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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学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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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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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芜的冗盖连载

一片曾经有故事的土地,不会无缘无故地荒芜,也不会无缘无故地被人遗忘。有故事的地方,都是历史曾经留下过的印迹,只不过有的已经被岁月的风雨冲刷了,很快被人忘却,有的印迹还在,但却无法寻找得到,因为这种印迹是烙在一些人的心中,在人们的记忆里挥之不去。而牙舟冗盖就是这样的地方,在牙舟陶的记忆里烙印,在牙舟陶传承之路上挥之不去。

去冗盖的路荒芜得超乎我和钟成雄的想象,路两边的茅草长得比人还高,茅草和荆棘不但阻挡了我们的路径,还遮住了我们的视线。走着走着,跟着我们上山的钟成雄十二岁的孙子钟浩就不见了。开始我们也没太在意,认为他人矮个子小,比我们两个大人机灵,在草丛中行走不像我们,总是被茅草和荆棘弄得手忙脚乱,也许他早就跑到前边去了。然而直到我们在冗盖坡上转一圈,看了清道光年间设立的安民“告白碑”,拍了一些照片,挖掘了一些古窑片,准备往回走时,仍未见到钟浩。钟师傅认为这孩子肯定先回家去了,因为他对这一带很熟悉。然而,我们从冗盖坡上下来,在坡下碰到一位老人,一问才知道钟浩没有下山。钟师傅又返回山上去寻找。半个多小时后,终于把钟浩找了回来。钟浩告诉钟师傅,他原本是跟在我们后面走的,由于茅草太高,他又贪玩,走着走着,他就看不见我们了。而且,他还走错了路,一直走到了山顶上。不见我和钟师傅,准备往回走时,就听到了钟师傅的喊声。

在牙舟,牙舟陶传承人们对我说:“你一定要到冗盖去看看,那是生产牙舟陶最早的地方。”冗盖,距牙舟场坝(即镇政府所在地)大约三公里,在一个大坡上,原名为冗寨(也有人说是龙寨)。冗盖分上、下两个寨子,原住有几百户人家,是当年牙舟最热闹最繁华的地方。牙舟陶传承人们的叙述,把我带进了历史的冗盖。历史的冗盖,是围绕制陶业发展起来的。先是有人在冗盖做陶卖,然后就有一些客商到冗盖来购买陶器。随着陶业的不断发展,往来客商们的不断增多,附近的很多人看到了冗盖的商机,就先后来到冗盖,发展商业贸易。慢慢地,冗盖就形成了围绕陶业发展起来的贸易集市。据牙舟陶传承人们说,当年的冗盖,除了做陶卖陶的,还有卖丝绸的,卖百货的,卖酒的,开茶馆的,开饭店客栈的。集市贸易很繁华,光是卖小吃的,就有十多家,每天至少要销售两头猪以上。而且,冗盖还建有一个大跑马场,逢年过节,大家都到跑马场上去看跑马比赛,赶庙会、观灯会、看杂耍。

冗盖的繁华作为一种回忆,一直存储在牙舟陶传承人们的心中。祖上从冗盖搬到冗平街居住的钟成雄师傅领着我往冗盖坡走,他要带我去看那个立于一个十字路口的告白碑,还有那些湮没在庄稼地里的陶窑。他说:“听老人讲,以前冗盖,除了本地人,每天来来往往的外地人,都要有上百人。外地人来冗盖做生意,有买有卖,要吃要住,冗盖就有了饭店和客栈,就变成了大市场。”在冗盖坡,我随手扯下一把茅草,茅草根带出来的,都是一把窑片。层层叠叠的窑片混杂在泥土中,同泥土一道,重新生长了荆棘、庄稼,也重新滋养了茅草。

