金似火的八月,又到一年金榜题名时,多少朵梦想白云像一叶叶雪白的风帆,在蔚蓝遥远的高考天空逍遥自由地漫游,像羊群在广袤无边的草原上徜徉。仰望蓝天大多有白云映衬,那些变幻莫测的云,或飘逸,或奔驰,有意无意地为蓝天添了点缀,仰望蓝天则是无边无际的画面,满眼都是蔚蓝的颜色。在这样的时刻,一团团的白云,飘荡着,腾升着,好像一群抬起了奋进步伐的娃娃在奔跑似的,除了拼搏和努力,你简直再找不到适合的词语来刻画。面对莘莘学子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脸上的微笑,我的思绪就会飞扬,记忆好像是云端的风筝线,将我拉回三十六年前的那个夏天,我这个“高考过来人”难免会唤起曾经的那段峥嵘岁月,高考注定在我们生命中留下难以磨灭的记忆。炎炎夏日里的废寝忘食,考前的紧张与焦虑,对大学生活的期待与向往,一个夏天,三天考试,可以决定很多事情。

我们那时是十一年半制,是全国春季制转秋季制的第一届学生,小学五年半,初中三年,高中三年,正可谓“十一年半寒窗 十载熬油”。到了高三第二学期,我们高中时代的课程就结束了,剩下的时间就是复习,迎接预选、高考。那时,对于我们这些来自黄土地里的农家孩子来说,高考意味着什么,是穿皮鞋,还是穿布鞋,三天高考,一锤定音,无须家长和老师苦口婆心地教导,大家心里都十分清楚。因此,同学们都铆足劲争分夺秒地复习,开始最后的冲刺。那段时间,学习是辛苦的。我们虽没有头悬梁、锥刺股、凿壁偷光的感人肺腑故事发生,但我们每天都复习到晚上一点钟以后,第二天天刚麻麻亮就又起床读课文、背英语单词、做数学、物理、化学习题更是家常便饭。大家都暗暗地较着劲,看到哪个同学起得早,第二天,保准有起得更早的同学,真是应了那句古话: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由于起得早,到了早上十点左右,瞌睡虫就出来捣乱了,为了不影响其他同学听课的情绪,有的同学主动站到教室后面的黑板罚站。

当时咸林中学的住宿条件较差,教室、宿舍没有电扇,更别说空调了。每到夏天,宿舍里蚊子满天飞,臭虫、蟑螂到处爬。天气炎热,同学们只好一手握笔,一手拿着芭蕉扇不停地挥舞,有时实在热得受不了了,就在水龙头上冲一下,或者干脆把双脚泡在凉水里。到了冬天,冰雪覆盖,寒风刺骨,我们只好将被窝紧紧地裹在身上,实在撑不住了,便到操场上去奔跑几圈。那时,咸林中学的学生宿舍是用木桩支撑的木板通铺,两排,能住30多个人,每人只能占70—80厘米宽的位置,我们住二十几个人一间的通铺,夏天很热,冬天很冷。晚上跟十多人睡在同一排木板床上,感觉还是有些拥挤。听着一个个磨牙声、鼾声、放屁声和说梦话的声音,久久难以入眠。睡觉紧紧相依,晚上讲梦话、放屁都会成为同学们第二天开玩笑的笑料。我们上学背去的馍都用布袋装了,高高低低地挂在宿舍各处,布袋透气,可以延长馍的寿命至三天,背来的一书包馍用钉子挂在宿舍墙上,夏天常发霉,冬天硬似铁。更可恶的是,宿舍经常有老鼠,我们上课时,老鼠在宿舍里上蹦下窜,有些同学的馍保管不善就会被老鼠啃咬,老鼠咬过的馍从来不舍得全部扔掉,而发霉的馍则是剥一剥霉点继续吃。

印象最深的是在宿舍打老鼠,老鼠经常趁我们不在的时候偷吃干粮,那会没有专门放置东西的柜子,宿舍只有几个通铺的床板,一条挂毛巾的铁丝,我们的书和馍一般都放在床底下,后来有老鼠把馍袋咬了洞钻进去咬了馍,没办法就把馍挂在晾毛巾的铁丝上,不知道怎么地还是被老鼠吃,再后来就挂在窗拴上,也依然没有逃过,晚上听到老鼠有动静的时候,全宿舍同学紧急集合,全员出动,点着蜡烛、抬床板,拿笤帚、拖把一溜追打。不得不说这老鼠为了抢我们的救命馍也练就了一身少林武当功夫。

大集体生活,难免有人偷吃别人的白馍。大家基本每人都有一个杨木订成的小木箱,专门用来锁馍,防止不必要的麻烦。一个星期的口粮就全在这个小木箱里了,大冬天还好,存放三五天不是问题,可是夏季里,几天下来,馍馍的周身总会布满细密的绿色绒毛,常常咬一口在嘴里,还会拉出长长的丝线……为了掩饰馍馍的冰冷和馊味,我们常常将馍馍掰成小块儿泡在苞谷糁子米汤和汤面片一同混吃。

