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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学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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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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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地理之——牛洞河关鱼

牛洞河成干河了。

牛洞河因出水的那个洞口而得名,牛洞河出水的那座山叫牛王山,牛洞河的出水口就在牛王山的山脚。牛洞河的出水洞就像一个牛头,牛头的两边耸立着两颗大大的岩石,看上去就像两个大大的牛角,牛角后下方延伸的两颗巨石,就像一头牛的两只大耳朵,牛角前下方两个凹陷下去的印痕,就像牛的两个大眼睛,眼睛下方一大二小的两个出水洞,恰如牛的一张大嘴和两个鼻子。滋养牛洞河的牛王山,是一片连绵起伏一眼望不到头的大山,山上原始森林密布,一直是野兽们理想的安家乐园。牛洞河沿河两岸,除了靠近村子这边的山坡,因为已经被开垦成耕地而基本上没有树木外,河谷里、河对岸和河下游的山坡上都遍长着密集的树林,树木从河谷里延伸出来一直延伸到山顶,织出整个山野一片青翠的绿色。记得我第一次跟随大人们到牛洞河去打鱼,走在河岸边的山崖上,流水的声音一直响彻在耳边,但就是看不见河床,让人心里很着急,其实河床就隐没在脚下的树丛里。

牛洞河里的鱼很多,大的有鲇鱼、草鱼、鲤鱼,小的有一身洁白的白甲鱼,嘴如猪嘴的猪嘴鱼,头两边长着两棵刺、形如两个角的角鱼,像蛇一样细长并长着一个三角脑袋的蛇鱼,全身都长着花斑点而又没有鳞甲的花鱼,一身晶莹透亮一出水面遇到阳光就会融化的油鱼,还有许多我叫不出名字的大鱼小鱼等,它们共同在这条河里繁衍生息,为这条河的多姿多彩增添了许多美丽的风景,同时也为村里人提供了丰富的肉食品。在吃肉很困难的年代,村里人大都是靠到河里去捕鱼来改善清淡的生活。

去牛洞河捕鱼是村里人劳作和生活的一部分,捕鱼的时间大都在春季和夏季的涨水季节。到牛洞河去捕鱼,村子里的人都不说去捕鱼,而是说去关鱼:即用关围的方式将鱼关在一个地方,然后用一些带有麻醉成分的树叶或根茎放入河中,将鱼麻醉后浮出水面,再把鱼抓住。这种捕鱼的方法说简单也很简单,说复杂也很复杂,简单是因为它很原始,不需要用太多太复杂的捕鱼工具,复杂是因为它的过程很冗长,时间不是由人来决定,而是看水的涨缩情况来定,有时一个捕鱼的过程一至二天,有时则要一周半月以上。捕鱼对村子里的人来说,就像过一个大节,每次捕鱼活动都搞得轰轰烈烈,热热闹闹。每年一到涨水季节,牛洞河的水涨起来后,原先在洞中躲着的鱼也从洞中游出来到河道里来觅食。在牛洞河靠下游的河道里,有一个近一华里长、两百米宽,被当地人称为关鱼滩的河滩,滩里水碧青翠,水流平缓,是鱼群最喜欢呆的地方,每年的捕鱼都是在这里进行的。每年一到涨水季节,村里人就会砍来许多大树,横架在关鱼滩前的大石头上,用粗粗的麻绳固定并加稳,然后用一些早就编好的竹篱笆和树枝拦在石缝间,让鱼不能从这些石缝间游往下游,待河水稳定而不再上涨后又用同样的方法把滩的上游围住,这样,鱼群既下不去,也退不回去,待水位回复到未涨水前的位置时,整个捕鱼的活动就开始了。

