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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晓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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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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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崩三章

雨崩三章

.马晓燕

如果说人间真有天堂的话,不知梅里雪山脚下的雨崩村可否算是。

雨崩村

雨崩村是所有徒步爱好者的“梦中情人”。去往雨崩村的路上,同行的几位资深徒步爱好者显得极为兴奋。说来汗颜,徒步游于我实乃人生首次。“老驴”(资深驴友)们口中的雨崩村,我也是头次听说。一路上,“老驴”们交流着各自的徒步心得,还热情洋溢地为我普及徒步常识,但更多的是他们对于雨崩的无限向往。从言辞和神情中,那种对大自然的热爱、执念和情怀深深地感染了我,更增添了我早些一睹其芳容的迫切心情。

尽管清晨五点就从攀枝花出发,只因一路上走走停停,原计划当晚赶至飞来寺住,怎奈天色已晚,只好夜宿奔子栏小镇。次日一大早,从奔子栏穿越山谷里的德钦县城,途经白马雪山,在飞来寺短暂停留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往西当村。

雨崩村至今未通公路,进入雨崩村只有西当和尼农两条驿道。前两年,当地村民在原始森林中开辟出一条极其简易狭窄的土路,土路一侧靠山、一侧临崖,弯急坡陡,仅够一辆车行驶。在这样的道路行驶,司机需集中精力,谨慎驾驶,且要控制好车速。外地车辆不允许进山,只能停放在西当村,要么徒步,要么乘坐当地大马力越野车进山。其实,一般的车辆也压根无法进山,不单是路况极差,更重要的是,到雨崩村全程十八公里,有十四公里的路段全是险要的陡坡,如若不熟悉路况,不是专人驾驶,后果不堪设想。

已近正午,车马劳顿,若背着行李负重前行,恐会影响接下来几天的行程。我们遂选择从西当村乘车前往雨崩村。越野车在坎坷不平的土路上奋力上行,车如同跳摇摆舞,坐在车里,也被颠得似兔子般一蹦一蹦的。汽车奋力爬行二十分钟后,到达一稍平缓处,司机停下车打开引擎盖给发动机降温。司机告诉我们,即使这种大马力的越野车,跑这样的山路,至多一年半也就报废了。不到一小时的车程,连这样的专用车辆都需沿途休息,尤见路之险要,这二百元车费花得着实值当。

终于到达位于梅里雪山腹地的雨崩村。站在半山腰曲折迂回的小路上,白云、蓝天、雪山、草甸、原始森林、溪流、野花、木屋、农田、经幡……,宛如画却又比画生动许多。我被眼前四面群山簇拥、仿若仙境的藏族村落深深地震撼了。不知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是什么样?但眼前的雨崩村,所呈现出的那份神秘,那份独特气质,那份静谧自然,那份淡雅从容,那份与世无争、不染纤尘、不可亵渎的美丽,让我的心瞬间静了下来,尘世的欲望不由地远去。

雨崩村分上雨崩和下雨崩,下雨崩位于山脉峡谷中的洼地,上雨崩处于苍翠密林的半山中,依山势而建。我们落脚处在上雨崩,上雨崩几栋民居零星散落在草木葱茏的山凹处,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民居白色的墙体格外耀眼。路畔,很多形似君子兰的紫色花朵恣意地盛开,有种慑人心魄的美,我有种想要刨一棵回家栽种的欲望。让我有些不解的是,路过几家客栈,发现所有房间均敞着门,也不见房主人。寻思着,主人咋这般大意。所见处的房屋皆由木料搭建,至多三层,未见任何钢筋混凝土的痕迹。家家的庭院清一色地用石料搭建而成,户户的院头堆满了码放整齐的柴禾。偶有牛羊或骡马行走在村子的土石路上,那般悠然。这一切,无不显示着这个村落的与世隔绝和宁静安详。如果不看自己这身装束,真有种恍如隔世感。

我们留宿的是“小明暖屋”,老板热情地迎我们进早已准备好的房间。房间位置极好,倚窗即可看到对面的梅里雪山,欢喜不已。为时尚早,我们放下行李,补充了些能量,带上登山杖、水和少许干粮,准备前往冰湖。临出客栈,我们习惯性特地让老板把门钥匙给我们。老板微笑着说,尽管放心大胆地去玩,在这里,门敞着关着都不要紧,东西一准丢不了。

此后的几天时光,除了晚上睡觉关门,白天说走就走,门就大大方方地敞着。这在过去的岁月里是想也不敢想的事,甚至有时出门总觉得门未关好,还要反复推拉确认是否关严实,甚至有时走至半截道,还要折回去看看门是否反锁,都觉得有些神经质了。