在咸林中学上学时,学校有学生灶,同学们把麦子和苞谷糁子交到学校食堂换成饭票,吃饭时凭饭票买饭。学校的早饭和晚饭,不是苞谷糁子米汤就是汤面片。一到灶上开饭的时间,窗口前便排起长长的队伍,常常是排了半天队,好不容易走到跟前,却发现饭卖完了。所以一到饭前最后一节课时间,临到下课前,等不到老师说下课,就能听到同学们在桌子下面准备碗盆的声音,有谁不小心把搪瓷碗掉到地上,一阵清脆的碰撞声响起,同学们就不由为了这滑稽的行为欢笑起来,阵阵笑声在教室上空久久回荡。

每到吃饭的时候,大家匆忙排队接开水,把馍掰成小块,泡在开水里,情况稍好一些的,还加上油泼辣子和腌菜;家境差一些的,也只有撒上一筷头食盐端上就吃。即便如此,也能吃出山珍海味的滋味,把泡馍的热水也喝个一滴不剩。背馍上学的目的是把馍泡进苞谷糁子米汤和汤面片里吃,背来的馍放一两天就发硬,时间越长,越干越硬,我们就把馍泡进清清的拌汤和稀稀的玉米糁子里,等变软了再吃。拌汤里有盐、醋、辣椒,吃起来还有一些味道,玉米糁子泡馍可就很难下咽,每个人都买一小包盐,和糁子一起泡馍吃。

冬天里,宿舍吃饭时的拥挤自不必说,每个人在床边抓紧时间掰馍,掰泡结束,就为后边的人腾出方寸之地,轮换着掰馍、泡馍。然后大家都一起站着,摩肩接踵,齐头并进,在狭窄的宿舍里,煮泡莘莘学子艰苦的青春岁月。倘若遇上天气暖和的日子,同学们便端着开水泡馍,爬在宿舍外面的窗台上,像小鸟在空旷的田野里啄食一样轻轻松松地吃个宽敞。同学有蹲着的,有站着的,有走着边吃边说笑的,也有闷头吃馍一声不响的,大家姿势千奇百怪,吃相不同,或细嚼慢咽,或狼吞虎咽,皆风卷残云,一扫而光。但只要一放下碗筷,便都向教室急急地奔去,赶做那些永远也做不完的数理化作业。在我觉得,每天吃开水或者苞谷糁子米汤泡馍的时候,便是一天里最轻松愉快的时候。

背馍上学的日子,也得根据季节的变化调节背馍的多少和种类。冬季气温低,零下5度左右,背的馍存放时间比较长,一次可以背够一周六天的,每顿2到3个馍,在家数着背,在学校计划着吃,千万不敢吃超了,免得中途又得回家取馍。春天和秋天一次就只能背三天的,中途得回家取馍。我们一般在周三下午最后一节课请假回家,急急忙忙地步行回家,一个来回不敢停歇,赶在晚自习时返校。

同学们每个周末回家一次,背的馒头和菜到了下半周,遇上一年中气温高的夏季,温度高,湿度大,馍容易变霉,生出许多绿色的斑点,乃至整个发霉,长起绿莹莹的长毛,眼瞅着背来的馍上绿毛毛越来越长,大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扔了太可惜,吃又不卫生,怎么办?于是,大家一起想办法,晒馍!把剩下的馍放在通风处或阳光下晾晒,只要馍晒干了,就不会长毛了,这一方法果然奏效。解决了发霉变质的问题,但每次吃馍都硬得硌牙,半天咬不动,咬下来又嚼不碎,即使泡在面汤里也半天浸不透,但总比扔了强。就这样,大家吃得还是很高兴,有时候还比赛,看谁的馍长的毛毛长,看谁的馍晒得硬。

那个年代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参加高考,高考前要预考,只有预考达到一定分数的人才能参加高考,普通高中能参加高考的人可谓凤毛麟角,很多的学生高中毕业了,却没有机会参加高考。那时不像现在,只要通过高中学业水平考试,取得高中毕业证,就能参加高考。由于当时的录取率很低,我们还要先预考,达到了预考分数线,才有资格参加高考。预考之后,我们咸林中学八四级人数就减少了百分之四十,升学竞争激烈到白热化状态,我们心里都清楚,成绩在班里超过一个人,也许在高考中将能超过千百万人,考上大学进城,考不上大学种地,大概是那个年代最直白的选择题,而临考时还没有一套系统的辅导资料,只有各科老师刻的油印讲义,因此,我们学习更加刻苦,下晚自习后回到宿舍躺在床上背政治经济学和辨证唯物主义资料考点,甚至上厕所时还在看书。一天深夜,同学们都睡着了,突然,一声大叫“我用右手定则把感应电流方向判断出来了”,声音是从在我们班插班补习的从高塘中学转来的一个补习四年同学发出的,同学们刚睡着就被他吵醒了,异口同声地喊道: “老补,你发什么神经?”可他回答同学们的却是打雷似的鼾声,原来,他正在梦里做物理电磁感应题。

