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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晓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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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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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矿区路

.马晓燕

在我记忆的端头,三四十年前的矿区人,很少有穿浅色衣服的。那时,每到天干物燥的风季,坑洼不平的公路上散落着厚厚的煤尘,风起尘扬,恣意扑在脸上、扬进眼里。那些年,矿区的公路一直是矿区人心中的痛,弯窄路急,到处坑坑洼洼,汽车行走在坎坷不平的公路上,如同跳摇摆舞一样,人坐在车里,也被颠得兔子般一蹦一蹦的。路上不是煤灰就是煤泥,没有路灯,一到晚上黢黑一片。

矿区人上下班是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逢周末没有打紧的事儿,一家人连门儿都不想出。

矿区人到市区办事或游玩,也得早早地乘坐公交车返回,否则过了公交车点,就得走上十里八里路回家。而居住在远一些的,比如大宝顶煤矿干巴塘、烂泥箐和太平矿大村这些地方的矿区人,就得步行差不多两三个小时方能到家。晚上出租车司机一听说到矿区都直摇头,即使多加些钱,也不愿意进入矿区。说,你们矿务局的公路十里八里连盏路灯都没有,充满了危险性和不确定性,到处都是“陷阱”,司机戏谑地说进入矿区就如同进入“黑社会”。司机说得没错,不仅如此,如果车堵在沿江吊桥上,靠跑出租挣钱吃饭的司机就更亏了。

由于没有出租车愿意驶入矿区,好些没有正式职业的矿工子弟便瞅准商机,买来面包车和摩托车从事客运营生,倒也养活了不少家庭。我认识一姓杨的下岗职工,妻子没有工作,他就长年累月地在矿区内跑出租,把儿子供到念医学院,日子过得平凡却不失从容。

那会儿,我爱人所在的企业破产了,没有了收入来源,日子一下子紧巴起来。爱人便买了辆二手面包车在矿区内跑出租,起早贪黑,很是辛苦,但却缓解了家里经济窘境。

矿区公路受攀枝花地理条件的限制,一面依山、一面临江(金沙江),路很窄,没有自行车道。偶尔看到骑自行车的,大家会像看稀奇一样侧身歪头多看上几眼。

那时,矿区通往外界的公路有两条,这两条公路分别是横跨金沙江的宝鼎大桥和位于金沙江北岸巴关河与南岸陶家渡处的沿江吊桥。宝鼎大桥是宝鼎矿区连接河门口、格里坪地区的重要枢纽。但从宝鼎大桥通往外界要绕行几公里,且不通公交车,绝大多数车辆选择从沿江吊桥外出。如果这两座桥都断道,矿区就成为了一座孤岛。

但两座桥同时畅行的情况并不多。

宝鼎大桥不是今天检修,就是明天封路,还时常贴出告示,说宝鼎大桥是危桥,正在检修,通行时间另行通知云云。一年的大部分时光,宝鼎大桥都处于封闭状态。矿区成立了一个类似于路政处的机构,从各单位抽调人员天天把守着那座桥。我们单位工会一个五大三粗的小伙子就被抽调去路政处担任一个小头目,后来还提了干。宝鼎大桥的两端打上了厚厚的水泥墩,上方安放一根极其粗大的铁管,铁管的一头焊一个硕大的铁筐,里面放一块硕大的石头,再加上锁,防止车辆冲关。

另一座桥,就是横跨金沙江的沿江吊桥。吊桥北岸是矿区巴关河洗煤厂,南岸就是矿区中心腹地。吊桥是攀枝花早期建设的几座桥梁之一,于1968年5月竣工通车。吊桥的建造很是独特,吊桥结构为单链加劲桁吊桥,单行车道,桥两边有仅供一人通行的人行道。由于桥梁某个时段只能一个方向通行,时常造成通行该桥两个方向的车辆因互不相让而堵塞。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沿江吊桥南岸每逢雨季,就会造成山体大面积塌方,将吊桥南岸一段约0.5公里的公路完全掩埋,清淤工作常常要耗时近一周。每逢此时,沿江吊桥自然断道,公交车只能从动力站,绕道河门口,沿金沙水泥厂,最后从宝鼎大桥驶入矿区。

后来,矿区加大环境治理力度,进行生态修复,开展植树造林等工作,这是一个漫长且艰难的过程。但事在人为,经过多年努力,那片山坡树木植被终于丰茂,那座老是塌方的山体稳固了,山的另一侧还修建了四五栋矿区安置房。

