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巾

顶着雪粒，老宋小心翼翼的开车。心情还不错，独自一人驾车回家，换个环境，可以和老人小孩短暂团聚一下，心里还是充满期待。

灯光昏暗，到处是急匆匆回家的路人。路边闪烁的彩灯提醒着人们是该过年了。隔着车窗，耳边还依稀听到放炮的声音。

进入小区的院子，老宋抬头看了看自己家，灯火通明。妻子小倩是自己的高中同学，也算是青梅竹马。在国营工厂上班第三天，惊喜的发现当年情窦初开彼此喜欢的小倩也在同一个工厂。小倩眸子闪了一下，答应了他的表白，他就成了当年一批进厂六十多个青工中结婚最早的一个。在工厂隔壁的出租房里，两小夫妻如胶似漆。工资不高，小倩节省每一分钱，严格计划着每天的用度。那时的小宋，时常觉得愤懑，努力学习工作中每一个细节，只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活的像个家。

停好车，打开车门，一股冷风夹着雪花卷了进来。这些年，一直在温暖的南方工作，对家乡的冷风少了点亲切。老宋打了寒颤，裹紧大衣，从后备箱里托出2大包行李，快步朝家走去。电梯里，老宋想像了一下小倩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包饺子的场景。锅里热气腾腾，元宝、月牙、葵花、金鱼、白色、红色、绿色各种样式、各种颜色的饺子排成整齐的队列，锅碗铲勺会固定在一个位置。小倩有点洁癖，床单、窗帘会定期清洗，不管脏不脏。衣服整齐挂在柜子里，严格排序。地板净得发亮，那都是小倩一遍一遍不厌其烦擦出来的。也经常会在半夜下夜班为收拾柜子忙到凌晨3、4点，小倩说，不干利索，她睡不着。

“叮”电梯门开了，熟悉的门厅，自家的门开着，让老宋觉得有点温暖。小倩知道他今天晚上回来，刚才一路上还打过电话，叮嘱他慢点开。慢慢地放下手里的东西，老宋回过头，小倩脸上覆着面膜，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想吃什么，你自己弄。小倩瞟了一眼，丢过来一名话。老宋眐了一下，想走过去，却又转过头来，从包里拿出洗漱用品，径直走到卫生间清洗了下，让精神清爽一下。毕竟500多公里路程，一个人开还是有点小疲惫。

厨房里一如既往的干净，老宋加点水坐在火上，想吃点面条。走到小倩面前，他突然觉得鼻子酸了一下。将近一年没见，小倩的眼角多了一些细纹。儿子呢，出去玩了。女儿呢，在房间。小倩朝着卧室努了努嘴。老宋轻轻抚了下小倩的头发，小倩斜了他一眼，老宋忙抽回手，朝卧室走去。

女儿刚小学一年级，正在专心致志的画画。老宋挨在女儿背上，亲了亲了女儿的小脸蛋，“爸爸”，女儿脆生生地喊了一声，又回到了她的画上。老宋抱抱女儿，贴了贴脸，回了厨房。

面条下到锅里，水欢快的翻腾着。老宋掀开布帘，熟悉的饺子冲他眉开眼笑。老宋忽然有了兴致，抓了几个扔进了锅里。坐在桌边，轻轻咬开一个饺子，家的味道让他浑身舒坦。小倩也关了电视，一边在卫生间漱洗，一边找开了话匣子。院里张家新娶了媳妇，是原来三车间老李的妹妹家的孩子。老李家因为和邻居不和，闹到法院，结果谁也没占到便宜，落了个灰头土脸。同学里小朱单位效益不好，出来开了一家棉纺商店，听说今年赚了不少钱。老宋呼哧呼哧吃着面，偶尔哼一声，他觉得没什么可新鲜的，可也不得不附合一下，是吗，好之类的。小倩过来收碗，拿去洗了，老宋往沙发上一窝，觉得浑身舒畅极了。

老宋，告诉你多少次了，你仔细一点，随意拿饺子，弄得多难看，布也不盖好，明天怎么吃，每次都这样，咋说也改不了。小倩犀利的数落，老宋觉得脸上挂不住。艰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去卫生间洗漱。

车上固定了一天，筋骨有点僵硬。冲个热水澡，一下舒坦多了。镜子里仔细端详了一下自己，这些年胖了不少，头发有点稀疏，白发渐多又直又硬，透过头皮直扎眼睛。浴巾没找着，只好从自己洗漱包里拿出毛巾，擦了好几个来回，才勉强擦干。从卫生间出来，小倩在擦最后一遍地，这是老习惯，睡觉前要一切归置整齐。躺在床上，老宋打开手机，祝福新年的短信90多条，虽然有点不情愿，可也不能置之不理，给相熟的朋友回复短信。

小倩一进来，就开始抱怨儿子学习不努力，经常顶撞自己，女儿还比较乖，就是太粘人，刚才非要和她一起睡，要把老爸送给别人。还有就是洗完澡，简单收拾下，不要把洗发水、沐浴露到处乱放，地上掉的头发整理一下。老宋头皮紧了下，等小倩说完，轻声问了下，没有浴巾。怎么没有，家里还有两套新的。前几年你发的都没用，在卧室放着，每次都是给女儿洗完，裹着出来，你不找找，就说没有。老宋喝了口水，关了电话。挨着小倩，老宋突然觉得好像有点陌生。

这一夜，老宋睡得很不踏实。好几回梦见老家的老房子，可总模糊得看不清，好像远远看见小倩也在老院子里，赶紧回家去，可就是迈不开腿，还跑不动，又急又累，好像有好多条绳子捆住了自己，最后艰难地走了一步，又一下子又跌进一个大水坑里。一头大汗，吓醒了，一时还反应不过来这是睡在那里。大口喘气好一阵子，头上全是汗珠。

闭上眼睛，睡意全无，满脑子全是梦境。迷糊中又沉沉睡去，又觉得自己是一片落叶，脱离了枝头，正在一飘一摇，慢慢随风舞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