高考的日子终于到了,我们是7月7、8、9三天时间高考,考试科目有(理科)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生物、政治七科。考试时,没有任何亲属陪考,每天晚上班主任刘芳老师到各个宿舍查看,要我们早点休息,放下包袱,轻装上阵,可同学们仍然心事重重,躺在床上心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怎么也难以入眠。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考试结束。

1984年是我国恢复高考以来创新力最强的一年,数学命题组提出了高考“出活题,考基础,考能力”的命题指导思想。想法一出,倒霉的便是我们这届高考考生。据说考完后成绩一出,全国平均分26分,1984年的数学试卷,创造了大批新题,即所谓活题。广大考生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新题或活题,感到非常之难。当年,陕西省的分数,人均只有28分,创下了新中国成立以来,数学高考难度之“最”。 据统计,得分不足45分的人数达到80%以上,我的高考数学成绩是47分, 84年高考数学考题虽然让我们重新“认知了自我”,却也造成了一系列的影响,如各大高校的录取分数线暴跌、老师、学生和家长怨声一片等。在高考这个试金石的冶炼厂中,高考成绩无疑就是对于寒窗苦读十多年的学子最好的试炼和证明自己价值的机会。而每一年中总有失意受挫的,也有得意洋洋的,总而言之就是几家欢喜几家愁。1984年的高考数学难度堪称史上最高,全国考生平均分26分,相比2003年的那一场全国平均50分的高考数学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那场高考具有更大的代表性,时至今日还是被大家所津津乐道。

一个多月后,高考的结果终于尘埃落定了,那年高考提前报志愿,那个时候填志愿也没有什么作参考,自已从重点大学、普通大学、大专、中专四个类别中每个类别填三个志愿。最后注明服从调剂。最后,学校统计下来,大学、中专升学人数加在一起,我们八四级是咸林中学历届高考成绩最好的一届。为此,学校还得到了县委、县政府的嘉奖。

1984年,468.5万人参加高考,录取28.4万人,录取率为6.1%。那时国家实行计划经济,社会人群分为两大类:农业户口、非农业户口。非农业户口,即所谓的“吃商品粮”“铁饭碗”,享受着一些特殊的、优抚的、优厚的待遇,是农业户口无法比拟的。对于来自贫困地区农村的考生,高考的成败更是意味着一次天壤之别的命运开端,考上大学和中专,意味着跳出农门,获得非农户口和“干部”身份,上大学和中专国家免费,师范院校还免生活费,毕业后由国家分配工作;如果失败,那就回到农村继续世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那时的农村考生只要有一点点条件,都会拼尽全力去挤高考这道独木桥。当时,屡考屡败,屡败屡考的“抗战八年”的考生不少,为了跳出农门,不惜数次补习复读参加残酷的高考。对于作为“农业户口”的农家子弟来说,“非农业户口”是一个极大的诱惑,而考大学则是解决这一问题的最直接的途径。那些被录取的孩子就这样走过了高考的大门,转上了城市户口,吃上了白面馒头,穿上了黑色皮鞋,成为了社会的中坚。只不过我当时有一个信念就是要离开农村,上什么学校都行。我们那个年代,能考上学的,一个乡也没有几个。所以当年我们这一代考上大学和中专的成了父母的骄傲,乡里的骄傲,谁家出了个大学生,就成为乡里其他孩子学习的楷模。

俄罗斯伟大诗人普希金在他的诗歌《假如生活欺骗了你》里边有句话“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将会过去;而那过去了的,就会成为亲切的怀念”。每每提及我那段高考的峥嵘岁月,最是不能忘记的却是高考之前寒窗苦读的煤油灯光,现在每每思之,竟越来越觉得甜蜜。前些年还经常给自己的女儿讲,珍惜你生活中的困难,活在当下,静待花开,因为那是你以后最甜蜜的回忆。快乐容易忘记,艰苦最是永恒。那段高考的岁月也是真实的,那最苦的日子最难忘也是真实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我的清澈的青春岁月。

现在,每到六月,那阳光的温度、风的味道、空气中的湿度都将我带回了三十六年前那个壮志满怀的时刻。六月,似乎,这就是一个为考试而设定的月份,先是高考,再是中考。六月,充满激情的月份,充满未知的月份,亦是充满回忆的月份,不为其它,就为那一场场决定人生轨迹的考试。回想起自己当年的高考,虽然我会为与心中理想大学的擦肩而过而遗憾,但我为实现梦想努力过,拼搏过,也享受了圆梦历程中的酸甜苦辣。高考,见证了一代代人的青春时光,开启了梦想的时代,数以亿计的青年通过高考走进了另一种人生,有千千万万学子迈入了高等学府的大门,从此改写命运,在他们岁月沟壑里留下了拼搏的印痕,在他们心里分量最重的莫过于高考,它可以让你喜极而泣,也可以让你灰心丧气,它可以让你体验成功的喜悦,也可以让你品尝失败的落寞。面对高考,不应该患得患失,只要尽力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人生本来就充满了挑战,所有的一切是挑战,也是机遇。希望我们每个人多年后回想起自己的高考岁月,心中仍充满温馨、希望与梦想的白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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