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踪

       （小小说）跟踪

恒子骑车，骑车追不上，换成了出租车。出租车一直追到桃子租住的小区。恒子躲在暗中看着桃子从车上跨出来，并站在了那个男人的面前。楼下的灯光暗淡，恒子看不清男人的长相，只看到男人是个秃顶，长得肥壮，像个有钱人。有钱人喜欢在女人漂亮女人面前摆些姿态。男人自己先下车，之后转到对面去，再帮桃子把车门打开。桃子下车的时候，他还伸长一只胳膊示意一下车门的高度。看着那个男人，恒子像一颗炮弹就要飞出去，无形中却把自己压得更低了。

桃子六点下班，男人六点准时来接。男人把桃子送到家门口，有示爱的举动，但并不纠缠，他目送桃子上楼，空中飞出一个吻，再转身开车离去。恒子天天跟踪，看到的都是同一场景。同一场景让恒子充满了臆想，收紧的心却也松弛了一些。最后一次，男人中途停车，桃子下车，上了一辆出租。男人改道进入一条小巷，消失在夜色中。奇怪的是，男人的黑色雪铁龙在一个拐角处又和一辆出租车相逢了，一个女人下车后，直接上了男人的车，男人的车前进的方向却不是桃子回家的方向，去什么地方，恒子不得而知，他不断催促出租车司机，出租车司机追了一段，熄了火，停下来不走了。深夜玩追踪，像演警匪片，想想都哆嗦。恒子只好塞给出租车司机一百块钱，从出租车里钻出来。

恒子站在寒风里，像站在世界的边缘。男人和桃子中途换车，是否有见不得人的勾当？人常常改弦易辙，却极有可能殊途同归。

手机响了。是桃子的。桃子在电话里甩出一句话：天天跟踪，你累不累啊。告诉你，我们分手了。还有，欠你的那一万块钱，明天我就打到你卡里。

恒子绝望了，极度的狂躁与不安。白天不像白天，白天变成了黑夜，黑夜很深，深不见底。恒子想把白天和黑夜解决掉，却感觉四面都是墙，堵住了，找不到出路。在那间十几平米的小屋里，恒子扒了一个精光，把自己搞得通身是汗。恒子皮肤像涂了油一样晶亮，屋里弥漫着一股汗味和雄性元阳混合的气息。

恒子出了家门，野狗似地四处闲逛。他在超市买了食品，还有酒，还在五金商店买了一把橡皮锤。食品充实了他的能量，酒膨胀了他的欲望，橡皮锤则给了他捣碎或毁灭的冲动。

这一次，恒子直接去了桃子租住的小区。到了小区楼下，恒子往上看，桃子房间窗口还黑着，没有一点人的气息。

恒子回到小区门口，躲到了两座楼的中间。两座楼中间是一片竹林，竹林干枯的叶子落在地上，踩上去飒飒作响。借着星光，恒子看到竹林里有两张前后相对木椅。恒子坐在其中一张木椅上，透过竹林纷乱的枝杈，对灯光照耀的小区门口一览无余。

橡皮锤就在怀里，又凉又硬，挺挺的，像一根刺出肉体的肋骨。

小区门口很久没有进出的车辆，恒子泄气了，揣起橡皮锤，走出了竹林。

恒子站在桃子的楼下，突然发现楼上的窗口亮了。窗口映出两个人的身影，瞧准了。是一男一女。

恶狠狠地。对着楼上的窗口，恒子扬起了手中的橡皮锤。橡皮锤凌空飞出，在空中画了一个圈，没砸到什么，却砸到了楼下停放的汽车。汽车的报警器被触发，立刻发出刺耳的尖叫。一辆车叫，所有的车辆都叫。黑暗中，汽车的尖叫声连成一片。恒子吓得心惊肉跳，趁着夜色，做贼似地逃走了。

夜晚来临了，恒子却没醒，还在睡。

恒子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路上。路上的路灯亮起来，路灯下的小商小贩群雄并起，马路两边割疆而治，花花绿绿地摆了一街。来往的车辆行进很慢，被堵的汽车不住地掀喇叭。喇叭声此起彼伏，盖过了小贩的叫卖声。

恒子头重脚轻的，在马路上晃。他不住地撞人，撞人之后就赔礼道歉。人们见恒子像个醉鬼，也不计较，最多骂一句，绕过去了。汽车不让他，横冲直闯，恒子只好在车与车之间闪转腾挪。

在一家超市门前，一辆黑色雪铁龙停在那里，恒子贴近一看车牌号，心马上悬起来。是男人的。恒子急忙躲进了道旁的黑影里，蹲身摸了摸地上，摸起半块砖，擎在手里。

车上先下来一个女人，是桃子。恒子和桃子是一个村子出来的，好过两年了，桃子的一块指甲盖他都熟悉。不会认错。只是桃子的走路有点怪。桃子走路时左右摆胯，摆得夸张、风骚。一个女人把胯摆成那样是什么意思呢？不用去想了。女人变心，就是从胯部变起的。

桃子进入超市门口的时候，男人从车上下来了。他掏出一支烟，点上，抽着，悠闲地在那里转。偶尔抬抬头，四下望一眼。

恒子在黑暗中盯着男人，眼睛瞪圆了。血在体内奔涌，上了头，在头上旋转出一个强烈的念头，念头变成一股力量，集中在手里的半块砖上。不可遏制。

恒子悄悄地贴近了男人。在男人身后，他右手扬起来，在空中划了一道黑色的弧线。

桃子正好出超市，看见了，嗷的一声尖叫。男人一回头，半块砖拍在了头部的左侧。粘稠的液体流下来，盖住了半张脸，另半张脸在抽搐，整个面部既丑陋又恐怖。男人倒下去了，倒下去的那一刻，恒子竟有上前搀扶的冲动。但恒子知道此时此刻的危险，他扔了半块砖，想跑，却被飞奔过来的桃子死死抓住了。桃子的脸色惨白，一头的长发在空中乱飞。

恒子一惊，吓出一身冷汗。一翻身，醒了。是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