“不去天堂,就去雨崩”。“老驴”们先前说这话时,我还不以为然。原来,世上真有这样的净土。

冰湖

到位于梅里雪山德钦县云岭乡境内雨崩村的徒步爱好者,多是冲着雨崩的冰湖和神瀑而来。冰湖是梅里雪山冰川融化的雪水汇集形成的深绿的海子,被称为梅里雪山的圣湖。

从上雨崩徒步前往冰湖往返近二十公里。此时已近下午一点,客栈老板催促我们抓紧些,来回即使走得快也得六七个时辰,否则天黑路滑回程很是危险。

开启徒步登山“首秀,我有些兴奋,脚下的步伐紧随着“老驴”们。通往冰湖的路天然去雕琢,这条掩映在原始森林中的山间小道,是由当地山民、骡马、牛羊以及徒步爱好者踩出来的。穿过一片沙棘林,越过一座木质小桥,道路愈加陡峭。有些险处根本就无路,纯粹是凭着感觉自己找路走。有的地方就连登山杖也不管用,得手脚并用,连续两个小时的陡峭山路,衣服被汗水湿个精透。同行的两名女“老驴”显然体力不支,决定打道回府,而我却越攀登越来劲。

几位“老驴”笑着说自己眼拙了,他们原本以为此行中毫无徒步登山经验,看上去又如此娇小的我,肯定是难以完成此行的雨崩之旅。

一路有葱茏的森林、山泉小溪、悦耳鸟鸣、各色杜鹃相伴,艰难的爬涉似乎也轻松许多。行至笑农垭口,这里堆放着各种颜色和大小的玛尼石,路两旁五颜六色的经幡随风飘动,让人陡生一种庄严和神圣。翻越海拔3623米的笑农垭口,豁然开朗,远眺,皑皑白雪覆盖着的被誉为“雪山之神”的卡瓦博格峰高耸如云,似与云端互为一体。卡瓦博格雪山下,既是我们将要去到的冰湖。虽是汗流浃背,内心却异常兴奋,脚下似乎又有了力量。这时,又有两位队友因高原反应和体力不支,放弃了继续前行。

一路上遇到好些回返的行者,其中一位戴着白色口罩的胖乎乎青年,走路简直就是连滚带爬,好几次摔倒又爬起来继续挪动着沉重的步伐。我问他这高原地方本就缺氧,为何还戴着口罩,他比划着说做了个什么手术,他用不太利落的汉语说自己是马来西亚人。我告诉他回去多是下坡路,一定要注意脚下,并把水壶的饮用水倒了些给他,他双手合什表示感谢,看得出,他有些感动。

同行的赵老师是位户外达人,退休前曾是位体育老师,虽已花甲,但那精气神比年轻人还要足,且酷爱摄影,他是此行除我之外,另五位爱美女士的“御用摄影师”。言谈中得知他们是因经常参加户外徒步运动而相识。从雨崩村出发,赵老师一直处于第一梯队的位置,我则边走边东瞅瞅西瞧瞧,欲把这一路的极致美景装进脑里。

其实,在此后的几天徒步行中,我的体能、耐力和能量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让一干人瞪大了眼睛,他们得出的结论是:人不可貌相。

虽是六月,仍不时能看到路侧山凹处尚未融化的积雪,我抓了两把积雪塞进嘴里,丝丝凉意透进心窝。这时,一块“笑农大本营”的木牌映入眼帘,这里是雨崩村夏季的牧场。两间小木屋静静地卧于青山绿水间,木屋周围,十几头牦牛和马儿悠闲地吃着青草,其中一头牦牛的尾巴、四肢和头部呈白色,脊背则是黑色,甚是漂亮。沿着营地边小溪逆流而上,坡势较先前缓了许多。这一段风景也是最美的,白色、黄色、粉色、红色的杜鹃竞相绽放着娇颜,似在含笑为我们加油鼓劲。

眼瞅着翻过一座有瀑布的巨大岩石就要到达心驰神往的冰湖,但此时的赵老师已无力再继续前行,即使最美的风景就在咫尺,他也决定放弃。这种量力而行、适时放手的精神和勇气,反倒让我心生敬佩。

终于到达海拔近四千米的冰湖。眼前的冰湖碧绿得如同翡翠,圣洁且宁静。湖泊四面环山,其中一面是几乎垂直的岩壁和悬在空中的冰川,也就是壮观的卡瓦博格雪峰。此时的我,方真切理解到冰湖被誉为卡瓦博格心脏的深意。从岩壁向上攀登就可以到达卡瓦博格的主峰,当年登山队就是从冰湖一侧的岩壁向上攀登,也是在那里遇难的。冰湖是雨崩村的主要水源。湖泊三分之一仍被大雪封盖着,日光透过冰湖后的卡瓦格博雪峰反照至湖泊,微风起,湖面如同渡了一层金色。我看得呆了,有种虚幻的感觉,半晌才回过神来。行至湖边,掬一捧水放进嘴里,再掬一棒,不知为何,眼前这圣洁又神秘的圣湖,竟让莫名生出几许感动。这个沉静似处子的湖泊就这样经年累月地沉睡在这里,不言不语,与世无争。