然而,站在冗盖坡上,牙舟陶传承人们在我心中树起来的市场繁华已经荡然无存。现在的冗盖坡,除了庄稼,在我眼面前出现得最多的就是茅草和荆棘,我们穿行在茅草荆棘中,脸上、手上那些衣服遮盖不到的地方,都被茅草和荆棘切割出一道道血印,或者一个个肿块。冗盖的荒芜已经超出了我的想象,无论站在什么地方,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看不到冗盖曾有的繁华。就连那些能够证明冗盖出陶的陶窑,我和钟师傅花了大半早的时间,在庄稼地和茅草之间仔细搜寻,都难寻到它们的踪迹。钟师傅认为,肯定是在这些坡上种庄稼的农人,长年累月的挖掘和铲除,把古窑址都挖烂了。我和钟师傅站在他认为是古窑址的地方,我们的脚下散落着一大堆窑片,是庄稼地的主人从地里清除出来,归拢到这里堆砌起来的。在距离这些窑片堆不远的庄稼林中,我随手往地下一抠,就抓起了一大把窑片。这些窑片大的有手掌大,小的像指甲盖。这些窑片向我证明了古窑址的存在,同时也向我展示了冗盖制陶业曾经的兴旺和辉煌。

曾经的跑马场虽没有被人种上庄稼,也是被茅草和荆棘覆盖了,但轮廓和四围依然清晰。跑马场在一个岔路口,依稀可辨的小路四通八达,表明这里曾经应该是冗盖的中心,是上下冗盖的中间地带,是人们最容易集中到的地方。

一个曾经的繁华之地,一下子就被搬得人去寨空,形成今天的荒芜,这一直是个谜,很多人都说不清楚的谜。包括那些从冗盖搬出来,搬到牙舟冗平街的冗盖后人,也说不清楚。走访中,很多人都说是因为冗盖出了草寇,大家在冗盖住不下去了,才搬走的。然而,冗盖出草寇,出什么样的草寇,草寇是外来的还是冗盖本地的,却没有人说清楚。走访中,他们只是对我说:以前冗盖出过一个大力士,他从冗盖坡上甩下一棵树桩,树桩落到两公里外,插到土中,很多人去拔都拔不出来。后来有人曾用这棵树桩来拴牛,人们就管树桩插入的这个地方叫“牛桩边”。钟成雄跟我说,这个大力士就是他们钟家人,有一年他从坡上甩下一颗大石磴,砸到一公里外的新寨田坝一块大田里,这块田后来被人们称为“红石磴田”。牙舟陶传承人一直以大力士的传闻逸事来证明冗盖曾出过草寇,但在我看来,他们所说的大力士所做的这两件事,和出草寇没多大关联,更是和冗盖的搬迁搭不上界。冗盖之所以搬迁,而且搬迁得那么彻底,应该还有着今天的牙舟陶传承人们看不到和猜不透的地方,应该不是像他们所说“是因为出草寇”那么简单。由于搬迁的那些家族的族谱上没有什么记载,再加上当地的史志也无从查询,搬迁的这段历史就一直成了很大的一个谜团。

要说冗盖搬迁得很彻底也不是事实。原居住在冗盖的人家搬迁后,有几户住在边远深山中的人家又搬了进来,住到了冗盖坡上,而且一住就是一两百年。只不过,这些人家不做陶,他们以农耕为生,世代在冗盖坡上耕作生活。他们在那些被搬迁走后遗留下来的屋基、窑址和市场上开荒种地,将冗盖曾经的老屋基、老窑址、老场坝都开垦成庄稼地并种上庄稼。高坡的地方就种上玉米,低洼的地方就改造成水田种上稻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冗盖曾经繁华的轮廓就被庄稼湮没了,除了废弃的埋藏在泥土下的窑片,还能够证明冗盖繁华的历史痕迹外,历史的脚印都被后来者给抹平了。

冗盖的彻底荒芜是在2015年以后,原住在冗盖坡上的几户人家,在得到移民搬迁政策的惠顾后,陆续搬离了冗盖坡,搬迁到坡脚下的公路边安家,冗盖就彻底荒凉了。如今的冗盖,除了庄稼和茅草,映入我们眼帘的就是两间破败的木屋,那是最近搬迁到坡下公路边的主人留下的,因为没有人管理,它们老态龙钟的木架,已经变得摇摇欲坠,快要湮没到荆棘丛中了。

冗盖,一个曾经繁华的村落,一个集生产和贸易的牙舟陶交易场所,在历史的来路上,就像谜一样,因为一次搬迁,就彻底没落了,荒芜得它曾经的故人都不敢相认了。如今,只有那散落一地的窑片,还能够将冗盖与牙舟陶,牵扯上千丝万缕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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