每年一到捕鱼的日子,村里人都要进行很多精心准备,诸如计划、选人、选用什么植物来做麻醉药等,都要进行精心策划和事先议定好。特别是选人,那是最马虎不得的。选人主要是选出捕鱼的先遣队,被选出来参加捕鱼先遣队的人既有经验丰富担当指挥的老人,又有年轻力壮动手出力的中青年,这些人组成一个捕鱼的先遣队,在水开始涨起来的日子里就要住到河边去,一边观察水位情况,一边做一些前期的准备工作。村子里那些没有被挑选上的男人就在家等着,快到捕鱼的日子后,河边就会传出通知,然后剩下的男人们就会在头一天赶到河边,并采摘一些有麻醉作用的树叶或根茎堆在一起。第二天待水位下降到一定的位置后,担当指挥的老人,指挥大家把采来的植物叶或茎捣碎后撒到河里去,然后用竹竿伸到水中去搅拌,十分钟左右,昏昏沉沉的鱼就从水底浮出了水面。抓鱼的日子里,小孩可以到河边去看热闹,而妇女和姑娘们是万万不能到河边去,如果哪家的女人去了河边,她家不光不能参与分鱼,还连累她家的男人将永远不能参加捕鱼。抓鱼时也是经过分工的,水性好的人就脱光衣服下到水里,水性差的人虽也脱光衣服,却只能拿着捕鱼工具站在水边石头上打捞,有一部分人则拿着装鱼的工具在水边来回穿梭,接装那些从河里捞上来的鱼,运到岸边堆放。少部分年龄大一点的老人和小孩就站到水边的石头上,充当观察哨,见鱼浮出水面后就通知水里的人去抓。从下药到抓鱼,往往都不到一个小时,因为水是流动的,时间一长水里的药力就飘散了,这时的鱼就会鲜活起来,想抓也抓不住。抓鱼的工作完成后,栏在滩两头的木棒和篱笆也随之被撤去,堆放在不容易遭雨水打湿的岩缝里,以被下次再用,经多次使用后不能再用的木棒和篱笆,再下一次关鱼时也还可以作柴火烧火做饭。

抓上岸的鱼都堆放在一起,由充当指挥的老人把它们分到每一个人的头上,分鱼时不管一个家庭有多少人参加这个活动,一律都是按一户一个人头来分,除了先遣队的人多分一份外,其余的都是平均分配。那时候村子里二十四户人家,分鱼时一户人家每次都可以分到上百斤鱼。记得最多的一次一户人家分到五百多斤鱼,很多人家无法把这五百多斤鱼搬运回家,只好将就在河边架起大火,把鱼剖腹取去内脏后用木棒把鱼串起来,放在火边烘烤。那次,我和父亲及哥哥三个人剖鱼烤鱼,从头天下午一直干到第二天天快要黑尽,才把这五百多斤鱼烘烤成半成品的干鱼。

曾几何时,人们已经不再到牛洞河去关鱼了,牛洞河里也没有鱼可捕了,就是涨水季节也看不到鱼的身影出现,鱼不知都跑到哪里去了。牛王山已经被开垦成了耕地,昔日连绵的原始森林已经被砍伐殆尽,曾经隐没在树木中的“牛角”、“牛耳”完全暴露在阳光下。那些曾经出没在牛王山树林里的动物们也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牛嘴里吐不出水,牛洞河就变成了干河,干涸的河床就像一具死尸,横躺在牛王山的前面,那些惨白惨白的石头如一路尸骨,看上去让人有种说不出的辛酸。原先茂密的河两岸森林也被人砍去,卖给了镇上的木材加工厂,没有树的遮拦,干涸的河看上去更恐怖更惨烈。

牛洞河多了干河这个名字,我想这决不是一种偶然的巧合,她与环境的被破坏应该是密切相关的,可是生活在这条河边的人却谁也不承认这一点。当我同他们谈到环境问题时,他们都不以为然。他们说牛洞河没有水决不会是像我说的那样,因为山上的树被砍光而造成的。村子里的人说肯定是外村的人在牛王山上种地,把牛王山的龙脉挖断了,让牛王山淌不出水,才造成河水干涸。还有人说如果干河是像我说的那样,因为坡上的树被砍光才造成没有水的话,那么牛洞河下游甲茶河两边的坡上也没有树,为什么河里的水又不会干呢?对此我也无话可说。

站在干河的岸边,我一直幻想着河床的干涸只是暂时的,我相信水不会就这么绝情地远离这条河道,但是一位老人的话却打破了我的梦,老人说不光整条河干了,就连河道里的一些往几年不会干的河滩这几年也变干了。看来牛洞河真的留不住水了。我的记忆里一直留存着那种气势恢弘的原始打鱼方式,在小的时候我一直都幻想着长大后能被选入关鱼的先遣队,但是因为外出求学,我的这个愿望一直都没有得到实现。现在看来这个愿望更不能实现了,那种关鱼的方式埋藏在我的记忆中,只能伴随着我一天天地衰老直至有一天被彻底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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