我蓦地觉得湖泊像极了中国的禅文化,人生若能悟透这点,该有多好。

神瀑

清晨,空气有些清凉,我披着件外套,倚着客栈的木质栏杆远眺,梅里雪山雄奇壮丽的景色尽收眼底。

清新的空气夹杂着泥土草木的气息,晨曦中的雨崩村宁静且安祥,无鸡犬相闻,家家户户炊烟袅袅,白墙房屋在炊烟的笼罩下别有一番韵味。身居闹市,已记不清有多少年未见到炊烟了!这陌生又熟悉的炊烟把我的思绪带回到那业已久远的故乡。但今日之故乡已鲜见炊烟。

吃罢早饭,已是日头高照,遂前往雨崩神瀑。神瀑位于梅里雪山主峰——卡瓦博格峰的南侧。传说神瀑是卡瓦格博尊神从天上取回的圣水,能占卜人的命运,还能消灾免难,赐恩众生。,藏民把到雨崩神瀑下沐浴作为一种洁净心灵的修炼。雨崩村分为上雨崩和下雨崩,下雨崩是去神瀑的必经之路。下雨崩村口有一个不大的湖泊,清澈见底,倒影着远处的梅里雪山,有种水天一色的感觉。星星落落的十几户农家散落在下雨崩偌大的牧场四周,在草绿花红的映衬下,如同一幅水墨画。

伴随着峡谷中的潺潺流水声,沿路可见云南红豆杉、云南铁杉、澜沧黄杉等参天古木,很多老树的主干上寄生着许多其它植物,这种奇特现象被称为“五树同根”,随处可见厚厚的苔藓地衣,无一不显示着这极好的生态。临山涧一侧,前来转山朝拜的藏民们堆砌的玛尼堆充满了神秘色彩。想起爱人昨日在冰湖也堆砌了一个玛尼堆,还录了一段视频发给正在上大学的女儿,爱人堆起的是对女儿美好的祝福和希望。途中遇到很多转山的藏民,且大多为一家子,间或还有几岁的小孩。路上相遇,藏民们热情地打招呼“扎西德勒”,我把背包里为数不多的糖果取出几粒递给一个约末五六岁的藏族小男孩,小男孩羞涩地接过并用汉语说“谢谢”。

神瀑前半程坡势较缓,我们沿着人马驿道和藏民转山朝拜形成的崎岖小道前行,山势渐高。由于昨日过度的劳累,我们一行走得很慢,还不时歇息。穿越原始森林,经过近三小时的跋涉,眼前出现一片极为辽阔的高山牧场。没有树阴的遮掩,正午的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头顶,高原强烈的紫外线逼得我们全副武装,任凭汗水浸透衣衫。穿过牧场,原以为近在咫尺的神瀑不用半小时既能到达,却未料又走了两个多时辰坑坑洼洼的乱石子山路。如果没有登山杖,断是难以行进,我的双腿如同灌铅般沉重,汗珠不停地顺着脸颊下落,塞在后背的一条棉质厚围巾早已被汗水湿个精透。

爱人指着一块形似房子的巨石让我快些来瞧,只见巨石前方和左右两侧粘贴满了纸币和一些祝福卡,巨石下方的地面还有几件衣物、帽子、水杯、围巾等物什。这些都是转山朝拜者和旅游探险者特意留下的。这块巨石被当地藏民视为神物,能见到这独特的一景也是我们的福气。不由地感叹,风景真的就在路上。两旁的众多树木都是弯弯曲曲贴地生长,形似密集的天然盆景,很是壮观。

继续上行,山势越发陡峭,脚下稍不留神,极易滑倒,用登山杖拄着方勉强上去。这时,只见窄窄的步道挂满经幡,终于到达神瀑。我扔下背包,打开水壶狂饮。歇息片刻,方认真地抬头看眼前从高耸险峻的悬岩倾泻而下的神瀑。

神瀑的确变幻多端,正值夏季,冰雪消融致瀑布水流增大,时而凌空掷地,时而贴壁泻下,时而如千丝万缕的水线,时而又像万千白练悠然下垂,远观如素帛飘飞,近看又似明珠垂落,美仑美奂,且又似无限深情。

据说绕神瀑三圈可洗清一生的罪孽,可消灾弥祸,可免五百年生死轮回坠入地狱之苦。很多朝圣者和游人摘下帽子,取下墨镜,脱下鞋子,双手握十,绕着神瀑转了三圈;有的衣服被神瀑飞泄的水湿透,却浑然无觉;有的干脆站至神瀑下沐浴;还有几位藏民全身俯地,虔诚地祷告着。

眼前的每一位转山者都是心怀信仰、敬畏自然的。无论他们是否信仰宗教,此时的他们内心应该是怀着一颗感恩的心,有着一个谦卑的灵魂。我拿着杯子接了杯神瀑的水一饮而尽,又装满一杯放进背包。

置身大自然,此时的我,和前来朝拜的信徒一样,对生命和自然充满了无限敬畏,内心也格外宁静,似回到生命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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