我那会上班的单位要经过吊桥,每次坐在公交车上,心里都祈祷千万不要堵车。为了上班不迟到,我时常六点半就出门,那时公交车班次极少,有时要等上半小时甚至一小时也不见公交车,很是焦人。那时的老式公交车,最多只能乘坐三四十人,但司机常常将车挤成了“人肉饼”才关上门,被挤在中间的根本不用担心停车或刹车时摔倒,前后左右都把你围得紧紧的。尤其到了夏天,这种情况让女乘客很是尴尬。我时常听到有女人嚷嚷着“站过去点”“把你的手拿开点”“少给我耍流氓”之类的话,有时还免不了一翻唇枪舌剑。最可气最担心的,公交车还老是出现故障,停在路中间等待维修。一旦车抛锚了,车上的乘客就要下车,再换乘另一辆公交车。我时常是起个大早却赶了个晚集。好在单位的领导知道这种状况,对上班时间没太较真儿。

公交车上小偷盛行,矿区和社会上有些好吃懒做、游手好闲、蹭吃骗喝、仗势欺人、没有工作的二流子把小偷当成职业,时常混迹于车站、公交车、商场、菜市场这种人员集中的地方,趁着人多拥挤偷钱包,或将长长的捏子伸进他人的裤兜,或是用锋利的小刀划开他人身后的背包,动作极为娴熟。

母亲卖菜的钱就不止一次被这些二流子偷。我也遇到过一次,头天下午单位发的四十五元奖金,忘记从包里取出来放家里,第二天早晨坐公交车就被偷了,气得大哭一场。那时经常听到有人在车上喊钱包被偷了,司机、售票员、乘客大多敢理会。只管把自己的包紧紧地护在胸前。这些人是团伙,有的穷凶极恶,还会持刀伤人,也有身强力壮胆子大的,会狠狠地“修理”小偷一顿,或是揪到派出所去。如今想来,那个时期的矿区治安的确不太好。二流子不仅偷钱包,还偷矿工家属饲养的猪、鸡、鸭和地里种的瓜果蔬菜。那些年,家里穷,母亲在“五七连”上班挣的工资极少,为了贴补家用,家里便养了几头猪和鸡、鸭、兔子,还种了很多菜。父母生怕辛苦饲养的猪和家禽被偷,便紧挨着猪圈旁搭了张床,挂上蚊帐,轮番看守。

吊桥自打通车后,长期的超负荷运行,使得这座桥出现不少问题。要么是钢架拉裂了,要么是钢架支座螺栓拉断了,要么桥面预拱从弧形变成折线形了。每次桥上堵车,桥便来回摇晃,坐在车上的人难免心里七上八下,生怕吊顶垮塌。吊桥时常处于检修状态,每次检修少则一月,多则数月。逢吊桥检修,另一座宝鼎大桥则开放通行。矿区人都说,这两座桥似乎商量好的,你检修我就通行,我检修你就通行,配合很是默契。那些年,逢堵车,我时常从吊桥的这头步行至那头赶调头的公交车。几乎每天都要堵车,如果没有交警,堵的时间会很长。堵车大多是人为的,桥两岸第一辆车的司机都想加脚油第一个冲上桥,后面的车看着第一辆车冲上桥,也加着油往前开,双方要么“会师”在桥的中段,要么“会师”在桥的三分之二处,时常就这样僵持着。有脾气暴躁的司机会直接跳下车,指着对面的车辆让人家后退,如果对方也是个火爆脾气,免不了要干上一仗,最后的结局是交警来处理。公交车司机似乎也达成一种默契,只要堵车超过一定时间,就让乘客下车步行至另一头去赶调头的公交车,也不用再买票。

2005年,沿江吊桥结束“服役”被拆除,退出了连接矿区到市区的舞台。一座漂亮的双向四车道“法拉大桥”随之建成通车。矿区人说,沿江吊桥如果封存起来,作为一个时代和历史的见证,会更有意义。只可惜这座桥就这样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只留在矿区人的记忆中。

倏忽间已近四十载,矿区行路难、出门难、乘车难早已成为历史。高速公路通到了家门口,高铁近在咫尺。日子一年比一年好起来的矿区人,大多拥有了私家车,周末或是逢年过节,手握方向盘,带着一家老小尽览祖国的壮丽山河,演绎着新时代矿山火热生活的壮丽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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