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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宪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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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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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鸹撒”,沉醉在舌尖上的底色情怀

“老鸹撒”,沉醉在舌尖上的底色情怀

孟宪春

老(lǎo)鸹(guā)撒(sǎ)是八百里秦川农村一种类似面疙瘩的面食小吃。因其面团面块像老鸹的头,所以得名老鸹撒(注:撒的二声在陕西话中是“脑袋的意思”),说得直白些就是老鸹的脑袋。老鸹,学名乌鸦,是雀形目鸦科鸦属中数种黑色鸟类的俗称。老鸹嘴大喜欢鸣叫,浑身羽毛乌黑,和过去三秦大地农村各地养殖的乌克兰黑猪的颜色差不多。据民间野史记载,乌鸦和黑猫一样,常常是死亡、恐惧和厄运的代名词,乌鸦的啼叫被看成是凶兆、不祥之兆,人们认为乌鸦的叫唤,会带走人的性命、勾掉人的灵魂,因此乌鸦被人们所讨厌,认为是不祥之鸟。上了高中学了生物课后才知道,因为乌鸦的嗅觉特别灵敏,能感受到动物尸体腐败死亡的气味而发出令人刺耳的叫声,所以会被认为是不祥之鸟。乌鸦喜欢聚合的特点被用来当成贬义词,比如“乌合之众”,就用来比喻没有组织,没有训练,像群乌鸦似的暂时聚集的团伙。《后汉书·耿弇传》就有:“发突骑辚乌合之众,如推枯折腐耳”之说。关中农村有句俗语“老鸹笑猪黑,猪笑老鸹没颜色”,因此足见老鸹其黑。国人常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可见神州大地天空盘旋的老鸹都是黑色的。它们生性群居林中,常常是几百只上千只地在站在树梢上,飞起来扑楞楞遮天蔽日,叫起来呱呱呱震耳欲聋仿佛能把天上的太阳吵下来,听得人心烦,听着让人心神不安,很难轻易让人捉住,人们唯一的办法,也不过把它赶得远远的。加上老鸹外表丑陋不堪,它们并不招人喜爱,什么屎盆子尿罐子都往它头上扣,常言到:“黑老鸹,脖子长。老鸹门前树上站,出门必有祸。”出门遇见老鸹,乃不祥之兆,也是农村人最忌讳的事。由此可见老鸹撒也不是什么高档的面食,也不用来招待客人,在乡下它像“狗肉一样上不了席面”,难登大雅之堂。我小时候的记忆里,老鸹撒是老家婆娘们在忙得时候做的饭食,老鸹撒上饭桌的时机,相比饺子、扯面、臊子面这些美食就寒硶得多,它的出现多是在农忙时节。老鸹撒虽然和老鸹一样不中看,但这种吃食,做起来太省事了,前后十多分钟就可做好,而且吃了又特别耐饥特别管饱,美味可口,百吃不厌。

小时候,当民办老师的父亲给我讲过“老鸹撒”的传说故事,相传“老鸹撒”出现源自西汉文景之治时期,与“飞将军”李广还有一段鲜为人知的传奇故事。唐朝诗人王昌龄在《出塞》中写下了“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渡阴山”的诗句,诗中的"飞将",就是西汉名将李广。西汉名将李广,他骁勇善战,为败匈奴使“围魏救赵”之计,且边逃边丢盔弃甲,匈奴大军穷追不舍。李广带领汉军假戏真做,弃锅釜亦所剩无几,伙夫做饭时没有锅釜。李广急中生智,命将士卸其头盔为锅,取草木为筷,将面团拨入盔中,入野蔬烹之,三军饱,振精神,派出小股马队引诱匈奴大军进入包围圈,打败匈奴军队后,班师回朝。汉武帝闻之,命御厨仿其法精做,以犒三军。有说,匈奴以乌鸦为吉祥之鸟,而此食酷似老鸹的头,故皇帝赐食名曰“老鸹撒”,有江山永固,蛮军不得再扰之意。再者汉朝人不说现在的普通话,当时的官话很可能就是陕西方言,所以“老鸹撒”风靡西汉宫廷,这一久远的传说,给老鸹撒披上了神密浓郁的文化外衣。到了唐代,此吃食传入关中民间。西汉时期都城在长安(今西安市),而距离西安90公里的华州在当时属于京畿范围内,是关中平原的粮菜之乡,所以制作老鸹撒这一传世面食用华州的面粉和菜来做再合适不过了。

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农村实行人民公社、大队、生产队三级集体所有制,每至夏忙秋收,农村社员是最繁忙的。地里漫天响着牛马、人、架子车的叫声,手扶拖拉机的轰鸣声,庄稼地、果园里到处是匆匆忙忙的脚步,大人、老人、小孩,男男女女都像上杀场一样,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大人作为主力忙活在地里,小孩放了麦假、秋假在地里拾麦穗、拌苞谷。一天的忙碌,快要把人的心劲耗尽,回来做饭就更没有时间,没有心劲。也许是在这样的场合下,老鸹撒就粉墨登场了。记得妈妈做老鸹撒的时候,我站在旁边,只见妈妈在老碗中放入面粉,在面粉中加入凉水,搅拌至糊糊状,不能太稀,也不能太稠,软硬要适中。稀了下到锅里没形,就成了麦面糊糊或者疙瘩汤了,但也不能太硬,硬了筷子是夹不动的。妈妈用筷子使劲地搅动面团,或顺时针或逆时针,一圈一圈反复搅匀称。与此同时,生火烧水,妈妈麻利地洗涮淘好大葱、红萝卜和白菜,刮土豆皮。红萝卜、豆腐、土豆切成丁,大葱和白菜剁成小段。小锅烧油,一会儿油锅上就油烟腾腾,棉籽油油香四溢,弥漫整个灶房,三下五除二把菜倒进油锅,只见刺啦一声,上下翻炒,菜炒熟后,盛出来放入盆中。待大锅里的水烧开,万事齐备,只差夹老鸹撒了。这是一项考验筷功的技艺,得须要夹得圆圆的,大小均匀,而且速度要快,夹的过程像削铁如泥。夹老鸹撒时,最好瞅着面团,选好角度,竹筷子用力一夹,一个个老鸹撒像鸭子一样跳入翻滚的水中。左手不断地转着老碗,右手伺机不断地夹。夹老鸹撒也有技巧,既不能大,也不能小,还要匀溜。一阵大火,铁锅口的蒸气圆了又散,散了又圆。几开之后,锅里漂满了白生生的老鸹撒,这时给锅里倒入炒熟的菜,放入适量的酱油、醋和盐、味精等调料,等水开过两、三次之后,将几个鸡蛋打成絮,成蛋花状倒入锅中,小火煮两分钟,浇上油泼辣子,一锅热腾腾,味色俱全的老鸹撒就做好了,再根据老陕们“吃饭没有蒜,味道减一半”的饮食习惯,再来几瓣蒜,就可以美美的咥一顿。在大夏天吃老鸹撒,吃得人大汗淋漓,有嚼劲又非常顶饱,再忙一下午到晚上,人也都不觉得饿。老鸹撒在八百里秦川叫做“懒婆娘”饭,其实并不是做饭、吃饭的人是懒婆娘。老鸹撒,多么有彪悍霸气的名字,多么地掷地有声,多么地铿锵有力。一道面食,彰显出了老陕的一种硬朗,一股豪气。老鸹撒,相比关中道上其它讲究的面食来说,它是一道简约而富有传奇的面食。老鸹撒做起来不事雕饰,粗犷大气,方便快捷,做起来不麻烦,具有一种与秦人简朴实用,淡化过程,注重结果相依相符的秉性。农忙的时候,抢收抢种,“老鸹撒”省事,“呼噜呼噜”吃完又要去干活,所以在过去以农业种植为主的广大关中农村颇受欢迎。老鸹撒瓷实、顶饱,很适合关中人的饮食风格。在八百里秦川大地,深厚的历史人文积淀形成了三秦儿女博大精深的文化底蕴,深深地影响和感染着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同时也影响着秦人的饮食方式,传奇饭食老鸹撒里飘逸出秦人粗犷、生猛、豪放、热烈、执着、坚毅、自信、宽容、乐观、淳朴的浓浓情怀

现在,随着农村机械化的发展,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繁重的农活大部分已经被收割机、播种机、秸秆还田机、无人机所代替,农人对于土地的依赖性也在不断减弱,一种阡陌交错、瓜果飘香的农田景观印象,一种怡然自乐、悠然自得、恬淡宁静的原生态乡村氛围和田园牧歌式的山野乡村生活状态已经烟消云散,也许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没有人再会因为农务繁重时间紧张而仓皇地去做一顿老鸹撒,家乡的人己经不大记起这种带有浓厚乡土味的原始饭食了,曾经的老鸹撒在乡间的饭桌上好像绝迹了,再没有见到人家有吃过。但做为一个从泥土地里走出来的农家娃,是不应当疏远它,也不应该遗忘它,因为在它的身上,满载的是悠悠乡愁,满载的是激情燃烧的岁月。吃老鸹撒的年代一去不复返了,但它作为一种关中民间吃食,并非“大家闺秀”,而是“小家碧玉”,也曾滋润了很多人的肚子。当下,人们对于“老鸹撒”的尘封记忆,还是停留在儿时,那种在锅灶前看妈妈做老鸹撒期盼的眼神,以及那种“呼噜呼噜”风扫残云的过瘾的神仙感觉,至今仍记忆犹新。即使在闲暇时动手做一碗“老鸹撒”,也难有儿时妈妈的味道了。或许变的不是当时的食材,或许是我们的味觉,不变的是无法复制的岁月舌尖的味道。如今西安、宝鸡、咸阳等地的饭店也有专门经营“老鸹撒”的,各种口味的都有,海鲜、鸡汤、三鲜的,甲鱼老鸹撒、各类海鲜老鸹撒,名类繁多。盛具也多样,有巴掌大小秀气的小碗、也有大如撒的老陕最爱的粗瓷老碗,对于那些吃惯大鱼大肉,山珍海味的城里人来说,一碗老鸹撒便是一顿美味。一碗老鸹撒摆在豪华酒店的餐桌上,却是身价百倍,人往往就是这样,吃腻了山珍海味,却要追求山野乡间的“懒婆娘”面食,一碗老鸹撒也越来越成为城里人的美味佳肴。现在,人的生活每天跟过年似的,都不知吃啥好了。每过一段时间,当我们想不起吃啥饭好时,总想吃一次母亲做的老鸹撒过过瘾,吃一碗妈妈做的老鸹撒,我似乎闻到了渭河平原泥土地沁入人心的芳香,看到了母亲在锅台边做老鸹撒时额头渗出的汗珠吧哒吧哒滴在地上,一时多了淳朴的回忆,多了滚烫的眼泪。在关中民间吃食里,老鸹撒应该有一个位置,毕竟它是那个年代岁月的一种见证,也是陕西冷娃性格的一种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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